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今天嘔血了嗎 第9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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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么清楚她想要做什么,也清楚她說的孩子根本就不存在。可是他還是為了她一句話走到了這里,為什么? 他自己也不明白。 他在山巔看到了長凝,很是有些驚訝,原來這種花生長得如此美麗,誰能想到這樣美的花卻天生有著劇毒呢? 他指尖觸碰的瞬間,有一股淡淡的刺痛傳來。熟悉的痛楚,這并不難捱。他一早就封住了自己的xue道,毒性會蔓延得緩一些。 他體內種了東西,這毒會暫時地淤積,不會影響到性命,至于什么時候爆發,他也說不準。他回頭看,好像看到了少女的身影,當初她一步步走向懸崖邊時,究竟是怎樣的心情呢? 白雨漸輕輕嘆了口氣。 他在歸來的路上,看到了一枝杏花。 他想起她那頭烏黑的長發,若是佩上這一枝想來是極美的。 可他還是低估了長凝的毒性,亦或許是余毒沒有清理干凈。他陷入了黑暗,他做了很多很長的夢,最清晰的便是那個夢。 漫天的箭矢中,他飛奔向她,他的指尖就差一點,一點點就可以抓住她了。 她還是從高處跌落了下去。 那兩年,他真的很少很少想念她。 每每想起,就會做她從高處跌落的夢,醒來痛楚蔓延,為了緩解這些痛楚,他便日復一日地雕刻那些長春花。他看不見,便會劃傷指尖,卻不覺得有多么疼痛。 他執著于那個問題,他不知道她為什么選擇了進宮,他以為她會與印朝暮度過一生。 …… 蓁蓁的手腕被一把抓住,她被人一把扯了回來,抬頭就看到白雨漸蒼白的臉。他的神情嚴厲至極,“你想做什么。” 蓁蓁打量他,輕輕笑了,“你在害怕什么?”她轉頭看向那底下的茫茫燈火,“從這里可以俯瞰到宮城的全貌,你看,這宮里多美。” 他卻只是緊緊地盯著她,也不肯松手。 “白大人,你這樣,僭越了。” 白雨漸的手一緊,旋即緩緩地放開了。 他垂眼,“是。微臣知錯。” 少女忽地貼近,她甜甜一笑,“怎么,怕我自盡啊?” 白雨漸對上她晶亮的眼眸,漠然地說,“沒有。你以為自己有那么重要嗎。” 蓁蓁皺眉,她嘆了口氣,“你真的很過分。” 過分?白雨漸有些想笑,看著她不禁讓他想起了那個雨天,隔著茫茫的雨簾望去的那一眼。 他便知曉,他們這一生,再無半點可能了。 既然是錯誤,就該及時遏止。 那場大雨讓他徹底清醒,從始至終都是一個騙局。她只不過是想要一個新鮮的玩具。有些話一旦說出口,什么都結束了。 他對她而言,不過是一個苦苦追尋的執念,一旦得手,如她所說,不論愛恨,都會煙消云散。 可是看到她孤身一人站在這里,他還是忍不住靠近。 “抱歉,那日,是我說了重話。”他聲音有些沙啞。蓁蓁詫異地看他一眼。 難道他以為她是因為他說了那些,才跑到頂樓來的? “你說我以前,從未跟你說過半分我的事情。”他嘆了口氣,“我一直覺得那些事情,跟你無關,無需將你牽扯進來。” “那你與池仙姬的婚事,也是為了逼我離開?” 她好像是隨口問了一句,“你對她,有沒有動情?” 也許是今夜的月色太美,也許是她的聲音太輕柔。亦或許是,心魔徹夜纏繞不休,他低低地吐出兩個字。 “沒有。” 蓁蓁看向他。 依舊是那樣冰雪般的容貌,一雙眼眸深若寒潭。她等了兩年才等到他輕口承認,他沒有喜歡過別人。她有一瞬的傷感,釋然,可是也改變不了她的計劃。 白雨漸沒有覺察到少女的異樣,他轉開視線,看向前方茫茫夜色。 負手而立,聲線清寒 “我知你心性,定然還未將連枝之秘告知圣上。” 他淡淡道,“蓁蓁,就算再愛一個人,也要給自己留一條退路。我希望,你可以保全自己,即便將來沒有我在身邊。” “哼。”少女輕輕地笑,“你一直都沒有在我身邊過。” 他聽出她語氣里微末的怨氣,心中卻是平靜,他說,“姚玉書私德雖不及玉傾,但只要你手里掌控著連枝,他也不會輕易動你。” “雖然我覺得,你對皇帝不值得。” “大人一直說玉傾玉傾,其實是在說你自己吧?”她忽然望向他。 白雨漸一默。 蓁蓁皺眉,“不過,大人傲骨錚錚,從來不肯低頭,今夜怎么轉了性,肯跟我低頭了呀?” 白雨漸難得溫和,他嘆了口氣,“若你當真是冷宮中的元貞,我會低頭,做什么都可以。你想要什么,哪怕是我的命,拿去也無所謂。” “但微臣,永遠不會向碧梧宮的魏貴妃低頭。” 永遠都不會。 因為那之間,隔著茫茫人命。他無法選擇背叛,也無法忍受自己的背叛。 世上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蓁蓁看著他。他鼻梁高挺,下顎的線條乃至下頜骨的折角,都是正氣鋒利的。 她卻嗤笑,“怎么,因為元貞更加能夠引起你的憐惜之情么?而魏貴妃,位高權重,該得到的都得到了,所以便不覺得虧欠了?白雨漸,你還真是想的清楚明白,叫我好生意外呀。” 夜色中,少女幽幽一笑,“假若大人身敗名裂,還能如此豁達嗎?” 白雨漸皺起眉,“你什么意思。” 只是每次到這種時候,她都不會正面回答他,她的手按上心口,冷靜得好像在說別人的事,“真的很疼,你那一箭,你真的從來沒有后悔過嗎?” “你有沒有那種,一日一日,數著性命流逝的時候呢?不知道明天與死亡,哪一個先來。” 少女唇色紅潤,呢喃著,白雨漸看著她,眼神很深。 她柔柔一笑,“罷了,你怎么可能懂那種感覺。 白雨漸扯起嘴角,“是,我不懂。” 他眸光清寒,極目看向遠方,夜風吹得男子鬢邊發絲飛揚,雪白的袖袍如同流云般掀飛翩然。有些話何必宣之于口,她不必知曉。活著就好。 世間燦爛,還能看見這萬家燈火,已是萬幸。 “你我到底身份有別,還是避嫌吧。” 白雨漸轉身就要離去,身后卻傳來少女的驚呼。 他驟然回眸,卻見她脖頸被人勒住,池復面色猙獰,手里握著一根繩子。此刻,他將繩子套在少女的脖子上,愈來愈收緊。 “白賢侄,快,動手殺了她。” 池復雙目怒紅,他手背上青筋暴起,陰惻惻地說,“當初,那淬了毒的短箭沒有殺了你,真是可惜了。” 少女烏發散亂,她看著白雨漸,臉龐逐漸漲紅,眼底卻沒有多少祈求之色。 “不過,現在也不晚,” 池復跟蹤蓁蓁來到這里,今夜就是最佳的動手時機,不知為何,他看到少女滿身朱翠的模樣,心中的仇恨和憤怒一瞬間被點燃。 他的哥哥嫂子,全都死在儷韋的屠刀之下,儷韋卻好端端地活著,他的女兒,還是這后宮最受寵的貴妃! 他看不到半點希望了,儷韋死灰復燃,定是謹慎萬分,再難抓到把柄,他們籌謀十余年全部都毀了,他心有不甘。 也不知那茶里加了什么,他只覺得狂躁煩悶,一定要殺了這個少女才肯罷休。 “白賢侄,快動手啊,你還在猶豫什么!” 他暴怒地大喊。池復早就看過了,這附近根本沒有守衛,魏元貞若是死了,池家再送一個女子進宮,控制于皇帝,姚玉書那般昏庸,寵愛魏氏,不就是被美色所迷,只要再有一個貌美女子進宮,很快就會忘記魏氏! 若要給池仙姬鋪路,她是最大的阻礙。 少女被池復帶著,一步步退到欄桿邊。 她一動不動,夜風吹得紅裙翻飛,宛如被粘在蛛網上的蝴蝶,脆弱而絕美。 白蓁蓁 白蓁蓁 白蓁蓁 …… 魏元貞。 這世上,也不過是少了一個白蓁蓁而已。 池復的聲音還在喋喋不休,只要除去了魏貴妃,控制皇帝,鏟除儷韋,明家便能重新恢復當年顯赫,這世上不過是少了一個白蓁蓁而已。 何況如今的她,已經不是白蓁蓁了 白雨漸緩緩拔出了腰間佩劍。 劍光寒冷,一如他的神色。 而她滿眼漠然,沒有半點淚光,她早就不相信他了,“皇帝哥哥會為我報仇的,” 少女用氣音微弱地說,“他會殺了你們的。” “殺了我們?哈哈哈哈你別太天真了,不過是以色侍人的玩物,皇帝怎么會為了你,殺了我們這些為國為民的重臣?!” 池復嗤笑,“白賢侄,動手吧,那次你沒有來得及,這次,你一定要狠下心來。你是明徽的兒子,你明白怎么做才是最正確的,魏氏身死,儷韋必將元氣大傷,你我大業可成!” 白雨漸驀地抬手,利劍對準了她的心口。 他看著她的臉,忽然想起,方才她站在那里,好像下一刻就會從高處墜落。 想起當初,她在靈堂那句決絕的,與他恩斷義絕。 想起她中箭,回頭時含恨的一雙眼。那里面的刻骨恨意,讓他午夜夢回,驚醒無數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