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陣 第67節
司漠氣上心頭,道:“我帶你,們走,你可知道打你的人是誰?” 稚童聞言連忙點頭道:“我認得。” * 明明是休沐的日子,刑部卻忙的腳不沾地,周逢俍甚至在刑部的辦差院里一整夜都沒回府,所以周躍文才能在昨夜喝的酩酊大醉后,今日又來了。 他對那綠姝是動了真情的,甚至放言要娶她回去做妾,周逢俍盡管顧不上他,但也聽說了此事。 堂堂刑部尚書的嫡長子,要納妾也是良家女子,若真讓青樓的女人進了周家大門,那才是真的丟人現眼,他只盼著正月一過,就把這不成器的兒子送回玉陽。 周躍文今日約了幾個好友,都是些與他一樣的紈绔子。 期間就聽他那些好友一句接一句的恭維。 周躍文樂的沉醉其中,兩杯酒下肚便大言不慚道:“人就要這么痛快的活著,像我爹那般成天不是算計這個就是算計那個,也不嫌累......” 一群紈绔跟著附和大笑。 他翹著腳,忽然來了勁,猛一拍桌子,說:“要我說啊,這口中有美酒,懷中有美人才是人生樂事,他們都說我文不成武不就......可是文成武就的怎么樣了?還不是都滅門了,哈哈哈哈。” 在一旁斟酒的姑娘不知道他說的是誰,聽到滅門兩字也不敢輕易搭腔,倒酒的手都有些拿不穩酒壺了。 周躍文仰頭笑起來,又說:“做人就是要快活,為了美人尚可一爭,要為其他......”他擺擺手連連嘖道:“那不值得。” 他用筷子撿著面前的小菜,對斟酒的女子說:“綠姝呢?他知道我今日過來,怎么還不來?” 周躍文今早在聽雨軒醒來的時候,不僅衣衫整齊,就連鞋襪都沒脫,他連聞都不用問就知道昨夜自己吃醉了酒,又讓美人跑了,從前他就被綠姝這樣捉弄過幾回,他這個人雖然脾氣性格急躁,但獨獨對綠姝例外,不僅不惱怒反而還覺得頗有幾分情趣。因此對綠姝越發的著迷。 不羨仙的楊mama聞言踩著碎步款身走來,略帶為難的神色,壓低聲音,道:“綠姝正在二樓陪著貴客呢,不如今日叫其他姑娘來陪周公子如何?” 他方才還大言不慚的同友人說為了美人尚可一爭,若真叫來了其他姑娘這臉面payer掛不住,況且綠姝為他一年沒有在不羨仙露面,這件事叫他大為感動,如今他人回來了,綠姝卻在陪旁人,他心里覺得這不可能。 “你逼他的?”周躍文惡狠狠的盯著楊mama,厲聲喝道:“什么貴客?讓她下來,就說我說的。” 最后一句話是為挽尊,周躍文還不至于不知道雖然這些紈绔面上對他恭敬,實際上也是礙于他父親的身份。 可誰叫他胎投的好,投到了刑部尚書家,是以就算明知他們心里看不起自己,他也要足了面子。 一旁伺候的人見情況不妙,趕緊悄悄后退了兩步,生怕這陰晴不定的小魔頭一發飆就殃及自己,楊mama為難的說:“周公子見諒,開門做生意哪有姑娘挑客的道理,況且此人排場之大我可惹不起,要說周公子自己去說。” 楊mama見多識廣,她說排場大,那定然不小,周躍文眉頭一皺,心說如今謁都城除了皇宮里的人,還有誰比我排場大,宮里的人當然不會來青樓,在一半不服一半好奇的驅使下,他陰沉的說:“帶本公子過去看看。” * 蕭瓊安事先已經安排好了,霍閑挑開珠簾進來的時候,綠姝已經先到了一步,她聽到動靜,稍稍抬眸,只見來人手里捏著一把玉骨扇,這季節分明不對,可他挑簾的時候又顯得十分合適宜,她早就聽聞雁南世子姿容絕世,可真的見到了,才知道傳言不虛。 綠姝起身行禮過后,待霍閑落座了,才走近,說:“蕭公子說今晚有位貴客,不曾想會是世子。” 霍閑笑了笑,說:“聽說周公子對姑娘可謂是一往情深,姑娘緣何肯冒這個險。” 即便霍閑相信蕭瓊安,但男女之事多半變數太大,周躍文出身就高于普通人,若綠姝為了將來打算倒戈,也算是情理之中,因此他不得不多問一句。 綠姝大概早料到霍閑會由此疑問,平靜的說:“若無家仇,我自是不愿冒險。” 她的平靜意外讓人想起不動聲色的蕭瓊安,她身上有蕭瓊安的影子,一個人肯棲身青樓大多有著不為人知的心酸,她的原因便是復仇。 多年前她家人含冤死于邢獄,自那時起,復仇的種子便在她心中被深埋,家人死后她成了僥幸逃脫的罪人之女,連身份都不敢暴露,仇在她心里,她無處可報,直到蕭瓊安給了她這個選擇。 * 周躍文過來的時候,霍閑正舉著杯子豪飲,綠姝在一旁小心的斟酒。 霍閑笑起來要比他這五大三粗的臉好看了千百倍,就連他都看的怔住了,霍閑似乎也洞察了他的目光,遙遙的沖他一笑。 周躍文這才如夢初醒的收回視線,心說:“見了鬼了,我怎么盯著個男人看。” 他十分無理的問身旁跟來的護衛,“這小白臉是誰?” 周躍文離開謁都的時候燕貴妃還沒進宮,他這一回來就留戀青樓,滿心滿眼都是綠姝,自然不知道謁都多了個雁南世子,所以根本不知道這小白臉姓甚名誰。 他不知道,成天圍著他轉的護衛自然也不認得。 周躍文眼力還算不錯,從他的穿著打扮猜測他大約是謁都某個貴胄家的公子,他抬眼上下打量一番,走過去,說:“你就是貴客?” 霍閑依舊坐著不動,只是笑笑說:“算不得。” 原本是謙虛的話,可霍閑卻姿態傲慢,這樣說出來的話意思卻相反,他的這聲算不得徹底激怒了周躍文。 綠姝見狀忙上前道:“周公子,你怎么來了?” 從前只要一見到周躍文,綠姝定會笑臉迎上去,此刻卻只有驚詫,這讓周躍文心中怒火更甚,他道:“你陪這么個小白臉喝酒有什么勁兒,跟我走。” 說罷就上前去拉綠姝的手,綠姝忙后退一步,面呈驚恐,道:“周公子慎言。” 周躍文見綠姝這般害怕,便問道:“這小白臉哪來的?” 常言道無知者無畏,大抵說的就是他這種人。 霍閑睨了他一眼,輕描淡寫的說:“想必是周公子,你要是想喝酒,說一聲就是,我這里有的是好酒。” 他這一番話把周躍文說的像是個乞丐,他罵人小白臉不僅沒有惹怒那小白臉,反而被他點起怒火,而霍閑看他的目光也不在柔和,挑釁的意味甚濃。 兩人四目相對。 知道他姓周,那便是知道他爹是刑部尚書,周躍文心想知道我是誰還敢囂張,拳頭便攥的越發緊了。 綠姝小聲說:“周公子你先回去,這位是雁南來的世子爺,他jiejie是宮里的貴妃,你切莫惹他。” 這算是道出了小白臉的身份,只是綠姝這最后一句話讓他惱怒。 離開謁都之前周躍文就聽周逢俍提過這件事,只是后來他走的急,沒等到雁南的人到京城,他就去了玉陽,他本以為封后大典這樣的大事父親會接他回來,可不曾想周逢俍鐵了心要讓他在玉陽學規矩,一直等到現在。 雁南世子的名聲他在玉陽倒聽過一些,不外乎是和紀禮,齊青一群人成日在謁都混日子,比起他這位世子名聲似乎也好不到哪里去,今日若是紀禮或齊青,他恐怕真的就認了這個慫,可雁南王惡名在外,縱然貴妃受寵,皇上難道還能管青樓的事不成?再者這里是謁都,怎能讓一個藩王世子騎到自己頭上作威作福。 這樣一想周躍文膽子便更大了,“雁南世子......”他狠狠啐了一口,一掌拍掉霍閑手里的酒杯道:“什么玩意兒,狗拿耗子,端什么端。” “狗拿耗子......”霍閑說:“周公子說好好啊,你這仗著周大人的威名倒是對自己很有認知。” 周躍文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引來陣陣輕笑。 * 阿京趕來的時候,周躍文已經離開了,霍閑手臂上挨了兩劍,傷口不深,周躍文并不會武,用的是蠻力,好在霍閑退讓得宜,周躍文最后是被友人勸著帶走的。 綠姝給他包扎完傷口就退了出去,阿京道:“還是請秋大夫看看吧。” 霍閑抬臂看了看說:“事情辦得如何?” 阿京說,“不出一日,刑部尚書之子毆打雁南世子必然會傳到朝堂。” 霍閑扯了扯嘴角說:“你再著人進宮,就說我這幾日受傷,不能進宮給貴妃請安了。” 他在謁都本就沒什么好名聲,越是胡來,朝廷就越是放心,阿京明白他要將此事往大了鬧是一舉兩得,但對于“不能進宮給貴妃請安”一事卻沒太明白,小聲說:“您傷的是手,腳又沒事。” 霍閑一個眼神把他后面的話瞪了回去,活動了一下受傷的手肘,問他:“侯爺呢,怎么沒見?” 以裴熠的性子,見他受傷,即便不露面也不會不出手,這會兒人都已經散了也還沒見到他人。 “方才見著司漠急匆匆趕來,與他說了幾句話,就一起走了。”阿京說:“這會兒......怕是已經到侯府了。” 作者有話說: 路過的親們,投點兒海星哇 第98章 孽子 “人呢?”裴熠邊提著長袍匆匆下臺階邊問,“沒叫人看見吧?” “沒有。”司漠說:“我先去牽了馬車過來再接的,人一出來便直接上了馬車,沒人看見。” 裴熠聞言拳頭一緊,咬著牙說:“皇城帝都,恩怨都是隱蔽的,你在哪兒遇上的。” “廁溷旁邊的柴房。”司漠問:“把他們帶回去嗎?” 裴熠也正在思考這個問題,司漠見他不語便自覺的也閉上了嘴。 此時護城河在各種河燈的映襯下波光粼粼,夜風掀起袍角,裴熠上車前,抬手掀簾卻看見一雙稚嫩又膽怯的眸子,視線相對,他眼底的恐懼便更深了一些,那雙顫抖手僅僅摟著個面色死沉的女子,見著裴熠,雙手不禁收得更緊。 “聽說......你要報官?”裴熠見他膽怯,便坐的離他稍遠,盡量放低聲音讓他減少恐懼。 然而經歷了非人的折磨,他對這些衣裝得體的京城權貴油然而生出了一種排斥。他臟污的臉上還掛著眼淚,雙眼有些紅腫,猶豫了片刻,違心地搖了搖頭。 裴熠幾乎立刻就洞察到了他的恐懼。 橫亙在他們之間的那道坎是千百年來士族大夫用雙手一點一點堆砌起來的,若要跨越,也要由他們親手推倒。 裴熠無奈的嘆了一口氣,他轉身對石峰說:“先查清是怎么回事,給他找點吃的送去京兆府衙。” “去京兆府衙干嘛?”石峰十分不解,“仝大人慣會蒙混,他能管這事嗎?” 這倒是個問題,裴熠想了想說:“他若是不想得罪刑部尚書,那你就把世子搬出來,我想他比起周逢俍,更怕貴妃的枕邊風。” 石峰本來都已經做好了裴熠用定安侯的名號施壓了,卻不曾想他峰回路轉的搬出世子來,石峰也不傻,很快就能想明白其中的原由,世子是朝局之外的人,他遇到了這種事那純屬就是大發善心做了件好事,若是定安侯府出面,日后不免惹人猜度。 交代完,裴熠又吩咐司漠去找人將那早已沒了氣息的女子安置在義莊內。 * 霍閑從不羨仙出來的時候,由于沒來得及上藥,手上只是簡單的裹了層布,臨上馬車前,阿京有些擔心的提醒:“是否先回府換件衣裳。” 霍閑抬臂看了一眼,滿不在乎的說:“臟了衣裙就換又不是女人,不換。” 阿京于是沉默的閉上了嘴,不再提換衣的事。 裴熠先霍閑一步回來,霍閑進門的時候,他已經喝掉了兩開茶水,裴熠心很細,那雙眼更細,霍閑一進門裴熠就覷見了他纏在手上的布條,他心里咯噔了一下,可很快就平靜了,因為霍閑全身除了手上裹著布,就連衣服都沒皺,這說明他手上的傷并不是不敵對方才留下的。 “苦rou計?”裴熠噓噓抬了抬眼,視線落到別處。 霍閑挑眉一笑,說:“是啊,英雄救美的好戲你錯過了。” 裴熠輕笑了一聲,轉身去找來金創藥,他小心翼翼的揭開那隨意裹著傷口的布條,還乘機湊近了細細嗅了嗅他身上的味道,說:“連脂粉味都聞不見,你救的是哪門子的美人。” “涂脂抹粉的美人庸俗。”金創藥一涂,原本火辣辣的傷口瞬間就清涼了不少,霍閑本能的動了一下。 “疼了?”裴熠說了句廢話:“對自己下手也這么狠。” “既然是做戲,當然要做足了。”涂了藥霍閑就把手抽了出來,這時他才想到問裴熠:“剛剛走的這么急,發生了什么事?” 裴熠說:“司漠救了個被周躍文當街縱馬踢傷的孩子。” “這么巧?”霍閑一驚,他皺起眉道:“會不會是個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