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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今天嘔血了嗎 第40節(jié)

    那樣一雙眼睛,出現(xiàn)在今后的每一個夢里。

    一切都變了,好像又一切都沒變。

    她的神態(tài)警覺,曾經(jīng)面對他時自然流露出的依賴與親近,褪得干干凈凈。

    好似站在她面前的,只是一個全不相干的人。

    “你怎么會在宮里?”

    白雨漸要極力平息,才能正常地問出這句話。

    他很冷靜。

    他確定自己很冷靜,語氣也十分冷靜。

    盡管這樣還是透出了幾分威壓。

    被欽點(diǎn)狀元后,他曾下放冀州作了幾個月的通判。經(jīng)手幾樁案子,皆是疑難,只他處事果斷,鐵面無私,解決地還算順利。

    卻也難免養(yǎng)出了幾分官威,語氣不可避免地帶上幾分嚴(yán)厲。

    果然,她眼底漫上懼意。

    摳著書本的指尖愈發(fā)白了。

    她不說話,嬌嫩的唇抿著。

    他看到她發(fā)髻間插著一枝杏花。花瓣邊緣帶著紅暈,像是美人微醺的面龐。

    她的頭發(fā)很長很長了,卻無其他裝飾,只戴著一枝杏花,愈發(fā)顯得烏黑素凈。

    他抬起手,她的脖子縮了一下,像是某種受到驚嚇的小動物。

    最終他的手掌,輕輕落在了她的肩上。

    他不習(xí)慣主動觸碰別人,即便蓁蓁是他一手帶大,他與她之間最親密的動作,也不過是揉揉她的腦袋,像個長兄一樣。

    是以他的動作很是僵硬。

    他的眼睛看著她,很溫和。

    “你不要怕。我不會傷害你。”

    他嗓音低啞,“這些年,我還以為你……死了。”

    為什么整整兩年杳無音訊,為什么印朝暮說她死了。

    當(dāng)初那一箭,明明不會要她的命。

    她離開之后,他找過她的,卻遍尋不獲,就好像白蓁蓁這個人,徹底從這個世上消失了一般。

    她說,恩斷義絕。不再留下任何的余地。

    他也以為,此生不復(fù)相見。

    可說好的離別,卻又在遺忘之前相見。

    他的手忽然被她抓住,觸感柔軟到不可思議,他怔了一下。

    “你……”一股劇痛驀地傳來。

    她咬得很重,牙齒陷進(jìn)rou里,淡淡血味彌漫。

    白雨漸死抿著唇。

    很久以后,他都會想起這一天。

    再也沒有人能夠如她一般,給他帶來這樣的疼痛。

    她忽然松開他,看到他手上滲出的血跡,還有一排深深的牙印,有點(diǎn)被嚇到了。

    她慌不擇路,推開門跑了出去。

    像是受了驚的雛鳥。

    她跑得飛快,就像當(dāng)初跑向他時,遠(yuǎn)離了他。

    而他始終望著她的身影,一雙桃花眼里云海翻涌。

    慢慢慢慢,她停了下來。

    她回過頭,眸中帶著細(xì)碎的光,像是一場遙不可及的幻夢。

    男子沉靜地站在那里。

    他的身姿孤高寂寥,像是冰雪雕琢成的玉人。

    眸光相接,她只淡淡的一眼,就瞥開了視線。

    仿佛,他只是個無關(guān)緊要的人。

    白雨漸心臟縮緊,一陣鈍鈍的痛。

    有個宮女走到她的身邊,不知跟她嘀嘀咕咕說了什么。

    他聽見她的笑,輕松又愉快。

    然后,兩個人并排走了。

    只留他一人,靜靜地站在那里。他垂下眼眸,在腦海中翻找出記憶中的她的模樣。

    流淚的,微笑的,雀躍的,絕望的。

    最后定格成她流著淚,喚他兄長時的神情。

    他難以形容那個神情,可從那之后,那張臉,就成了纏繞他整夜整夜的夢魘。

    這兩年,他偶爾會夢到她。

    偶爾一兩次,并不頻繁。

    夢里她還是年幼時的模樣。

    她抹著眼淚,在后面跌跌撞撞地追趕自己,一聲一聲地喊他兄長。

    然后好像摔倒了,她哭得很傷心,很傷心。

    他沒有回頭,也知道自己不能回頭。

    他只是迎著風(fēng)雪,大步地往前走。

    他不知道自己將要去哪里,只在心里隱隱約約地感覺到,那大概是一個很遠(yuǎn)很遠(yuǎn),又很危險的地方。

    但是有那么一瞬間,他后悔了。

    那后悔的想法是那么強(qiáng)烈,強(qiáng)烈到他根本無法控制自己的行動。

    所以他回頭望去。

    那里空空蕩蕩什么也沒有。

    只有曠野上的風(fēng),吹冷了他的身體和心。

    他醒了過來。

    四周都是黑漆漆的,他摸上眼角,那里纏繞著厚厚的白綾。

    隱隱的刺痛傳來,提醒著他都失去了什么。

    她早已離開,一切都不復(fù)從前。

    一切都回不去了。

    那日,印朝暮來尋他。

    他什么都沒有說,只將一根帶血的長春花簪擲到他面前。

    印朝暮說,短箭上淬了劇毒,她不治身亡。瞑目之前,只留下一句話。

    這一生,不愿再與他白雨漸相見了。

    他握著那根簪子,尖端深深刺入掌心,奇怪的是他卻不覺得痛。

    他知道,這是他的觸覺在慢慢消失。

    ……

    玄香“噗通”一聲跪在了少女面前。

    “貴妃娘娘。方才奴婢冒犯,還請娘娘責(zé)罰。”

    “起來吧。你做的很好。”

    少女笑著,隨手將秘戲圖塞進(jìn)她的懷里。

    她走到一棵巨大的梧桐樹前,樹下有一座秋千,兩邊的系繩是以藤蔓編織,上邊爬滿了鮮花,姹紫嫣紅,千嬌百媚。

    這是當(dāng)今圣上,為貴妃親手扎的秋千。

    蓁蓁坐了上去,腳尖點(diǎn)地,秋千蕩起,杏黃色的披帛在空中飛揚(yáng)。

    蘭花色的裙擺高高飄起,又柔柔地落下,蓋住那雙綴著珍珠的鞋子。

    那珍珠產(chǎn)自南海,個頭圓潤飽滿,全后宮只有三顆,而這三分之二就在她的鞋尖。

    她蕩得很高很高,又飛快地落下來。

    循環(huán)往復(fù),周而復(fù)始。

    感受著風(fēng)從耳邊流逝,少女嗓音響起,“我喜歡這種感覺,飛得高高的,再高一點(diǎn),再高一點(diǎn),好像就可以徹底脫離這段塵世,飛到天上去。”

    “不過,這塵世這般好。”

    她驀地睜開了眼睛,眸子里水光脈脈:

    “玄香,我想到一個有趣的游戲。世人總說,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不過,我不這樣認(rèn)為呢。你有沒有見過神明墮落?沒人會永遠(yuǎn)站在神壇之上,我想看看他摔下來的樣子,一定很有趣。”

    她笑起來眼里有星光。

    玄香喜歡她們家娘娘。

    應(yīng)該說是,喜歡極了。

    她總是那么富有活力富有生機(jī),明亮得像是天上的太陽。

    她太耀眼太美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