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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陣 第28節

    “昨日我不是說了嗎?世子府受火災牽連,燒毀了一大片,皇上讓工部派了人修葺,家宅叫人一把火燒了,只好來投奔侯爺。”霍閑說:“這么大的侯府不會沒一間客房吧?”

    裴熠一時摸不準他是何用意,總覺得他笑里藏刀,膽子也忒大了些。

    “侯爺不用這么看著我。”霍閑走近了一步,說話的聲音也驟然變小了,“你怕我害了紀公子,如今我在你眼皮底下,對紀公子而言,不是更好么?再說了,你派人查我,在世子府很難查到什么的,我送上門來也方便些。”他往前走近一步,看著裴熠,依舊帶著笑:“昨兒還說幫我。”

    “來人。”裴熠回首。

    等石峰到的時候,兩人又拉開了些距離,裴熠看著霍閑,對石峰說:“思賢居收拾干凈,讓世子住。”

    “思賢......”石峰懷疑自己聽錯了,重復這這個名字,抬頭望著裴熠,見他主子點頭,才哦了一聲,隨即帶著人將那間屋子收拾了出來。

    直到穿過長廊,站在門前霍閑才明白石峰方才的遲疑和驚訝來自哪里。

    “不是說眼皮底下么?”裴熠推開門說:“住吧,不過你最好收起不該動的心思,即使你避的開侯府護衛,也別想瞞得過本侯。”

    霍閑看著連在一起只有一門之隔的房間,一時有些后悔,但他卻說:“思賢居,真是個好名字。”

    作者有話說:

    同居生活開始了......

    第35章 糾葛(五)

    宮外風聲瀟瀟,宮內卻燈黃燭影。

    月夕宴上太后因挽月公主的婚事傷了神,一入夜就咳,近日伺候的人打著萬分小心伺候,帳外的丫鬟聞聲忙將適才御膳房送來的蜜梨膏雙手奉著,近身的芝蘭姑姑接了手,低聲在她耳邊呢喃了幾句,丫鬟便悄然退出了內寢,趙太后肩上披著絳紫色的梅花紋外袍,燭火微晃,她輕抬玉指攏了攏,同身旁伺候的芷蘭姑姑說:“那案子怎么樣了?”

    芷蘭姑姑頷首說:“仝大人辦事向來謹慎,這事也不難查,遲遲未定案,想來是心中有顧慮。”

    太后點點頭,“他是個老狐貍,既不想得罪哀家,又要顧著皇帝,這世上哪有那么容易兩全的事。”她微微后仰,靠在藤椅上,懶怠的閉著眼睛。

    芷蘭姑姑跪在一旁,替太后卸護甲,“只是沒想到波及了世子府,如今皇上雖然讓工部著人人去修葺了,可這畢竟是無妄之災,世子心中定然不滿。”

    “霍家......”太后撐著側額說:“雁南到了他這一代,算是徹底沒了盼頭。”

    芷蘭姑姑微微抬頜,就聽見太后說:“聽人說他搬出了世子府?”

    “是。”芷蘭姑姑說:“說是搬進了定安侯府。”

    太后終于睜開了眼,眼中拂過一絲詫異,“怎么跟那個魔星撞到了一起。” 她畫著精致的遠山黛,眉目之間的風韻絲毫不減當年。

    “先前曾在權貴們之間傳過,因當年定安侯帶兵蕩平雁南那起風波,這兩人之間微妙得很。”芷蘭姑姑眸光如云似霧:“定安侯平素是最瞧不上雁南霍家的,世子在謁都的風評,早都傳開了,只是不知他怎會自己去找麻煩。”

    “不是找晦氣,便是去求和。”太后闔眼含笑,“后宮不得干政,他這般行事怎得不引起皇帝注意,怕是燕貴妃也要受牽連。”

    “以定安侯的性子,去找什么都是他自討苦吃,想來在定安侯府,世子的日子不會好過。”芷蘭姑姑將護甲一一排好,收在檀木盒中,才起身。

    “他何時搬去的?”趙太后忽然睜開眼,坐起身問道。

    芝蘭姑姑見勢,忙說:“據下頭人說,有好幾日了,不過倒還沒聽說出什么事。”

    “沒什么事?”趙太后看著被芷蘭姑姑吹熄后又復燃的燭火,道:“若如此,倒是哀家小看了他。”

    殿里點的香,氣味濃郁,太后輕輕捂鼻。

    芝蘭姑姑看了太后一眼便會意的去滅了香,“敢怒不敢言罷了,戰場里殺過人的將軍,權貴再跋扈有幾個真敢去惹他的。”

    “明著不敢惹,暗地里呢?”太后抬手,在燈下她那保養得當的手一如二十年前那般酥纖,“雁南那么多稀奇古怪的東西,你說他要是去找晦氣,保不齊會帶點什么在身邊。”

    芷蘭姑姑沒說話,將香爐一并帶了出去。

    *

    霍閑搬入定安侯府那日動靜頗大,連綿的陰雨之后天氣也好,他糾集了謁都的權貴在玉樓擺了一場宴席,裴熠因公差并未到場。

    好好地府邸被連累燒毀,都當他這場宴席是心中郁結,找人疏解,可真的見著他了倒也沒覺得他有多在意。

    旁人不知緣由,齊青卻知道,他平素與霍閑交情不錯,眼見他一如往舊,心中有些復雜,那日若不是李嗣出言挑釁太甚,他也不會當眾羞辱他,以至于那打鐵的因此喪命,還連累到霍閑。

    他提著衣袍,緩緩上了臺階,等他上了樓,玉樓的伙計挑開簾子,他才看見其實沒幾個人。

    “齊青啊。”霍閑笑著迎上去,說:“你可算是來了。”

    齊青見霍閑沒將那事放心上,便舒了一口氣,不知為何,這雁南和東都兩世子的差別就在于,霍閑明明是個溫雅的富貴公子,卻總叫他時常摸不準脾性,薩沙雖兇悍,卻不叫人真的有多畏懼。

    主位上的趙徹慵懶的靠著椅背,他身后一左一右站著兩個伺候的人,桌上一盤核桃被他吃得見了底,他偏頭挑眉問:“紀禮沒跟你一塊?”

    這話顯然是問齊青的,霍閑的視線也循著這話,越過齊青,朝他身后的樓梯下方看了一眼。

    “他沒跟你說?”齊青邊走邊說。

    “倒是著人回了,裴國公近日在家,他不得空。”霍閑說:“我還以為他會想方設法溜出來。”

    他帶著笑意,聽著像是玩笑話。

    趙徹接了身后近侍遞上來的熱帕子擦了擦手,說:“常言山中無老虎,猴子才敢稱霸王。”

    席間笑聲不斷,在趙徹的帶動下,無人喝止,便越發的大膽起來。

    “可惜是只紙老虎,哈哈哈。”

    一群人不約而同的跟著附和,霍閑也含著笑,卻未言語。

    李嗣也沒來,在座的都心知肚明,便說起了當日齊青的“壯舉”,趙徹抬眸道:“就憑他也想點上武魁?出來鬧個笑話罷了。”

    “謁都人才濟濟,武魁人選尚未可知。”齊青說:“今日是來賀世子僑居,怎的又提了舊事。”

    趙徹看了他一眼,似乎是笑他無知,“世子在定安侯眼皮底下,有何可賀?”說著他湊近霍閑,侃笑一聲,問道:“在他家你飯能吃得飽么?”

    一群人哈哈大笑。

    “這不是出來填五臟廟了么?”霍閑抬手叫人上菜,又讓人給斟酒,眉眼間真的積了一抹愁云,道:“還是趙小王爺懂我。”

    “俗話說一入侯門深似海,叫你小子經歷了一回,哈哈......”

    “誰說不是呢?”說罷霍閑便端起酒杯。

    趙徹是謁都紈绔之首,素來都是旁人捧著,他幼時身體不好,被趙王送去學武,不僅學了一身功夫,罵街的本事也一并從山野同齡人那處學了來,當然回了趙王府后也逐漸改了些陋習,只是那從小就養成的目中無人和唯我獨尊的本事是刻在骨子里難以剔除的。

    “這么著。”趙徹眼咕嚕一轉,來了注意,“他若是敢為難你,我教你個法子。”

    霍閑看著他,沒有說話,像是在等他自己說。

    “好了,好了。”齊青忙制止道:“世子約我們出來喝酒是解煩悶的,說這些不是讓他更郁悶么?來,我們喝酒。”

    齊青率先端起酒杯,對席間的人笑道:“我方才在樓下遇到蕭公子,說要上來送酒,怎的還沒來。”

    霍閑頓了頓,被這句橫插進來的話弄的有些糊涂,就聽見一陣窸窣的木質輪印碾壓的聲音由遠及近。

    蕭瓊安坐在紅木漆的四輪座椅上,由人推著掀簾進來,他腿上搭著一條竹青色的蓋毯,一頭的烏發就只用了個藤木簪子束著,穿的也只是普通的白袍,并不似在座的人那般華貴,可他身上卻透著骨子清冽的氣息,叫人忍不住把視線往他那處看。

    他腿腳不便,外出都有人跟著,玉樓與謁都其他酒樓不同,因著這個緣故,正常人上下的臺階隔了層板子,旁邊另開了條供他坐的這四輪車上下的過道。

    這些人都是玉樓的常客,蕭瓊安溫聲與他們閑話了幾句,目光掃視了一圈后明顯的愣了愣,“怎的不見紀公子。”

    紀禮愛熱鬧已經是謁都人盡皆知的事了,連酒樓的老板第一眼也是問出了這個。

    蕭瓊安不是權貴,只是商人,這些事并沒有人會與他說,霍閑看了他一眼,笑了笑并未說話。

    “既然如此,就不打擾各位雅興了。”蕭瓊安抬手,便有人送來兩壇酒,“各位請便。”

    他命人將酒放下,才退出去。

    “他像是來尋人未遂的。”席間有人說了一句,大家心照不宣的將目光落在霍閑身上,霍閑與身旁的人說笑,沒甚在意,他們便又覺得不是。

    “給你們嘗個新鮮的?”見其他人沒甚反應,霍閑抬手:“拿進來。”

    后邊的人聞言便掀起簾子來,手里端著一盞琉璃水晶盞托。在座的都不知道這么精致的盞托里放著什么珍寶,便忍不住好奇問:“世子又帶了什么雁南稀奇的吃食。”

    “雁南哪有這么精致的點心。”霍閑輕輕捏著折扇,只是使了個眼色,那端著盞托的婢女便一一呈在各位面前。

    “這些均出自名動江南的蘇州大廚董京之手。”霍閑說:“大家嘗個鮮。”

    “名廚董京。”趙徹說:“燕貴妃對你倒是真的好。”

    席間傳來一陣羨慕。

    董京是皇后的私廚,日前在月夕宴上的所有糕點均是他配的料,其他妃嬪因此也對他贊賞有加,也是因此惹出后宮妃嬪爭奪,皇后為平息后宮口舌,近日賜了不少給妃嬪,燕貴妃不喜甜點,便乘霍閑進宮看她就全都給了霍閑。

    “那我對你們難道就不好么?”霍閑笑著說:“我可是一塊都沒多留,全帶給你們了。”

    “侯爺也沒有么?”不知誰跟著打趣了一聲。

    趙徹仰頭笑了幾聲,見霍閑沒在意,便說:“你的這份留著,那便就有了。”

    霍閑摸著指節,倏的一頓,戲謔道:“你想知道啊,待會散了席同我一道去不就知道了。”

    那人便不說話了,見霍閑難得開口揶揄,眾人笑作一團。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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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章 糾葛(六)

    日薄西山時分才散了席。

    阿京再趕到玉樓的時候,其余人都已經在護衛攙扶下離席了,他徑直走上二樓。

    霍閑喝了不少酒,有些宿醉,他扶著柱子,望著來往的人出神。

    阿京急忙上前扶住他,在濃郁的酒氣里他有點頭皮發麻,下臺階的時候,阿京忍不住說:“我去牽馬車。”

    霍閑面上宿醉,腳下卻穩得很,甚至還能讓開那醉酒的客人,“不用,走回去。”

    玉樓到定安侯府只有兩條街的距離,走回去倒也不遠,阿京便扶著他出了玉樓的門。

    城里有條護城河,恰好玉樓的一角正臨著河沿,景色動人,搖船的路過,船頭坐著吟唱小曲的妙齡少女,曼妙的身姿映照水潺潺,往事就像走馬。

    街上熱鬧照常,濃蔭不在,遠山便失了色,暮色將臨,在他腳下投出一片橘紅,他踩在紅暈里,順著沿街的晚霞走向它的盡頭。

    *

    裴熠從千機營回府,進門的時候問了句“世子可曾回來?”得到的答案是不曾,知道紀禮今日沒出門,他便沒有多問,雖是深秋,但他日日穿甲,又要親自督練士兵,免不了會出一身汗,等他洗漱好,正要去正廳用飯時迎面撞上了個人。

    侯府女子不多,原先那幾個也是喪夫喪子無家可歸的可憐人,吳嬸心慈,收留她們做了府里洗衣做飯的下人。

    “小心。”裴熠扶了她一把,并未注意到被他撞到的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