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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今天嘔血了嗎 第138節

    “沒有哪一個比較高貴,只是人的選擇罷了,”姚玉書道,“你不是宮里長大的,你不懂,在這座宮城里困得久了,人的心會冷的。你年紀太小,很多事,你還不明白,悟不透。”

    蓁蓁靠在他胸口,輕輕地說,“那皇帝哥哥,想不想要丹書玉令?”

    卻聽見頭頂一道嘆息。

    “蓁蓁,”姚玉書哀涼地說,“你不再是兩年前,剛入宮的你了。”

    他聽出了她的試探,卻沒有動怒,“我希望你記得,你是我唯一的血親。那時儷韋挾持你,我若執意不顧你的性命,要殺了儷韋,沒有人攔得住我,憑他白雨漸也不行。”

    姚玉書緩緩松手,眼底藏著失望,“可如今,你連我都要警惕了么?”

    終究千言萬語,化作無言。

    蓁蓁,若你和我。

    生在尋常百姓家,該有多好。

    ……

    接連幾日做了噩夢。

    蓁蓁不止一次夢見,她殺了姚玉書,踩著姚家人的血骨,坐上太行之主的位置。

    累累白骨之中,有一具,是那個人的。

    她坐在那里,俯瞰著太行的臣民,他們高呼,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她的手很冷,身體也很冷,她感覺坐在那里的不是她,而是另一個人。

    那個她是太行新的主宰,大權在握,擁有男.寵無數,好些人的面龐,都像極了一個人。

    可是她知道,那個人早就死了。

    死在了很多很多年前,

    再也回不來了。

    她轉過頭,茫茫浮塵散去,一間醫館悄然佇立。

    有人蒙著面紗往來穿梭其中,不時傳來歡聲談笑。

    她正給人號脈,微風撩起那層輕紗。

    露出一張脂粉未施的臉龐,卻看不清具體的五官。

    ……

    今日這場雨,是春天最后一場雨。

    雨絲細密,落在烏黑濃密的發頂,只用了一根白玉簪挽起。

    其余散落肩頭,濃重華麗地傾瀉了一身。

    白雨漸長久地,像是一座靜默的雕像,眺望著那座宮城。

    從飛白死后,她再也沒有來過。

    只派玄香前來傳話,“娘娘說,她以后都不會來見你了。“

    “她還說了什么?”

    “讓您即刻出京,永生永世,勿再歸來。”

    長久沒有等到那人說話。

    玄香悄悄抬眼,卻見那人神態自若,輕輕頷首。

    “知曉了。”

    他毫無被玩.弄的惱怒,平靜地收拾起了行囊。

    其實并沒有什么東西可以帶走。

    想了想,去地窖中提出了那壇女兒紅,一并帶上的,還有那件嫁衣。

    心頭涌上熟悉的絞痛。

    他解下酒囊,對準唇。

    雖然嘗不出滋味,酒液入喉的辛辣,卻可以緩解那股絞痛。

    站在馬車邊上,瞿越嘆氣,勸,“家主,走吧。”

    瞿越一開始就不相信,家主會那般死在宮中。

    所以一收到密信便趕來了,果然見到雨中黑衣之人修長的身影,不知是淋雨的緣故還是怎么,他的面色顯得格外蒼白,少了許多血色。

    何渡提議,“回南星洲吧。”

    從燕京回南星洲,歷經七天七夜。

    腳程快些,可在五天之內趕到。

    白雨漸仰頭又呡了一口酒,月朗星稀,照得他面上泛起酒醉的薄紅,眉心似蹙非蹙。

    “且慢行。”

    路上,馬車停下修整,雨也停了。

    將近三更,他孤身一人,去了郊外的亂葬崗。

    這里,不似十多年前那般亂了。

    那個時候,一路行來,道路兩旁都是死尸殘肢,有些凍死餓死的人,化成了森森白骨。

    走一步,就要當心踩到人的頭骨。

    從來沒有人會想著,來亂葬崗這種鬼地方。

    這里常常有流寇橫行,他們路過亂葬崗,都要在死人身上尋摸一陣,摸到些值錢的東西,才滿意離去。

    那一年……

    那一年他甫滿十四。

    都說燕京來了名小神醫,對于那傳染性極強的疫病有獨門良方,一手銀針亦是奇絕,救了不少人的性命。

    白衣烏發的少年,常常撐著一把二十四骨的油紙傘。

    冬日常有大雪,三天三夜不歇。

    早在天光未明,薄霧濛濛、荒無人煙的街上,少年人撐著傘,纖細獨行的身影,就會出現。

    他會到西街買酒,在東街義診。

    再在對面那間客棧吃住。

    他生著一雙桃花眼,面皮冰白。

    只是這樣的光景里,誰還記掛著神醫俊不俊俏,人人都籠罩在不知明天和死亡,哪一個會先到來的恐懼之中。

    他的出現,宛如神跡。

    他不透露姓名,不透露年紀,漸漸有人稱呼他為,白衣郎中。

    那疫病雖然來勢洶洶,卻有藥材可以抑制,在初初爆發之際,早有富碩之人,將那藥材囤積了滿滿一庫房。

    而官商勾結,官員收受了賄賂與藥材,自然對此視而不見。

    朝廷命官尚且如此,誰還管得了底下的人呢?

    被奪去性命的,大多都是那窮苦之人,老殘病弱,與不滿三歲的孩童。

    不巧,即便有了預防,一家富戶,仍是害了這病。

    聽聞街東出了一位小神醫,連忙派人重金去請。

    回來卻說,那神醫拒不肯收,揚言有三不醫。

    一心求死者不醫。

    大jian大惡者不醫。

    倚權重財者不醫。

    富戶大怒,連夜派了數十家丁前去捉拿,務必要將人捉回府上。

    等到了地方,卻是人去樓空。

    少年孤身一人,去了亂葬崗。

    漆黑的天幕下尸橫遍野,空氣里滿是濃郁的腐爛臭氣,幾只昏鴉偶爾怪叫。

    唯有清淺的腳步聲,踩過不知是枯枝還是頭骨的聲音。

    他似乎有些體力不支,白皙的額頭上出了薄薄一層細汗,走一步,便要斂袖擦一擦。

    垂眸,輕喘上一口氣,緩解胸口那股窒悶之感。

    第73章 073   我不是你娘

    月色之下, 白骨森森。

    他來此處,只是想找一找那樣的人。

    將死之人。

    疫病橫行之下,無數人失去了生命。

    陽世的人有居所,死去的人有墳冢。

    但大多數, 都被扔進了亂葬崗。

    在這荒涼陰森的地方, 總是能夠碰到那些, 徘徊在生與死邊緣的人。

    每到一個地方,少年便會尋找這樣的去處, 尋找那樣的人。

    他腰間別著一壺酒,小心看著腳下, 以免踩到一些無主的殘塊。

    這一次大約是運氣不太好, 他并沒有見到有任何活人的跡象。

    他取下腰間別的酒囊,用烈酒將雙手認真地濯洗了一遍,然后捧起黃土, 細心掩埋了一具裸露在外的尸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