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今天嘔血了嗎 第10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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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疼得出了眼淚,臉上濕漉漉的,眸光卻依稀透出些求生的光彩。 瞿越的雙手在發抖,沖身后走進來的那人吼道,“何渡快來找藥啊!快!” 何渡老邁的手哆哆嗦嗦,從懷里掏出瓷瓶,幸好他緊掛著家主的病,身上常年備著藥。喂進那血色全無的唇瓣之中,吞咽下去,很久以后,他才緩過那口氣來,呼吸平緩。 何渡喂進一點熱茶,大半順著唇角流進了衣領。男子雙目緊閉,竟是昏厥了過去。 何渡皺眉,“家主是不是喝太多酒了,他平日里絕不會如此。還是宮里那位……” 尋死?竟然尋死,宮里那位,到底都與他說了什么,竟讓這個一向內斂的人,情緒激動,甚至崩潰到這種地步。 可即便如此,那讓他變成這般的人,卻不在身邊。 瞿越握緊拳頭,“我去宮里請皇后娘娘。” “慢著!你以什么身份?” 何渡緩緩地吐出一口氣,“而且,家主肯定也不希望你去見她。就算見到娘娘又如何,難道娘娘還能擺駕丞相府不成?豈不是要落天下人的口實!你辦事前,能不能過過腦子。” 瞿越被這老頭訓得跟孫子一樣,“那我們就這么眼睜睜看著?家主何時這般失意過?自從去明淵閣上任以后,就常常這般酗酒,我看遲早要步老家主的后塵!” “明家出情種,” 何渡嘆了口氣,有些舊事,也只有他記得了,“當年老家主為了那位華清長公主,是如何瘋魔。光風霽月冰雪君子,追了整整三年,才將那朵牡丹花摘到手中,圣上賜婚,佳偶天成。可惜華清長公主無心情愛,一心弄權,就算是待她的親兒子亦是嚴苛至極,臉上就沒有笑的時候。” 何渡也不知那位公主,對明丞相究竟有幾分真心實意。 要他看來,白雨漸算什么冷心冷情,那位長公主才是真正的冷心冷情。 當年明丞相,是多少閨秀夢寐以求的如意郎君,溫柔清冷翩翩公子,也暖不熱長公主那顆冷漠的心。 長公主多病,明徽便自己學醫,嘗遍百草,還向白仲祺悉心請教。也是從那個時候,大公子對醫術萌生了興趣。 他們這些明家人,個個愛而不得的命…… 何渡看了眼沉睡的男子,“退一萬步說,家主那樣的性子,即便你將人請來又有什么用?他不見得就會開懷。你讓他這樣吧,深痛這么一次,他或許會好受一些。不然真逼瘋了可如何是好,就像明徽……” 華清病逝后,明徽簡直瘋了一般地攬權,疏于對兒女的管教,還對先帝出言不遜、屢次僭越。 后來那場滅門之禍,也不是全無根源。 白雨漸好不容易睡下,何渡與瞿越走出書房,站在庭院中,“如今整個府上,也就剩下我們這些人了。” 他們眺望那燈火輝煌的宮城,一個人的頹唐潦倒,別人的夫妻團圓。 兩道深深的嘆息聲,消散在了夜風之中。 …… 寶儀宮 “母后,該用藥了。” 如今她是太行的皇后,可以光明正大地喚虞氏為母后了。 一開始蓁蓁還有些別扭,可喚著喚著,便熟練多了。 她這幾天苦苦研讀藥方,倒是真讓她找到了幾個方法。 虞氏的病情暫時穩住了,白雨漸那邊也不必憂慮。前幾日,她已命令暗網的人按照丹書玉令指示的方位,去召集那散落在北部的精銳。 若將來白雨漸起了叛亂之心,她有兵權在手,也可以自保。 “皇后。”虞氏形銷骨立,眉眼依稀可見當年的風華,她喚皇后的嗓音極為輕柔,仿佛在喚她的兒女一般,聽得蓁蓁微怔。 “母后有何吩咐?” “這段時日,多謝你常常來探望哀家。”虞氏笑容溫婉,“對了,哀家聽聞,丞相時常進宮,” 蓁蓁面色一肅,以為虞氏要對她耳提面命,卻見她笑道。 “想來那孩子也長大了,師兄若是還在世,想必會很欣慰吧。” “師兄?” “明徽。”虞氏輕輕咳嗽著,“哀家沒有與你說過這些舊事,你不知道也是應該的。明徽是哀家的師兄,亦是華清長公主的駙馬。” “先帝在時,長公主會帶著她那一雙兒女進宮。那位嫡長子,”她陷入了回憶,“生得很像明徽,性子也像,都是那般溫柔清冷。” 溫柔清冷?這是蓁蓁第一次聽見有人這么形容白雨漸。 冷倒是真的冷,可溫柔……說實話,她沒有瞧出來。 “若是當年……玉傾太子不那般逝去,他就是丞相嫡子,太子伴讀,前程無可限量,子承父業,亦是太行第一良相。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朝看盡長安花啊。” 虞氏眸光里落了幾分柔情,“哀家這幾日,總會夢到年少時光。” 她忽然看了過來。 “元貞,你可怨恨哀家?” 蓁蓁一驚。 “母后何出此言?” 第60章 060 娘娘,得罪了 蓁蓁面上的笑意淡了一些, 她將藥碗擱下,靜靜看向那滿面病容的女人。 “哀家聽聞,儷遠歌曾經見過你一面。” 儷遠歌? 很快她就反應過來,虞氏說的是儷韋。 儷韋原名叫做儷遠歌? “他想必告知了你, 你的身世。” 蓁蓁這才發覺, 不知何時, 宮人已經被全部屏退,殿內只剩她們二人。 虞氏的聲音很輕, 氣若游絲,“哀家未進宮前, 曾在東華書院求學。那時, 哀家有一位師兄,一位師弟。哀家的師兄,就是后來名滿燕京的明徽。師弟……便是儷遠歌。當時, 書院舉辦了一場燈會, 哀家與他們一齊放孔明燈。哀家的師兄啊,許愿萬世清明、太行永昌。” 她笑道, “你猜猜,哀家那個師弟許了什么愿?” 蓁蓁一怔,“什么?” “哀家的師弟許愿, 要做這古往今來第一權臣。” 是, 不錯。司禮監掌印太監,把持朝政近二十年,確是第一權臣了。 “可惜他的輝煌,要過去了。”虞氏撫著身下的華錦,指節枯瘦青白,“卻不知, 師兄的心愿可能實現?” “母后到底想說什么?” 虞氏一頓。 “哀家年少時,恨過一個人,”女人的目光是安靜的,“只是到了哀家這個地步,再濃烈的愛恨都煙消云散。如今只盼著,你和玉書平安喜樂,哀家便知足了。” 蓁蓁垂眸,“母后何必與兒臣說這些。兒臣照顧您是受人之托,您不必覺得虧欠。” 虞氏道,“哀家同你說這些,不是想要奢求你的原諒。哀家只是想……盡力地補償你,元貞。” 蓁蓁起身,為她將被角掖好,“母后,兒臣的名字不叫元貞。兒臣喚作蓁蓁,其葉蓁蓁的那個蓁蓁。” 她轉過身去,“時候不早了,母后好生休息,兒臣便不叨擾了。” 虞氏忽然說道,“當初,若哀家不曾進宮,你或許會同世間所有平凡女子一般,承歡父母膝下,有一心喜之人,安穩一生。如今……卻令你深鎖宮中,是哀家的錯。” “那朕呢?”忽然有男子聲音響起。“母后從未期待過兒臣的到來,可對?” 若虞氏不曾進宮,自然不會有姚玉書的存在。 姚玉書靜靜站在簾子后,不知何時進來的,也不知站在那里聽了多久。 “皇帝。”虞氏強撐著要起身,忽然猛烈一陣咳嗽。蓁蓁見狀按住了她,只道,“母后病重不宜起身,皇上那邊,兒臣自會安撫。” 虞氏看她良久,終究是長長嘆了口氣。 …… 蓁蓁追上姚玉書的背影。 姚玉書頭一次臉上沒了笑,看上去很是陰郁。以往他都是眉眼斯文地噙著笑,那笑容一成不變,仿佛是焊在臉上一般,哪有這種時候。 “皇上……” 姚玉書勾了勾唇,“朕的父皇總是斥罵朕不如兄長。朕的母后,也從未期待過朕的到來。朕的兄長因為給朕讓位,被儷韋生生縊死在東宮之中。” 她好像從未聽姚玉書談及這些。 總是聽聞那儷韋是大jian大惡,可到底不曾身臨其境。 所以哪怕是她的生身父親,對她而言,儷韋一直只像一個名字。 “世人總說玉傾太子如何完美,但是在臣妾心中,皇帝哥哥,遠勝過他萬千。” 她握住了姚玉書的手,“臣妾相信,將來,皇帝哥哥一定可以做的比他更好。” 她走近,將下巴輕輕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姚玉書也抬手,攬住了她,深深閉上雙眼。 “你不能再對朕這么好了。” …… 選秀一共三輪甄選。最后一場,在碧梧宮內舉行。 前兩輪皆是對秀女的品德容貌才藝的考察,最后一輪,則由太后與圣上共同裁定,并予以封號。然太后臥病在床,則由皇后主持大局。 一道珠簾,隔絕了眾位秀女與高高在上的皇后。 即便抬起頭,也只能看見一雙精貴的鳳履。那拖曳在地的正紅色鳳袍用料極佳,上面繡著的飛鳳栩栩如生,金絲流光溢彩。 蓁蓁垂眸,看著這些跪伏在地的女子。她們有的年少純真,有的滿眼心計,容貌各不相同。 而那位故人…… 跪在最末尾,倒是一如既往地仙氣出塵,即便跪著脊背也是繃直,儀態萬方,顯出與旁人的不同來,頗有高門貴女的風范。 鬢邊發飾,是一枚雕刻成一朵白玉蘭的玉簪,垂下流蘇如水,映著絕美的容顏,直將身旁的人都比成了俗艷之流。 “臣女池裊,拜見皇后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