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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陣 第79節

    跪成一排的太醫們聞言面面相覷,半晌后才從同僚的眼神里確信不是自己的幻覺,連連大聲呼喊:“多謝陛下。”

    李忠義領著耿東從裴熠身邊匆匆而過,裴熠瞇起眼回首忘了一會兒,直到耿東徑直走進了大殿,他才前期袍角往臺階下走。

    “你方才攔著我做什么?”關津不知道什么時候跟了上來,他似乎是特意在等裴熠。

    裴熠哼笑著看了一眼關津的腦袋說:“為你好。”

    “為我好?”關津的好奇心頓時作祟起來,他說:“我倒要聽聽,你怎么個為我好法?”

    裴熠打量了一下四周,面上依舊保持著笑意,聲音卻輕了不少說:“你當著皇上的面要誅他的九族,我不攔著你人頭還能保得住嗎。”

    關津聞言大驚失色道:“我不是,我沒,我沒這個意思。”

    裴熠一把捂住他的嘴說:“你再大點聲,所有人都知道了。”

    關津點點頭,等裴熠松手了,他才極小聲的說:“你的意思是太后?”

    裴熠:“我什么都沒說。”

    關津:“你就是這個意思。”

    將裴熠送至宮門口,裴熠忽然回過頭問道:“皇家圍獵往年是何時開始的?”

    皇家圍獵的目的是彰顯皇家勇武和提升士氣,自圣祖皇帝建國以來就有,但先帝晚年宿疾纏身,便有幾年取消了皇家圍獵,直到天熙帝登基之后才又恢復。

    而天熙帝一登基,裴熠便去了禹州,是以,關于皇家圍獵,他并沒有太多印象只記得約莫是秋獵。

    關津對裴熠忽然關心起皇家圍獵一事感到莫名其妙,他想了想,說:“去年因為秦皇后薨逝,宮中法師說不宜殺生,陛下一早便下旨取消一年皇家狩獵。若再往前推算,約摸還有三四個月。”

    三四個月,裴熠心想,那便是秋收的時候。

    皇帝建造皇家園林是想通皇族和武將們在偌大的園林與野獸廝殺搏斗時,培養他們遇到危難時,能提刀上馬保護家國,這種皇家圍獵,一般是士兵圍住一片區域,皇族和武將們在里面狩獵。

    圣祖皇帝是從馬背上打出來的天下,對皇家圍獵尤其重視,特意建了一座皇家園林,就在距離謁都八百里的楓行山,楓行山有專人打理,不僅有圍獵場,還有一座供皇族貴戚歇息的行宮。

    作者有話說:

    感謝陪伴,不出意外,月底前就完結啦!

    第118章 周柏

    八月,遠在謁都的定安侯府收到一封來自禹州的急報。

    彼時,紀禮正與裴熠說起皇家圍獵的事宜,去年裴熠送了他一把靈寶弓,他正愁這把寶弓無用武之地。往年裴崇元不在京城,他覺得皇家圍獵沒什么意思,就算獵物獵的最多也不過是得到一些天熙帝賞賜的珠寶玉器,這些東西對于錦衣玉食的紀禮實在勾不起他的興致。況且裴崇元一心避世,他心里清楚。

    而今年不同,裴崇元不僅人在謁都,而且對這次圍獵似乎也頗為上心,在加上裴熠,他竟然有了些許當初參加武魁遴選時候的緊張與喜悅。

    紀禮翻身下馬就往定安侯府里跑,才剛一進門就與家仆撞了個滿懷,那家仆已經年過花甲,早年跟在高叔稚手下上過戰場,后來飛虎軍兵敗,他僥幸死里逃生,卻因為被箭射瞎了一只眼,加上耳朵也因為受傷而聾了導致再也沒法參軍,偶然流落到禹州遇上裴熠,起初硬要加入禹州軍,但在軍中常常拖年輕人的后腿,自己離開了,裴熠再次找到他的時候他住在荒郊的一座破廟里,他不肯再仗著從前是飛虎軍的身份要求什么,還是裴熠借故說府里下人不夠使喚才將他帶了回去。

    他脾氣好,從不仗著裴熠擺架子,在府里勤勤懇懇的待了十多年,無妻無子,偏信奉神佛,到哪里都帶著一尊祭拜的佛像。

    紀禮這一幢,將他懷里的佛像撞到了地上,石雕小佛像當即碎成幾塊。

    紀禮知道這人來歷,他家有個喜歡開壇論道求神拜佛的爹,盡管不信,但也隱隱覺得佛像碎了是不祥的預兆。

    上了年紀的家仆嚇了一跳,趕緊彎下腰去撿碎成幾塊的佛像。

    紀禮急忙也彎下腰,說:“這......老伯,我來我來。”

    說著就要幫忙,家仆大抵心中有怨氣,礙于身份不好發作,只是收回碎成快的石像,長嘆了一口氣,喃喃低語道:“但愿碎碎平安,是神佛替侯爺當掉了災難。”

    正在此時,侯府門口又來了一個人,這人比紀禮還要莽撞,匆匆忙忙的,將家仆懷里抱著的碎片再次撞掉在地上。

    紀禮一臉驚詫,誰知那莽撞的男人不僅沒有道歉,還十分不客氣的問道:“定安侯可在?”

    家仆滿臉怒氣,只見那人嘴在動卻聽不見他說的話,那人他不認識,但他穿的輕甲紀禮卻認得,司漠曾在紙上畫給他看過禹州軍的輕甲模樣。

    紀禮茫然的看著他說:“在,在呢。”

    和家書不同,軍務信函一般使用的都是特制的信筒,而在這些信筒的下方以不同記號標注分為普通軍務和緊急軍務,卷云紋的是普通軍務,火焰紋的是加急軍務。

    軍中信使沿途跑死了三匹良駒,一刻也不敢耽誤才將印有火焰紋的信筒帶到謁都,信使蓬頭垢面,滿身的汗臭,原本就疲倦的面龐因為沒有來得及整理,顯得異常滄桑。

    這般景象,即便不看信,也知道是有十萬火急的情況,裴熠讓人給信使到了一杯茶,那封信只有短短幾行字,裴熠卻反復確認了許久。

    紀禮耐不住好奇,走到裴熠身邊,問他:“那人是禹州來的吧?有什么事嗎?”

    *

    天熙十六年盛夏,禹州城里爆發了一場瘟疫,起先的癥狀是發熱,大夫當做普通的傷寒開了方子,用了八九日的藥后癥狀反而越來越嚴重,由發熱轉為胸悶氣短嚴重的甚至咯血,這才引起官府重視,等到他們派人核實已經有十多人染上了這病。

    軍隊駐地離禹州城較遠,所以還沒有人染上,知道消息后立刻就加急件送到謁都。

    一般疫病都在戰后,戰爭帶來的死亡,若遇上暑夏,沒有及時埋尸,異變的尸首讓山里的走獸當成食物吃了下去,這些走獸再被獵戶賣給城中的屠戶,疫病就會散播,但禹州已經多年未有戰事,不存在這種情況。當然,他遠在謁都,對禹州的情況并不了解,也無法直接斷定。

    短暫的停滯并沒有讓他紊亂的心臟得到舒緩,信箋被紀禮從手里抽走的瞬間他才回過神來。

    晴好的天空突然烏云密布,一場雷陣雨似乎正在醞釀,雷聲也從四面響起,似乎每一下都敲在他的頭頂。

    裴熠靜默了片刻,猛地想到了什么,從紀禮手上拿回信函,邊往外走邊說:“備馬進宮,去告訴秋白,收拾行囊準備回禹州,準備三匹快馬到城門口等著,司漠。”

    司漠茫然的說:“侯爺吩咐。”

    裴熠將信函放進信筒看向司漠說:“你帶著秋白去世子府讓霍閑也來,在城門口等著。”

    未時一刻,霍閑在城門口終于見到了從皇宮方向而來的裴熠。

    “路上再說。”裴熠沒多逗留,便駕著踏云朝城外狂奔而去。

    與此同時,遠在千里之外的禹州軍在城里抓住了一個行為鬼祟的人,裴熠離開禹州之后將軍中一應大小事物交給了禹州軍的副將周柏,此人膽大心細,是治軍的一把好手。

    周柏年近四十,看上去卻只有三十出頭,強勁的體魄和禁軍統領有的一比,可性子卻與他那身剛勁的功夫截然相反,平素待人都很溫和。

    他一得到城中百姓染上疫病的消息,就覺察出問題,禹州知府治理民生頗有一手,即便是去年那種大災之年禹州也沒有出現餓死凍死的事情,而容易引發疫病的家禽,水源都沒有問題,可這病就是橫行了。

    裴熠接到懿旨之后曾對他說過,禹州軍一旦引起朝廷的重視,必定連累禹州百姓,如今才過去一年,當初的猜測便應驗了。

    在封地的王侯,無論是誰,在京城待久了免不了引起君王猜測,周柏沒進過進皇宮,不知道那做巍峨的宮墻之內有著怎樣不動聲色的血雨腥風,但他聽說過謁都有位手執半壁江山的太后,也親眼見過來宣旨的太監帶來的不是圣旨而是懿旨,懿旨上蓋的是太后得鳳印。

    禹州突發的疫病最開始發病的是城中一家大酒樓的掌柜,按理說即便是因為酒樓每天人來客往的閑雜人多,容易染病,也應該是跑堂的伙計而不是每日坐在柜臺后算錢的掌柜。

    周柏帶著人喬裝了一番混入后廚幫忙,在酒樓里守株待兔了五日才從后廚那里問出一點端倪,原來掌柜的發病前一日曾替人清點過一車菜。

    原本酒樓里都有專門負責清點的下人,碰巧那日他家里的老母去世,午間臨時被叫了回去,下午負責送菜的活兒無人替,這事被掌柜聽到了,原本清點完之后也是要來找他結賬的,他便親自去了,送菜的不知道他是掌柜,菜的斤兩不對被掌柜發現后兩人起了沖突。除此之外掌柜再沒見過其他人,而等到酒樓那人辦好喪事回來之后聽說此事找人理論,才意識到那天負責送過來的人也因為家里有事零時找人頂替了。

    雖然有理有據,但周柏還是從中覺察出不尋常,通常像這種客流大的酒樓對于用材的選擇是非常謹慎的,缺少斤兩的事一旦被發現,往往會被告上官府,少則在牢里改造幾天,多則名聲傳出去就再也沒有人會雇用了,風險非常大,而為了幾斤菜冒這個險實在是沒有必要。

    周柏讓人細細詢問了那天替對方輸送的人家在何處,姓甚名誰,可當他帶著人去找的時候,哪里還有人,連個影子都沒了,他一跑,周柏更覺的禹州的瘟疫與此人脫不了干系,便下令全城搜捕。

    他這幾天一直忙著查這件事,連口水都還沒喝上,一回到軍營就聽人稟報,定安侯回來了。

    周柏本以為自己太累,產生了幻聽,可親兵以為他沒聽到又重復了一遍。

    他茫然了片刻,抓著小兵問:“什么猴?”

    小兵比他更茫然,猶猶豫豫的說:“定......定……定安侯。”

    作者有話說:

    快要完結了,辛苦一直追更的大家,尤其感謝一直不厭其煩幫馬虎作者捉蟲的小可愛?

    第119章 瘟疫

    裴熠到了有兩個時辰了,他比周柏好不到哪里去,一路上都沒歇息,得虧踏云在謁都養了一年底子好,不然非叫它跑廢不可,他原本想先見周柏的,可被告知周柏帶人出去了,便一邊在營帳中等,一邊聽人詳說了禹州的情況。

    “沒有造成死亡,只是病不見好?”裴熠與霍閑看了一眼,似是沒有想出個中緣由。

    “是。”那人說:“生病的大多數是壯年男子,也有老人和小孩,但不多,倒是沒見婦人,也是奇了怪了,難不成這瘟疫還挑人?”

    裴熠知道這定然是周柏尋訪后得出來的,這人一語中的,挑人的病倒也有,秋白說:“像黃疸病只有初生的嬰兒才會有,而因生孩子落下的頭風痛等疾病也只有生育過的婦女才會得。可疫病不同,只要是活人有過接觸都會染病,除非這病不是疫病。”

    “不是疫病?”裴熠看向秋白道:“發熱起疹,胸悶氣短不正是疫病的特征嗎?如果不是疫病那是什么?”

    秋白想了想說:“我未見病人,不好下定論,這樣,我進城看看情況再說。”

    裴熠本想阻止,但讓秋白同行不就是為此嗎,他只是猶豫了一瞬,便由那人領著秋白出了營帳。

    “你也覺得不是疫病?”裴熠忽然轉過頭看向霍閑。

    踏云能一口氣從謁都跑到禹州,普通的馬卻不行,在驛站換馬的時候,裴熠就將此事與他們說了。

    裴熠在御前只說禹州發來急報,禹州至雁南一帶發現疫病,這時節并非梅雨季,不是瘟疫的高發季,戍西垂涎雁南已經不是一年兩年,禹州距雁南不遠,若這場疫病是戍西的詭計,以雁南王當年對于王妃之死的態度,保不齊他會做出什么事來,霍閑是雁南名正言順的世子,未來的雁南王,若老王爺一時糊涂,雁南也好有人能清楚其中利害。

    天熙帝當然不信,在他看來,霍閑能比老王爺好到哪里去,但裴熠說就算是為了霍燕燕,霍閑也絕不會與戍西同流合污,況且他在謁都這么久,姐弟具受天恩,這些戍西人是給不了的。

    霍閑聽完他的話,反復檢查了那封加急的信函,對裴熠說:“信上并未言明雁南,你這是欺君。”

    裴熠給踏云為了些干草笑笑說:“那就欺君一次罷。貴妃的事你還在追查,若是被人發現你在暗查,你也會死的。”

    不等霍閑開口裴熠又說:“不要跟我說你不在乎,我費了這么大功夫,又是花錢又是賠臉,才把你從閻王門前拉了回來,自然是要擱在身邊才能放心的。”

    霍閑:“......那你最好連覺都別睡。”

    “無妨,睡覺也能擱在身邊。”

    不知為何,自從霍燕燕離開后,霍閑就像變了個人似的,就連紀禮也好幾次在裴熠面前抱怨去找霍閑十次有八次遇到他不在,裴熠知道霍燕燕的死讓霍閑更加篤定要將藏在暗處的人揪出來,可這太危險了,無論是戍西還是謁都,這些陰謀背后都不是一個人,而是一股憑借個人無法將其推翻的力量,哪怕再強大的人也無法與這種勢力去抗衡。

    這種力量連威震四方的定安侯都寧愿冒著欺君之罪將他與這股力量暫時割離,霍閑不知道對于強行將他帶離謁都的裴熠該哭還是該笑。

    “在想什么?”裴熠伸手碰了碰霍閑,把他從神識從千里之外又拉回到這陌生的營帳里。

    “癥狀聽起來像是疫病,可方才你的人也說了,染上這疫病的大多是精壯的年輕男子。”

    裴熠想了想,說:“嗯?”

    霍閑:“按理說年輕力壯的男子身體要比老人和小孩更壯些,怎么會這么反常呢?”

    “這點我也沒想明白......”裴熠正思考著,就聽到帳外有人高喊:“侯爺,周將軍回來了。”

    話音剛落,就見周柏三步并作兩步掀開營帳就走了進來.

    周柏接連幾日的疲倦在掀開營帳的瞬間一掃而光,雖說裴熠將禹州軍上下一應事務交給他是極大的信任,但其實他不如面上看起來那么游刃有余。

    “我的侯爺啊,你可算回......”來字還尚未出口,就見他家侯爺正與一個長相端正的小白臉在說要事。

    禹州距謁都千里,軍旅中人沒有那么多的繁縟禮節,周柏一看霍閑那副模樣就知道這人定然是謁都來的,見裴熠對他似乎還挺客氣便暗暗思忖,此人說不定是朝廷派來的,當即抖了個機靈,道:“這位大人想必是京城來的吧,一路辛苦了,請移步后帳歇息。”

    他一開口,霍閑當即明白他這是要把自己支走,許是有什么緊急要事要同裴熠商量,正打算抬腳間裴熠忽然說:“咳咳,這位是雁南的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