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陣 第48節
“我給他換濕衣的時候發現他身上的印記。期初以為只是撞傷,直到從舊醫書看到關于虎骨印的記載。”季淄捏緊拳頭說:“我多年查訪才得知雁南一帶曾有一年頻繁的發生因頑疾不治而亡的事跡,當時離此事過去已經有一年之久,尸體無法查看,我從收斂尸體的老仵作那里得知,這些人死后腰背都有很深的印記,就是中了虎骨印留下的。所以我便猜測在給阿閑下毒前下毒的人曾將毒試用于其他人身上,從他們死去的時間上也可斷定,我猜的沒錯。而那段時間正是戍西派兵攻打雁南,定安候在奉命鎮守的時候。” 秋白仔細思索他這番話,說“當年戍西兵敗跑的快,軍中不少人受傷,我隨定安候在軍中多時,侯爺是對雁南王厭惡至極,但這罪不在百姓,他絕不會用這種法子震懾雁南王。” 季淄喝了一口茶水,忽然笑了,說:“我不是這個意思,當年戍西兵敗,他們自己也沒料到。以少勝多的仗,自天熙帝登基就從未有過,阿閑在那時候中毒并非巧合。定安候一來,雁南有了怪病傳聞,雁南王聽信謠言,發難定安候,卻不曾想被定安候反制。戍西倉皇而逃,卻從未放棄雁南這塊肥rou,他深知要奪雁南,最大的勁敵便是當時駐守雁南的禹州軍,打不過便下毒離間,但千算萬算,他們都沒算到雁南王根本不在意阿閑的性命,他貪生怕死,受制于定安候,甚至為了表忠心,幾度派人追殺阿閑。” 秋白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沉寂片刻,才說:“若如此,這毒是定是戍西人所下,你怎么沒去戍西?” 季淄說:“去過,當年的人死的死,走的走,多方打聽之下才得知當年研制出虎骨印的并非戍西的巫醫,是大祁人,這說明此毒發于大祁,這也是我此行最要緊的事。” “若是出自大祁,那要好辦的多。”秋白說:“此乃我行醫多年從未見過的奇毒,你若信得過,便算我一份。” 俠客的成就感來自于挑戰江湖高手,醫者的成就感則在于找到破解各種疑難雜癥之源,這在本質上是一樣的。 季緇忙說:“先生曾救過我命,我怎會信不過,如此我替阿閑先謝過先生。” 秋白扶著季緇的手笑笑,說:“定安侯也救過我的性命,況且醫者仁心,豈有見死不救之理。” 醫者仁心很好理解,但秋白那句‘定安侯也救過我的命'他沒太懂得其中的意思。 作者有話說: 今日雙更 第65章 取笑 裴熠讓人沏了新茶,三人圍著案桌坐著,案桌下放著炭火,沏茶的丫鬟身上抹了脂粉,一進門便帶進來來一陣馨香,裴熠不喜脂粉味,丫鬟茶水一放他便打發了人出去。 待門被掩上,他才問道:“你傷勢如何了?” 修竹的傷基本上已經痊愈了,蕭瓊安請了謁都最好的大夫,用了名貴的藥材這才從閻王爺手里把他的命搶了回來,他如今看起來和從前別無二樣,但修竹對這些過程卻并不知道。 “無礙了。”修竹順勢摸了摸受傷的右臂說:“秋大夫的藥,真是藥到病除。” 裴熠從這話里察覺出什么,抬頭看著他,說:“你見過秋白了?” 修竹搖頭,“還沒有,司漠說秋大夫今日有客。”說著便把目光瞥向一旁的霍閑,大概知道秋白的客人是世子府的。 霍閑唇上還有些紅腫,他本就膚白,垂肩的長發如浸濃墨,眉眼又分外疏淡,在這透著書香氣息的屋里格外的顯眼。 有人對他朝思暮想,自然也有人對他避之若浼 。 察覺到修竹的目光,霍閑微微一笑,但他并未開口。 修竹不知情,但裴熠心如明鏡。別說什么靈丹妙藥了,秋白根本不知道修竹是被蕭瓊安救了在玉樓小院,就是他自己也是因為霍閑才得知的。 裴熠看了霍閑一眼,意有所指地說:“秋大夫近日都沒空了。” “那讓秋大夫忙完再說。”修竹微微頷首。 他小心翼翼的垂首,倒像是他做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叫人抓住似的,桌上只一盞茶,他沒動,正想著找個什么理由趕緊脫身,就聽見外頭傳來司漠的聲音。 他二話不說,起身道:“我去看看。” 說罷不等裴熠應聲,便推門而出。 霍閑端著茶杯,杯子還沒遞到嘴邊就沒了人影。 “你笑什么?”裴熠見他抿了一小口茶,用手指抹唇角的樣子格外顯眼。 “你準備怎么解釋?”霍閑傾身過去,微低著頭,小聲說:“謝公子可不像你那小侍衛好糊弄。” 霍閑忽然靠近,裴熠卻抬手把住了他的腰,乘霍閑不備,猝不及防的將人帶入懷中。 “該怎么解釋就怎么解釋。”裴熠貼著他的耳朵,像是呢喃,“你又該怎么解釋。” “自然也是。”霍閑說:“謁都是你的家,卻不是我的。” “怎么不是。”裴熠說:“侯府你住過,侯府的人你也睡過,怎么,卷了鋪蓋就不認了?” 霍閑腰上被捏了一把,酥麻的感覺向四肢蔓開,他勾了唇角,像是被撓癢了腰窩,輕笑道:“我若不認你又待如......” “本侯脾氣不好你是知道的。”裴熠不待他把話說完,手勁便加大了些,他偏頭望著霍閑,對霍閑的情/欲他從未又一絲掩飾,就這么赤裸裸的望著他,像是要把人看進自己身體的最深處,“不待如何,霸王硬上弓的事,本侯也不是沒做過,還是說......你喜歡玩這種你追我趕的游戲。”裴熠看著他,光是看著他兩彎淺月一樣的眉眼,就足以叫他內心燃燥起來,他的唇瓣幾乎要碰上霍閑的耳垂,熱氣呼在他的脖頸上,“要讓本侯陪你玩也行,代價我就先取了。” 話音一落,便俯首含住了那瑩潤的耳垂。 霍閑的腰在他寬大的掌心里,動一動便被握的更緊,霍閑身上染著些許雪梅的清冽之氣,若不是緊密相依,這味道淡雅的不叫人察覺,可方才兩人在親吻間裴熠分明已經嘗到了滋味,他一直惦記著,霍閑像是一味嘗一口便會上癮的毒藥,而能解毒的只有毒藥本身。 衣衫滑落,霍閑潤白的鎖骨如月光般流瀉,霍閑下意識地躲避讓他萌生出nongnong的征服欲,裴熠一路吻著他,漸漸纏綿。 屋內異常安靜,靜謐倒他們的喘息聲被徒然放大了許多倍,心跳,呼吸,唇齒相碰,以及細微的濕潤聲音。 至此霍閑明白了一個道理,誰也別想從裴熠哪里討到好處,他若是計較起來,一絲一毫都會連本帶利的討回來,他說,你是我的人,便真就處處護著,他未曾許諾過什么,但又為他畫地為牢,將兩人綁在其中,使他掙脫不得。 裴熠體型高大,輕易地就將他籠在炙熱里,霍閑被親的渾身軟綿無力,胸膛也隨著起伏逐漸變得急促,他在恍惚里聽見裴熠極輕的聲音。 遙遠卻清晰,他半掙著雙眼,在低喘的瞬間從嘴角溢出兩個字——阿閑。 霍閑含混的抬起頭,對上了裴熠霧氣氤氳的眼神。 “阿閑。”裴熠看著他。 霍閑想說什么,可最只發出了一聲“嗯。”像是應答,又像是情不自禁,而后,還未張口,就被堵住了。 他近乎麻木的腦子里一片空白,在裴熠生著薄繭的手貼上他的下頜的時候,他終于抬手擁住了他。 * 三寶嘴邊沾滿了糕點屑。 修竹從是非之地出來后便在后院見著三寶,彼時他正掰著糕點在四面通風的涼亭里坐著,往嘴里送,為了御寒,他頭上還帶了頂松花色的絨帽,修竹走了幾步近身問道:“哪來的毛孩子,跑這偷吃來了。” 三寶嘴里還塞著芙蓉糕,哽的伸長了脖子,半晌才說:“你說話也太難聽了,不問自取視為偷,我問過了。” 修竹不想這偷吃的還是個胸有點墨的,他四下張望了一翻,發現并無第三個人,他哼笑了一聲,雙手抱胸,抬腳上了涼亭,說:“那你倒是說說看,你問了誰。” 三寶“啊”了一聲,沒想到這么大的侯府,吃塊糕點還要被追責,頓時有些不滿。他抬手隨意的擦了擦嘴邊的碎屑,然后指著遠處經過廊下的兩個丫鬟其中一個說“就那個jiejie,她說她是侯府主子,她說了都不算?” “什么?”修竹抬眼順著方向看過去,心說,侯府未來的主子不正跟侯爺在一處呢么,這丫頭是又幾條命敢造侯爺的謠。 “她,那個jiejie說她是侯夫人,就是她賞給我的,再說我也不是毛賊,我是世子府的。”三寶睜著無辜的大眼看著修竹說:“不信我們拿著它去問。” 三寶動作利索,說罷不等修竹多言便拿起石桌上的盤子,一溜煙兒的跑了過去。 修竹快步跟上,近了一看才看清這兩個丫鬟是宮里來的那兩個丫鬟,他們從前是在后宮里服侍的丫鬟,為討主子歡心,成日擦香抹粉慣了,以至于來了侯府習慣也沒改掉,修竹短促的擰了擰眉,別過頭對這味道表示不滿。 “修竹公子。”丫鬟欠身行禮,微微垂眸,規矩的很。 修竹點點頭,就在要錯身而過的時候,三寶忽然說:“jiejie好巧的手,這糕點當真是好吃。” 左側的丫鬟看見修竹身后還站這個人,這才恍然,她仍舊垂著眸子,恭恭敬敬的說:“小公子贊譽了,這是府里師傅做的,不過你要喜歡,廚房還有很多。” 三寶笑了笑說:“這就夠了。” 待那兩人走遠了,三寶才理直氣壯起來,他仰著脖子,不服氣的說:“我沒騙你吧。” 修竹沒言語像是默認了,他抬手摘了三寶頭上的絨帽,笑嘻嘻的說:“你這帽子挺別致的,打哪買的?” 三寶平素最討厭別人動他的帽子,當即臉色一沉,踮起腳跳著去拿:“你管我,你這么大個人怎么還跟小孩子搶東西。” 三寶腳墊的越高,修竹的手就抬得越高,三寶氣呼呼的說:“那是去年冬天世子送我的生辰禮,你快還我。” 霍閑送的......修竹哈哈大笑,將絨帽穩穩的扣在三寶腦袋上,嬉笑道:“他該給自己買一頂,這顏色多適合他啊。” 三寶聽不懂他的意思,但能感覺這不是什么好話,他當即扶正了自己的帽子,嘟著嘴說:“你這人說話好生無禮,我要去問問,侯爺就是這么管下人的嗎?” 第66章 審問 年關祭典是宮中的大事,未免節外生枝,天熙帝下令刑部和大理寺要在祭典前把柳州貪污案徹底查處,刑部和大理寺一時忙的分不開身,柳州一案涉及的銀兩竟比刑部和大理寺十年的俸祿還要高,波及到的朝中官員更是一石激起千層浪。 地方官到了年節也都陸續入都,往年一入謁都便是各種宴席,今年因著這件事在謁都傳開,也都各人自掃門前雪,生怕一個不小心貪污一案就牽扯出哪位設宴的大人,謁都一時之間暗潮涌動。 流刑以上的罪大理寺判案后還需要刑部復核,韓顯所犯之罪,貪污之外,還背著好幾條人命在身上,他早就是顆棄子,就看大理寺能從他身上審出多少東西來。 謁都的關系盤根錯節,稍有差池就是一損俱損,但若能剪斷其中用不上的偏枝,便能更好的生長。 太后放下金剪,接過芷蘭姑姑遞上來的濕帕擦了擦手,一旁伺候的丫鬟把剛修剪干凈的殘枝落葉一一清掃。 待進了偏殿,芷蘭姑姑才溫聲說:“奴婢聽說韓顯快撐不住了,還沒吐干凈呢。” 監牢這種地方太后自然是未曾踏足過,但芷蘭姑姑卻是見過的,那地方不僅陰暗潮濕,還有蟲鼠出沒,即便沒有刑具,也沒幾個人能經得起這種折磨,韓顯自到了謁都,為防有人滅口,幾經輾轉已換了好幾個地方。 * 大理寺卿孟尚年逾五十,身形微胖,走起路來容易氣喘,他連夜審問,除了銀子還有田地房產,在任期間的所犯之罪整理在冊,天不亮就送到了刑部尚書周逢俍手里。 周逢俍一一看了,附上奏折,與孟尚一起呈到了天熙帝案頭。 韓顯將事情都認了,厚厚的兩冊都是他是如何搜刮民脂民膏的,其中還有親友jian殺民女,這些事都是由他出面擺平的,這些案子陸陸續續審了小半月,每一樁每一件孟尚都仔細核實過后才上呈。 周逢俍說:“皇上,韓顯任職短短這些年,就能貪出這樣的金山銀山,可見朝廷里必然有幕后主使之人,如今韓顯咬死了只有自己,重刑恐怕也問不出什么。” 孟尚也說:“周大人所言極是,臣也深覺此案事關重大,還請皇上容臣幾日......” 其實他查到這一步已經是頂天,自天熙帝繼位以來,本朝還從未出過這樣牽一發動全身的大案,天熙帝放權,但他不知道這權究竟能放到哪一步,朝臣皆知太后召四方將領回都明為封后大典實則暗爭兵權,武將不比文臣,都是刀劍上見真章的,若這一步行錯,謁都形勢便是大轉。 “孟大人審案審糊涂了吧。”周逢俍掂了掂案冊,說:“這不都是孟大人審出來的?既然韓顯的嘴里已經問不出什么,再容幾日也是一樣,他不說,那就從他說出來的東西里頭往下查。” 孟尚見他依然胸有成竹,側首:“周大人可是有什么發現?” 天熙帝看著這么厚的案冊,只草草看了一眼,然后抬手按了按腦xue,“愛卿直言?” 言罷將案冊遞還給周逢俍,周逢俍翻開案冊,半晌后,才頓了一下“在這里。” 他將案冊翻到最新記下的一頁,上頭寫著禹州軍軍餉四十萬兩,賬本中雖然沒有提到裴熠和定安侯,但禹州軍三個字便已說明了一切。 周逢俍說:“皇上,此案牽扯到禹州軍,必然繞不開定安侯,雖說侯爺如今不在禹州,可真金白銀是實實在在送到禹州的,若說定安侯不知,恐怕不太可能。” 孟尚聽出他話里的意思,說:“此案是由賑災引起的,賑災一事定安侯是奉旨辦的。” 言下之意他裴熠再怎么蠢也不至于在這種時候往自己身上扣臟。 “所以才好貪賄。”周逢俍說:“定安侯賢名在外,即便韓顯入獄,他也大可將此事盡數推諉,如今要不是皇上下令嚴辦,恐怕孟大人也審不出這些。”他伸出兩指在案冊上點了點。 “軍餉出處,戶部自有記載。至于貪賄一事,不好妄下斷語,臣以為當務之急是韓顯,至于那四十萬軍餉的事,可以延后再行細查。” “這本就是同一樁案,分什么先后。”周逢俍說:“此事已然有了眉目,若定安侯真是無辜,更要查清以還他清白。” 孟尚不再言語,垂首等天熙帝裁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