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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陣 第38節

    李忠義小聲在天熙帝的耳邊說道:“此人是蔡閆的外甥,天熙十一年的進士,如今在戶部任巡官一職。”

    “皇上。”曹旌跪在地上說:“蔡閆失察,在柳,越洲災情上未經核實,下放賑災款項疏忽以至災民越積越多,造成失控,臣斗膽逾越,請皇上降罪。”

    曹旌將手里的折子遞給李忠義。

    他是個文臣,文人風骨在他身上得到近乎完美的詮釋,天熙帝看了折子后略一遲疑,說:“蔡閆是你舅舅,這事是你辦的?”

    曹旌不敢抬頭,應聲說道:“是,戶部賑災錢款一時難以批復,臣自作主張開庫賑災,此事是臣一人主張還請皇上賜臣僭越之罪。”

    他跪在朝堂下,腰背卻挺的筆直,這是他自科舉后初次見到天子,卻也可能自此丟了頭頂的烏紗,是最后一次面見天子。

    天熙帝一時不知是否該惱怒。

    天熙十一年,京中最大的盛事莫過于那場科考,當時在殿試結束后,翰林院的主考官曾力薦過這位考生,天熙帝對他的策論記憶頗深,認為他具有治國安邦的才能。可入了仕之后并未掀起什么水花。

    想起這位當年那場盛極一時的科考,天熙帝語氣稍稍緩和了一些,“起來回話。”

    曹旌便才起身,恭敬道:“據臣所暗訪所知,柳州知府韓顯以低價收購邊遠地區往年的存糧,多是些發霉,受蟲災嚴重的糧食,人根本不能吃,有不少百姓未被饑荒餓死,便死在賑災毒糧里。”說到此處,他有些憤怒,道:“此事還請皇上明察。”

    貪污之風向來是每個朝代都會歷經的,大祁建國歷經三帝,朝綱從最初的動蕩到如今漸漸穩定。

    亂世出梟雄,太平盛世出貪官,天熙帝并非不知。

    可官員之間互相勾結已成事實,朝廷沒有幾個曹旌,官微者只能聽差辦事,這事還得從內里著手。

    “皇上,柳州人口還不足兩萬,死傷者可達一千余人,文官筆下的紅朱丹,都是活生生的人命。”曹旌跪在地上,他義憤填膺,災情在前,朝廷不作為,后續地方的民眾必然會聚眾鬧事,由此造成的死傷事件將更難控制。

    天熙帝眼里怒火重燃:“這樣的人吏部也敢任用。”天熙帝猛一拍桌道:“從今日起,革蔡閆戶部尚書一職,由曹旌暫代。”

    “皇上。”李忠義提醒說:“那韓顯......”

    天熙帝說:“傳定安侯。”

    曹旌神色一頓,說:“臣告退。”

    “你等一下。”天熙帝說:“定安侯辦事素來公允,此事便交由你與他同辦。”

    曹旌心中明白這是天熙帝的照拂,他久居戶部巡官,如今貿然升遷,賑災一事牽涉良多又繁雜,若無人壓著,他這趟差事辦起來怕不容易,民生無小事,天熙帝這是要他速事速辦。

    “是。”曹旌垂首。

    李忠義去而復返,裴熠解了佩刀和氅衣,在宮門口*與內宦,邁入宮門時才注意到殿內還有人在。方才進宮一路李忠義已將天熙帝急召他覲見原由簡述過,此刻瞥見殿內青年身著文臣官服,心中便已了然。

    殿內寂靜,天熙帝臉色還未從怒中回旋,裴熠叩首。

    天熙帝凝眉道:“這是新晉戶部尚書曹大人,朕命你們二人主理柳越二洲賑災事宜,曹旌協理定安侯,至于涉案官員無論官職大小,全部革職查辦,此事待賑災結束,再交由刑部主審。”

    曹旌手心冒汗的上前領旨,他在起身的瞬間余光瞥見這位威風凜凜的大祁飛將,他忐忑的迎上裴熠戒備的目光。

    退出殿外,裴熠才得以打量這位青年才俊,他身量頎長,眉宇清雅,若不是這一身的官服,他更像是個儒雅的書生。

    莊先生同他說起戶部之時曾提過這位巡官,雖在天熙十一年殿試上一鳴驚人,卻更像是曇花一現,如今卻敢冒天下之大不諱,將自己的親舅舅當成了踩腳石,有膽色也夠狠。

    盡管曹旌萬般不愿意,但圣旨不可違逆,待李忠義將二人送出殿外,曹旌才說:“此次有勞侯爺了,下官定當全力配合。”

    即便他升任了戶部尚書,依舊謙卑,這并非是因為他職位低于裴熠的緣故。

    “賑災放糧之事往后還得還要請教曹大人。”裴熠說:“來日方長。”

    明明是冬月,曹旌的帽檐下卻滲出細汗,他扯出僵硬的笑,連連點頭道:“是是是。”

    作者有話說:

    又是wuli柿子消失的一天

    ps:馬上重頭戲要來了,這回是真的。

    第50章 劫難(十)

    裴熠回府后才得知曹旌這戶部尚書之職是如何來的,他想起先前在宮里見到的那人, 一時沒想通,這事聽么聽怎么不像是他在宮里所見的這位儒雅書生能做出來的。

    “人不可貌相,這個道理侯爺難道今時今日才知道?”霍閑立于廊下,院中森寒,灰蒙的長空不知何時飄起了飛絮,零星的雪飄落在院里,霍閑的世子府幾日前就已經修葺完畢,裴熠一早就知道,裝聾作啞了這些天,也沒見霍閑有回府的意思。

    “這是說你自己?”裴熠與他相隔的距離并不遠,似乎聞見他身上的草藥味,霍閑明明是很懼冷的此刻卻同他站在廊外,他看著霍閑凍的發白的面頰,抬腳往屋里頭去。

    “什么?”霍閑笑看裴熠,伸手攏了攏衣領回身跟上:“不是說曹旌么,怎的又扯上我了?”對上裴熠的雙眸,不覺坦然一笑,哈了一口氣在手心,道:“這天也太冷了。”

    屋內生著炭火,又添了檀香,一踏進去便與殿外判若兩處,爐子上溫著熱茶,帶著一股驅寒的姜味,霍閑便知這定然是秋白囑咐的。

    “賑災一事不難,曹旌既敢走這步險棋,賑災款項與事宜都已辦妥,皇上不過是找個壓得住官員的大臣實施。”霍閑飲了幾口姜茶,喉中辛辣味慎重,他不由得微微蹙眉,說:“難的是賑災之后此次涉案官員的裁懲,這其中牽扯著社稷的根本。”

    裴熠原先只覺得霍閑腹有詩書只在于文墨上,不曾想他于政治也看的這般透,然而有帝王之才無帝王之心這樣的人是最難能可貴的,但霍閑會是這樣的人么?

    他說的不錯,賑災是個急差,災民等不得,可后續事宜卻牽連甚廣,這一查便拔出蘿卜帶出泥,從戶部到地方,上呈,積壓,撥款,發糧中間要經數人之手,此事在賑災期間便可從戶部查出端倪,天熙帝將這頭陣交給裴熠去打,此事一過,太后必然會將其視為眼中釘。

    “大祁律法嚴明......”

    “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霍閑被姜茶嗆了一聲,提醒他。

    往年謁都很少下雪,今年卻很異常,剛入冬就開始飄雪,霍閑的精氣神似乎在入冬前耗的所剩無幾,看著總是病怏怏的。

    裴熠讓人換了嗆口的姜茶,待人退出去,霍閑才所有所思的說:“難怪滿城都是侯爺的傾慕者,是個體貼的。”

    “是么?”裴熠晃了晃杯中茶,似不經意道:“這么說你也是。”

    霍閑笑了,卻沒回答他:“聽說清夢郡主還去過千機營,一鞭子揮倒了好幾個人。”

    裴熠一愣,此事他未向任何人提及,也責令不許下面人外傳,但若是有人心人真的想知道卻也并不是密不透風的事。

    左右都無人,裴熠淡笑:“這話聽著像吃醋。”

    那夜,霍閑猝不及防的靠近將他推進了一座從未踏入過的領地,那種感覺他說不清,但自此之后他便記在了心里。

    他記的那滋味,此后每見一次便總能記起,有時候會在夢里重復,每一次都在漫天暴雪之后戛然而止。屋內暖意明朗,炭爐里發出“滋滋”的聲響,在一片寂靜之中他握緊拳頭,從那一晚起,裴熠就想將這個人壓在身下,讓他臣服于自己。可他總是忽近忽遠,在他周邊徘徊,總是讓裴熠覺得自己可以更進一步的時候他卻又自如的退到了千百里之外。

    他像個被人牽著鼻子走的猛獸,而霍閑則是那個不動聲色牽動他的人,在猛獸面前一副溫善和煦的模樣。

    覺察到危險的氣息,霍閑明顯一愣,他起身走到窗邊,試圖要逃離這種直白的審視,他被這危險的目光看的有些不自在,不禁支起窗桿,望著庭院,說:“提醒而已。”

    裴熠將桌上的半壺酒仰頭飲盡,那酒熱瞬間就溢滿了全身,內外都是熱意,他便看著霍閑略顯單薄的后背,越看越熱。

    霍閑看著外面呼嘯的寒風,覺得骨頭都冷,回首卻對上一雙炙熱的雙眸,但那一刻在霍閑眼里卻是比寒風更冷冽。

    裴熠在他轉身的瞬間倏而靠近,霍閑被他強有力的臂膀撐在兩側,進退兩難,強大的氣場自上而下的壓制著使他生出壓迫感,霍閑被壓得身體后傾,感覺有徹骨的寒風鉆進衣袍里,裴熠抬首抽掉支桿,那冷風便戛然而止。

    “只是提醒?”清甜的酒香噴薄在霍閑脖頸間,酥麻感頓時朝著他的四肢百骸蔓延開,裴熠瞇起眼看著他說:“真可惜。”

    四目相對,裴熠終于依靠巨大的壓迫感反敗為勝,像看著獵物般的看著他,不知從何時起,他滋生出想要一嘗這滋味的危險想法,他手掌貼在霍閑的后背,有種要將他揉進自己身體里的強烈念頭,可是他卻沒動。

    霍閑的心跳劇烈的起伏,裴熠緊貼著他,那具悍勇的身體像炭爐中間燒的最紅的炭,將他點著,燃燒,他被燙的眼中發紅,心中含欲。在這寒冬的歲月里他需要這盆炭爐,在裴熠心中閃過松手念頭的瞬間,他再次迎了上去。

    “簡直嫉妒。”霍閑貼在他的唇上,語氣旖旎繾綣,比一切美酒都要上頭。這話是壓倒裴熠理智的最后一絲破防。

    裴熠終于如愿動手揉捏他的后背,他在這理所當然的嫉妒里將人抵在窗邊,狠狠地壓住他回吻了下去。

    各自的理智都在這一刻如同爐上燒盡的炭火,燒成了灰沉在最底,裴熠越洶涌霍閑越瘋狂,曖昧的低喘淹沒在隆冬的風雪里。

    衣衫凌亂的被扯開,玉脂般的胸膛只有濃烈的索求,那具guntang的身體如同他時常撩人的手腕一樣瓷白,在裴熠的揉捏下,潮紅漫上了后背,他們在情/欲中,難以自抑的吻著,呼吸交錯,喘息之間分不清究竟是誰更熱烈,在喘息的瞬間裴熠瞥見霍閑一閃而過的眼神。

    那像是要推拒卻又不忍的復雜眼神中倒映出自己的神情令他生出幾分不快,他抬起霍閑的下頜,再次吻上那有些紅腫的唇瓣,后背的潮濕從掌心開始,他將霍閑一把摟進自己的臂彎,手掌在他腰跡肆意滑走,霍閑被他揉的渾身軟綿,所有的情緒都化成克制的低喘,從唇邊溢出。

    而這軟綿的低喘是裴熠的命門,霍閑越是克制他吻得越重,每一下都像是命令,命令他可以肆意叫出聲,命令他可以更加瘋狂。

    月光沉在烏云身后,只露出些微暗的光偷窺這人間一隅,霍閑終于忍不住仰頭喘息,不知何時他已經勾住裴熠的脖子,與他忘情的填咬,唇齒相碰激蕩出水聲,他抓著裴熠的后背,感覺腳下一輕。

    他陷進被褥里, 貼著裴熠的胸膛,后背被燙穿了。裴熠壓著他,咬在他的肩背,手掌貼著他的手背撐著席榻與他十指相扣。

    席榻被撞的微晃,冬夜變成春夜,在急促的呼喊中,裴熠已經徹底掌握了主動權,這樣的拿捏使他倍感快樂,每一下都狠狠的刺激著霍閑的要害,在一聲聲悶哼之中霍閑眼中的情/潮愈發涌動,他不滿足于此,翻身抱起霍閑迫使他面朝自己。

    霍閑坐在他的腿上,身下被頂的激烈,他仰著玉頸呼吸急促,一下下沖擊的快感就像烈火,放縱的燃燒著他。

    “看著我。”裴熠捏著他的下頜,吻在他的耳邊,說:“我要你記住。”

    記著這滋味,往后便是他的人,他渴望這人蓄謀已久,他要讓他記住,深陷其中的不止一人,就連罪魁禍首也是他,霍閑睜開眼又閉上,他的臉像是雕刻師巧奪天工的完美制品,任何時候都令人著迷。

    “記得。”在裴熠再一次挺進的時候,他蹭著裴熠的唇艱難的發出聲響,裴熠捏著他的后頸吻著他,連喘息都不肯放,他大汗淋漓的奮力挺進,似乎永遠都不知滿足,他要將所有的情/欲在他身上全部發泄,既是情的開端,也是痛的開端。

    霍閑痛并快樂地低吟,在這樣的冬夜他們徹頭徹尾的瘋了,不知過去了多久,裴熠才從大汗淋漓中將全部的暖意灌滿霍閑全身,他吻著霍閑,慢慢抽離。

    他洶涌的欲望在寒夜得到釋放,那股莽撞在事后化成了心底的旖旎,他抱著霍閑guntang的身體,從霍閑的神情里,他依然沒有感覺到所謂的愛。

    可即便沒有愛,也有了情。

    霍閑幾度昏厥,都被裴熠吻醒,每次醒來他都被那股熟悉的味道包裹著,這使他很快就心安了,他踩著泥濘,在昏暗中抓住了一縷晨光,裴熠抱著他似乎已經證明了許多事。

    雪無聲的落下,裴熠緊抓著他的手貼在胸口,他太累了,已經睡著了,裴熠翻身看著他,這是他第一次在卸下所有重擔之后如此認真的看他。

    英挺的鼻梁上還滲著細密的汗珠,紅腫的唇瓣昭示著方才發生的一切都是真實的,霍閑抽出手指,貼在他肩頭淺淡的齒印上。

    十多年前,也是這樣的冬夜,小將軍打馬穿過雪狼山,在狼群中疾馳而過,將少年霍閑從狼群嘴邊搶了出來,少年不知好歹的一口咬下去,小將軍忍痛卻未松手,回了軍營才發現那少年屬狗的,一口咬下去,居然深可見骨,血漬浸濕了一大片里衣。

    作者有話說:

    看不見看不見看不見

    第51章 倒戈(一)

    兩日后,裴熠到柳州巡查,曹旌身為戶部尚書硬著頭皮一道請了旨,曹旌一介文人出生,不比裴熠武將,因為是巡查災區,一切都從簡,他只帶了兩名貼身護衛,騎馬又不是他的強項,于是半途改用馬車,待曹旌狼狽的到達柳州,裴熠已經提前兩日在災區支起了粥棚了。

    大災容易出亂,災民尤其容易在這時候結匪,沒有吃的就搶,沒有住的地方也搶,朝廷遲遲沒有動靜,災民心中絕望,往往聚在一起便能起事作亂,朝廷最頭疼的便是這樣因生計被迫落草的匪。

    裴熠一進柳州境內便處理了兩起類似事件,他讓人壓著帶頭鬧事之人前往府衙,柳州的地方官名叫韓顯,此人運氣不好,朝廷的旨意剛到就遇上這樣的事。

    從前在禹州,裴熠沒少跟府衙打交道,可眼前柳州的府衙確實顯得有些寒酸,門頭的漆因為年久失修,掉了好幾塊,落鎖也生了銹,裴熠打量了一番,心里有數,并未多言。

    不多時,里頭的人恭恭敬敬的出來相迎,韓顯早就接到裴熠今日要來府衙的消息,一早就準備好了。

    他身材矮小,目光炯炯,看上去是個頗精明的人,遠遠見著裴熠便趕緊行禮道:“侯爺大駕,下官有失遠迎,望侯爺恕罪。”

    誰知裴熠根本不吃他這套,說:“人給你送來了,韓大人要怎么處置?”

    韓顯抬眉掃了一圈,裴熠身后站著四五個人,沒有一個陪他笑的,一張張臉黑的比山匪還像山匪,他心里頓時緊張了起來,忙收起笑意看向裴熠說:“收押后再審,侯爺意下如何?”

    天色不早,裴熠點頭默認。

    韓顯才說:“來人吶,將他們先押進大牢。”

    待官差將人帶走他又說:“侯爺還未用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