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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荷那丫頭呢?”林菀問。 “她去前院了,據說她家親戚從鄉下來看她了。”夏芙的聲音略軟,嬌嬌弱弱的沒什么力道,像中氣不足似得。 臨近年關,確實有不少鄉民收拾了鄉產到鎮上買賣,賺點銀子之余,也辦點年貨。林菀沒多問,而是對夏芙說:“你怎么沒穿府里新發的棉衣?”這身青鍛小襖顏色陳舊,既是好料子,但看穿在夏芙身上不合身的樣子,也應該是積年的老東西了。府里人人都穿新衣,偏偏夏芙穿這么一身,不知道的,還要說林菀苛責人了。 夏芙低垂著頭,一聲不吭。 林菀便有些生氣,她心里本就對夏芙有些膈應,這下更不喜了。“這先不用你了,你回房把衣裳換好了再來當差。”現在東廂除了夏荷和夏芙,容夫人特意把春花也撥了過來,就怕林菀要是有個什么沒人照看。 那廂春花識趣的上前給林菀梳頭,夏芙卻沒走,她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恍然間,林菀看到了夏芙的臉。蠟黃的就像是快熬盡的蠟燭,沒有一絲生氣,原本兩頰豐盈的rou也不見了。完完全全不像是芳華正好的小姑娘,暮氣沉沉的。林菀訝異,她都要開始尋思是不是誰私底下整治過夏芙了,她沒把這丫頭放在心上,雖不愛讓夏芙貼身伺候,可也沒存心去折騰她。 挺多是做了些粗使的活,短短時日,怎么人就變成這幅模樣了?林菀看著她,覺得這丫頭雙眼沒神采的神情,和自典為妾的小玉竟十分相像。想到小玉,林菀忽覺心頭一軟,她摸了摸小腹,輕聲問:“你可是遇到了什么難事?” 這句話讓夏芙心中一動,她的眼淚奪眶而出,對林菀邊磕頭邊說:“奴婢求奶奶發善心,救救奴婢的meimei。” 林菀沒見過以前的夏芙是什么樣,但是她記得當時容夫人說過夏芙知趣伶俐,夏荷也嘰嘰喳喳的說過這個jiejie人很好,教會了她不少東西。在未見到人之前,林菀本對夏芙有些許好感的。 難道她真是家中有變故,才想著去勾搭容謙? “你先起來,慢慢說吧。” 常言道,幸福的家庭總是相似,不幸的家庭卻有各種不幸。比如小玉,比如……夏芙。 夏芙是鎮上的姑娘,她家住柳兒巷,家中日子過得不好不壞,原本也不至于賣了她。可壞就壞在,她娘嫁給父親多年,只生了兩個丫頭。meimei出生那一年,父親嚷著又是賠錢貨,摔門出去之后,就把夏芙賣給鎮上的大戶,用這錢在暗巷里養了個相好。夏芙的娘自覺沒生兒子沒有底氣,眼睜睜的看著大女兒被賣,月子也沒坐好,硬生生落下病。 女兒由良籍變作賤籍,夏芙娘心里不好受,婦道人家沒什么掙錢的本事,等略好一些,她就開始做針線活賣錢。期望有朝一日,攢夠了錢,把女兒贖回來。夏芙的小妹從懂事起,就開始跟著娘打絡子,大一點也開始做針線。母女倆忙活多年,手藝越來越好,掙得也更多。即使當家的男人從未給家用,也能自給自足,還省下一小筆錢。 眼看夏芙及笄,年歲慢慢大了,夏芙的娘覺得拖不得,把家里能賣的都賣了,拿著錢去贖女兒。主家也是個厚道的,顧念他們母女親情,便放了夏芙的死契,還言道夏芙家沒了錢嫁女兒不好嫁,做了個順水人情把夏芙送給了容夫人,又重新簽了三年活契。 夏芙的娘放下了心中重擔,經年累月積累的病痛一下子就爆發了。不過半年,人就快不行了。夏芙也是那時候求了容夫人回家去。 夏芙爹在外聽說自家婆娘偷偷攢了一大筆錢,還把大女兒贖回來脫了籍,早憋著一股氣了。夏芙簽的三年活契是跟縣丞夫人,他不敢來鬧,卻等熬得不成人樣的妻子咽氣之后,把出落得水靈的小女兒賣了。 跟著暗巷里的花姐勾搭多年,他的心思早就黑了。為了拿到更多的錢,讓相好的牽線,直接要把小女兒賣給相熟的老鴇。夏芙肝膽俱裂,她向她爹苦求不要賣了meimei,她可以重新賣了自己,把錢全數給他。夏芙的爹滿口答應。 “我慌慌張張的跑回來,求了夫人買了我。可是我爹拿到銀子,翻臉不認,還是把我meimei賣了。”說到這里,夏芙已經泣不成聲了,“老鴇要價太高,我沒有銀子去贖meimei。我把能當的都當了,也學娘一樣,沒日沒夜的做針線,可還是不夠。老鴇說再不湊夠錢,就要讓我meimei接客了……” 春花小聲嘀咕:“怎么有這樣的爹呀。” 林菀嘆了口氣,問:“你meimei現在何處?” 這便是有意相幫了。夏芙眼前一亮,不住地說:“謝謝奶奶!謝謝……” 處理完了夏芙的事情,已經是兩日后了。夏芙的meimei才十三,雖沒有真的做什么,但到底在煙花之地溜達了一圈,贖回來之后,名聲也毀了。也不敢送她家去,怕她們父親再把小女兒賣一次。 林菀左思右想,打算過了年把人送回隆縣老宅,日后大了,外聘還是如何,端看她自個了。 林菀有心好人做到底,把以前一心做良家子的夏芙重新脫了奴籍,但這次夏芙說什么也不肯了。 經此一事,這個飽受折磨的小姑娘立志終生不嫁,打算了到年歲就自梳,日后侍奉林菀一輩子。 容夫人知道了此事,還笑道:“本是勾搭謙哥的丫頭,結果現在倒成了阿菀的死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