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陣 第69節
第100章 緝拿 即便已經開春,但謁都的寒冰卻一點也沒有要消融的意思,爐子里的炭火,將屋內烤的暖烘烘的。 方才司漠來報,耿東帶人去了周逢俍的私宅,仝世博已經冒著嚴寒入宮的時候并沒有避開霍閑。 “大廈將傾。”霍閑手肘搭在桌上,不在意的說:“早知如此,我這兩刀白挨了。” 裴熠取了藥,親自給他上,他翻開包裹上口的紗布,見那傷口處的皮rou翻開了些,周圍的皮膚泛一層淡淡的紅,這癢大小的傷口比起他戰時所受幾乎稱不上是傷,但此刻這條傷口橫在霍閑那冷白的手臂上,裴熠看著,上藥時卻屢屢不知該從何下手。 素來大病化小,小病化了的定安侯今日行動格外受阻,半晌才包扎好。 屋內潮熱正濃,霍閑起身之際被裴熠伸手攬住了腰,霍閑沒有防備的一個踉蹌撞進裴熠懷里,他避開霍閑有傷的那只手,一把橫抱起霍閑說:“聽聞你對外宣稱傷到需要臥床數日,既然傷的這么重,侯爺屈尊伺候你一回。。” 他抱著霍閑往里走,路過燭臺的時候順勢吹滅了一盞火,夜里只有一縷月光,隱約之中卻見曖昧更甚,裴熠便低頭吻在霍閑還留有余香的唇齒之間。 他抱著人走到榻上坐,讓霍閑坐在他的腿上,與他對視。 霍閑環著裴熠,使自己與他貼的更緊,霍閑的衣衫早已經凌亂不整,搭在肩上的袍子被撩開了些許,烏發垂在下邊擋住他一半的白頸,在月光下像是晃動的清泉。 明明是個該瘋狂偷歡的夜晚,霍閑卻偏要在這種時候說正事,他看著裴熠,不動聲色的說:“周逢俍一出事,刑部尚書一職便空了出來,由誰來頂替,這個人很關鍵。” “那是皇上該頭疼的事。”裴熠的手指繞著他的烏發玩,心不在焉的說:“此次皇上如此決斷,說明刑部尚書人選他心中早已定好了,誰敢在這件事情上諫議便有結黨之嫌,我就更不用cao這份閑心了。” 霍閑的氣息噴薄在裴熠的脖頸之間,他說:“那你該cao心何事?” 他抵著霍閑,擁著他說:“幾次三番都差點栽到他手里,比起新官,我倒是該去看看他這個前刑部尚書了。” “因賬本一事,恐怕皇上正頭疼要如何處置他呢,仝世博這一去,正好讓都離院脫了手,打著個協助辦案的旗號了。”霍閑說:“明日開朝此事便會傳開,他要去的是大理寺監牢了。” 裴熠摸到霍閑緊致的腰線,隔著衣物,他手掌游刃有余的來回,若有所思道:“周家算是完了。” * 周躍文被帶走那日才得知周逢俍那日為何發了那么大的火,堅持要帶他去京兆府自首。 唯有他自首了,周逢俍才又可能免遭連累,如此才能抽出手來想辦法就他的命,可在盧氏的堅持下,周逢俍這最后一條路終是沒走成,直到看見穿著官差的人沖進家里的時候,周躍文才徹底醒悟過來,可為時已晚,他除了哭的不能自已,已經做不了任何事了。 盧氏向來心有成算,可也沒見過這種陣仗,當即被震懾的六神無主,只一心撲道周躍文身上。 周躍文只敢在沒有還手之力的平民百姓面前橫,真的見了官,連屁都不敢放一個,此刻面對這些身著威嚴官服的差役,除了往盧氏身后躲,已經全然沒有平日一絲一毫的神氣。 耿東說:“周大人,都離院奉皇命辦案,請周大人和公子跟我走一趟。” 耿東面無表情的樣子就連周逢俍也不禁生出畏懼,都離院不受三法司所管,只聽皇命,此刻他帶親自前來,不用多想周逢俍也早已明白所為何事。 周逢俍盡量將自己的畏懼盡收,裝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樣子來,說:“不知耿大人能否告知,此為何事?” 饒是耿東為皇上辦了那么多案子,見過那么多的人在見到他的時候生出畏懼,周逢俍這種態度他還是頭一回見,就好像他真的不知道一樣。 可惜他這種泰山崩于前而不變色的鎮定沒有遺傳給他兒子,周躍文僅僅攥著盧氏的手,啜泣道:“母親,我不是有意的,你讓爹救救我。” 周逢俍呵斥道:“孽子住口。” 這一聲呵斥非但沒有讓周躍文鎮定下來,反而讓他洞察出周逢俍那隱藏不住的慌張,他緊緊咬著唇,嗚咽道:“母親......” 盧氏將他護在身后,低喃道:“母親在。” 盧氏的聲音就像是周躍文的定心丸,可他分明感受到盧氏那雙止不住顫抖的手已經開始起汗了,他心里的還怕被不斷地放大,不自覺喃喃低語起來,像告罪一般自言自語,“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 這世間沒有什么成長是用枉顧他人的性命來作交換的。 盧氏看著嚇得手足無措的周周躍文,換換閉上眼,guntang的兩行淚從這個強勢了半生的女人臉頰上滑下來,翻涌的情緒在這一刻再也忍不住,官差面無表情的將他門圍在中間,她知道縱有通天的本事,在這種情況下也是無處可逃的,過去那些荒唐的行徑在此刻終于衍生出悔恨的種子。 “是我的錯,是我不聽你父親的話......”淚水模糊盧氏的視線,她抬起手,擦拭掉周躍文臉上的淚痕的,她哽咽道:“文兒別怕,母親會陪著你的。” 周躍文的眼淚打濕了盧氏的手,這樣近的距離,他才看清了這個處處維護他的母親,她好像蒼老了許多,眼角也像瓷器上的裂紋暈開在眼角,而她向來引以為傲的一頭烏發,也已經染上了一些霜白,他在這混亂的局面里忽然放聲痛哭起來。 “都離院奉命辦案,周大人若有疑問,還是等見了皇上再問不遲。”耿東對這一出母慈子孝抱頭痛哭的打戲并不感興趣,冷漠的命令官差押將周逢俍父子人二人帶走。 周躍文生來便含著金湯匙,從未有過這樣狼狽的時刻,被人拷上手腳押著前行,盧氏跟著官差踉蹌的跑,丫鬟追上去扶她。 周府亂成一片。 周逢俍回頭看著盧氏,嘶吼著叫“母親”,時至如此,他才對死亡有了懼怕,他想起那些跪在他腳邊哀求被放過的賤民,又想起被他強行生離和死別的下人。 他這一生踩死過無數像那兩名擺攤的百姓一樣的人命,他在這份并不平等的人權里獲得了快感,可是最終他還是自食惡果。 兩日后周府傳來消息,盧氏在家自縊而亡,留下一封懺愧書,將所有罪責都攬了下來。 * “周家自然是要完了。”霍閑說:“周躍文錦玉堆起來的人兒,他受不了牢獄之苦的。” “他也算是罪有應得,”裴熠在他唇上輕啄了一下,說:“我這有份大禮得親自送給他。” 霍閑并未接話,裴熠的禮從來都是駭人的,他偏過頭笑了一聲,裴熠專注的看著,他那碧波一樣的眸子里盛著一汪清澈的泉,晃動的時候尤為明顯。 作者有話說: 喜歡的投個海星,感激不盡 第101章 下獄 大理寺的天牢是個貓嫌狗不待見,連老鼠都嫌棄的地方,像周躍文這樣錦衣玉食的長大從未受過一丁點苦的人關進去的人,不需要動刑,他也熬不了幾天就只盛半條命了。 起初幾天他還有精神在牢里大哭大鬧,喊冤叫娘,獄卒被叫煩了,叫不聽便動手,都是十多年的老獄卒了,下手知道輕重,更知道怎樣又痛又不致死,周躍文挨了幾頓打之后果然老實了。 他蓬頭垢面的被關在獄中,那一身織錦的華服也被剝去換上了獄服,窩在雜亂的稻草上,他不知道盧氏已死,一聽見外面有人聲,就以為是盧氏來救他了,瞪大眼睛盯著那唯一有光的地方目不轉睛的期待。 身著獄卒的差役走在前頭,打開了獄門,沉聲對他說:“起來。” 周躍文搓著手,從地上爬起來,因為被打的褪還傷著,動作有些緩慢,本以為會看見盧氏,卻在抬頭的時候瞥見那獄卒身后站著兩個人,一男一女,都披著黑色的斗篷,斗篷帽遮住了他們的大半張臉。 獄卒恭恭敬敬的向那男人行禮道:“侯爺,您要見的人。”言罷便退了出去,把地方單獨給他們留了下來。 裴熠拉下斗篷帽,露出一張殺伐果決的臉,裴熠在不羨仙的時候見過他,昔日那一抬手便能招來一群小廝的富貴公子如今成了階下囚,周躍文沒見過裴熠,卻被他的英神之氣怔在原地久久不能動彈,和他那種靠恐嚇震懾他人的氣勢完全不同,裴熠身上所帶來的壓迫感是不動聲色的,裴熠面無表情的看著他,黑漆漆的眼里是沉甸甸的注視,表情里透著一絲莫名其妙的厭惡。 周躍文聽獄卒叫他侯爺,又見他氣勢如此強大,便猜到他是定安侯裴熠。 他聽過裴熠如何在戰場殺敵,如何多次以少勝多,他與人說笑的時候背后說不過也試過莽夫,但其實在無人洞察的內心深處,他是有些佩服的,只是不曾想過會是在這種情況下見到的。 裴熠身材高大,氣勢也足,盯著他看的時候,就像盯著被圈進視線范圍里的獵物。 裴熠和這京城里的公子哥都不一樣,他的眼神冷冽而鋒利,周躍文幾乎不敢與他對視。 這便是紙老虎遇上真老虎。 裴熠挑眉四下打量了一圈,倏而斂起了眸底里的冷厲,表情里忽然帶著點笑意,他稍稍俯下身,抬腿踩在矮桌上,垂眸看著抬頭卻不敢直視自己的周躍文,若有所思的說:“周躍文,刑部尚書周逢俍獨子。” 盡管周躍文沒有看見他此刻的表情,卻清楚地聽到他的聲音里是帶著嘲諷和鄙夷的。 就算再不涉朝政,他聽說過裴熠十幾歲就披甲上陣的戰績,這樣一位戰功赫赫的軍侯,必然不是是呢惡魔好相與的脾氣。 可他并沒有招惹過這位定安侯,當即便說:“你......你要干什么?這是大理寺,你還想殺人滅口嗎?” 裴熠輕嗤一聲,似乎對他這種喪家犬興致缺缺,他直起身,看著數日前還在不羨仙大言不慚此刻卻連句整話都說不全的周躍文說:“我殺你干什么,是綠姝姑娘聽說周公子入獄,特意求了本候來看看你。” 聽到綠姝的名字,周躍文的表情終于有了變化,裴熠故意加重了看看兩個字,這讓周躍文意識到綠姝不是來雪中送炭,而是雪上加霜的。 周躍文驚愕的抬眸,狼狽的坐在地上,看見裴熠身后緩緩走出來一個身材嬌小的女子,她的臉被幃帽遮了一半,若隱若現的面容并不十分清晰,但周躍文知道,那是綠姝,是他三番五次為了要娶回家和周逢俍針鋒相對的綠姝。 綠姝摘下幃帽,露出那張令他無數次魂牽夢繞的臉,她只略施粉黛那張精致的臉上只剩清冷,此刻就那樣居高臨下的看著他,神情冷漠的猶如看著一條可憐兮兮的喪家犬。 綠姝不似裴熠那般有威懾力,她畢竟只是個女子,連走路的聲音都很輕,她款步走到周躍文面前,蹲了下去與周躍文平視,看著這階下囚,她冷冷的說:“周公子,又見面了。” 又見面了......周躍文心說,你不是求了定安侯特意來看我笑話的么? “真沒想到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周公子也有今天。”她說:“真想讓那些受你欺壓的人都來好好看一看才過癮。” 他的語氣里帶著毛骨悚然的恨意,一順便像是變了個人,變的周躍文都不認識她了。 她伸出手指,沿著周躍文的臉頰緩緩滑向下頜,冷笑著,似乎有用不完的耐心在等周躍文發作。 兩年前在不羨仙只搖搖一見,他便愛上了,他打過人,也殺過人,唯獨對綠姝有求必應百依百順,那些不加掩飾的愛意都是真的,他是真的愛上了這個深陷紅塵的女子。 情意這東西是藏不住的。 他本就不是塊硬骨頭,往日不過仗著他老子是刑部尚書,如今周逢俍就關在這座牢房的另一間,沒有了可以讓他肆無忌憚的靠山,便再也硬氣不起來了。 綠姝撥開擋住他視線的碎發,輕嗤一聲:“蠢貨。” 周躍文一把擋開她,似乎是對過去那樣迷戀生出悔恨,叫罵道:“賤人,滾開。” 綠姝沒想到他竟這樣粗俗,先是一愣,而后卻笑了,她說:“在你周公子眼里,誰的命不是賤命。” 周躍文對她的話置若未聞,而是沖她瘋狂咆哮道:“你這賤人,是不是你害的我,你到底是來做什么的?” 綠姝被他忽然的咆哮嚇的后退了一步,裴熠抬腿在他肩上踹了一腳,周躍文下盤不穩,向后翻過去。 綠姝:“我來看你啊,往日總是你來看我,今天我這就來還你恩情了。” 周躍文想上前去拽綠姝,再次被裴熠一腳踢開,他說:“還什么,你到底是誰。” 綠姝眼里早就沒有了往日的含情脈脈,或者說往日的含情脈脈也只事浮于表面的,那一層討好與賠笑的神情下是滲入骨血里的恨意,而到了這一刻,她便不需要掩飾,那雙沾著仇恨的眸子死死盯著,迸發著巨大的恨意,“你做過傷天害理的事情那么多,我不過是其中之一,是誰你還能記得起來么?” 綠姝冷冷的看著他,一步一步往前逼近道:“記不起來也沒關系,你害了那么多人,只拿你一條命去抵,你死的不冤。” 周躍文從未覺得壓抑感這么重,而對方居然只是一個青樓的丫頭,他毫無新意的說:“你要干什么,這是大理寺,你還想殺人嗎?” 綠姝冷笑出聲:“我殺不殺你,你覺得你還能活的了么?” 他確實活不了,他縱馬當街踢死百姓,城中有不少人親眼所見,又命人將那對姐弟拖到青樓柴房試圖將罪名推給不羨仙,再加上周逢俍所犯之罪,周家上百口恐怕都難逃一死。 周躍文忽然咆哮道:“你是故意的,你是故意的,你早就認識霍閑是與不是?你們一起設計陷害我是不是?” 綠姝沒說話。 周躍文冷笑道:“你們這對狗男......” 女字還未出口,他整個人就被大力一腳踹翻,這一腳沒再留有余地,結結實實的揣在他的臉上,他頓時糊了一臉血,裴熠的靴子上沾著污泥,踩在周躍文的臉上使他動彈不得,他蹲下來,從靴子里摸出一把匕首,抵在周躍文的那要推開他的手肘上,稍稍一使勁,便聽見周躍文發出痛苦的呻吟,他額頭上冒著冷汗,囚服已經被滲出來的血浸透,他面目猙獰的想開口,卻發不出聲音。 “是這只手拿的刀吧?”裴熠不知在問周躍文還是在問綠姝,獄中一時落針可聞。 沒人回答,他便松開手自顧自的說:“看來不是。” 話音一落便拔出匕首刺進他另一只胳膊,周躍文痛的幾乎快要暈厥,綠姝上前道:“你說的不錯,我是故意的,對世子下殺手是什么罪,你爹是刑部尚書,沒有人比他更清楚。” “你放屁。”周躍文在這一刻,終于爆發,他強忍著身上的巨痛,說:“霍閑是個什么東西,我動他怎么了,不過是仗著他jiejie魅惑君主的手段混跡謁都的一條狗,連給我提鞋都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