飲冰 第6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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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在恐慌了,混亂的大腦無法幫助她做出任何理性的決定,彼時她竟就試圖那樣直愣愣往營房里闖,結果當然是被門外兇神惡煞的士兵們攔住了,他們讓她走、不要來打擾將軍休息。 褚右副也在,看她的眼神最兇,連眉頭都皺成了一團,看樣子簡直想直接把她趕出軍營;還是張頌成及時從營房里出來了,也許是聽見了外面的動靜吧,一邊攔著褚元一邊跟白清嘉說:“小姐進去吧,沒關系的……” 褚右副對這話似乎十分不贊同,當即就要跟張頌成爭執起來,白清嘉卻已無暇再管這些,她的腳步跟她的心一樣急切,在意識反應過來之前已經踉踉蹌蹌地闖進了營房,挑開門簾后只見內里燈火明亮,那人正被許多軍醫和士兵簇擁著,讓她看不清他的臉。 所有人都在忙碌,沒有一個人能注意到她,偏偏只有他看見了。 扭過頭。 在擁擠的人群里。 在嘈雜的聲息中。 ……與她目光交匯。 第114章 執迷 與他以瀕死的模樣糾纏 那一刻世界安靜極了。 她的感官全恢復了, 眼睛看得清、耳朵也聽得到,心中的躁動平復得干干凈凈,像是一塊石頭終于落了地, 也像是一個無解的問題終于有了答案。 “可以了, ”她還聽到了他的聲音, 低沉中夾雜一點倦意, 是在對身邊的軍醫說話,“都出去吧。” 他的話很管用, 在場的人沒有一個會忤逆,沒多久就離開了,只留下一室消毒水和藥物的味道。 ——她于是總算看清了他。 這個男人一向是很工整的,無論什么時候都一絲不茍地穿著軍裝, 每一粒扣子都謹慎地系好,端正得像是永遠不會出錯;可現在他看起來卻很凌亂,坐在行軍床的床尾, 軍裝上衣完全敞開著露出整個上身, 腰腹處纏著一圈又一圈的繃帶,邊緣的位置仍然沾著血跡。 ……他真的受傷了。 她其實一直知道這個人過得很艱辛, 經歷過大大小小不計其數的戰役, 可同時她又從沒有真的見過他受傷的樣子,如此殘破、如此疲倦,如此……令人心痛。 他的臉已經蒼白到幾乎沒有血色了,偏偏衣服上又沾滿了血, 有的深有的淺,斑斑駁駁的;他卻好像并不是很在意,直到此刻還在用那雙漆黑的眼睛注視著她,甚至還伸手撐著床尾努力站了起來, 潔白的繃帶立刻就透出了一片紅,是他的傷口又裂開了。 “你……”他朝她走過來了,動作有些遲緩,大概因為真的疼極了,“……受傷了么?” 你受傷了么? 她其實已經想了一天了,再見面時他們會說什么——她猜想他會很生氣的,畢竟他早就讓人提醒過她、讓她不要離開上海,可她卻沒聽他的話,如今還連累他惹上了這么多麻煩,甚至受了如此嚴重的傷,換誰都會生氣。 可他沒有。 他沒有疾言厲色地質問或指責,只是一步一步走到了她的面前,深邃的眉眼低垂著,輕輕問她——“你受傷了么”。 怎么辦。 ……她又感到鼻酸了。 他們之間似乎真的有種奇怪的因果,就好比撐起傘來一定能遮陽、傷口撒鹽一定會疼痛,他只要在一些不那么尋常的時刻出現她就一定會流淚,幾乎要成為難以打破的自然規律。 此刻她就眼睜睜看著自己眼前蒸騰起了一片水汽,讓她幾乎看不見他的臉,唯獨低頭時仍被他腰腹間的那抹鮮紅刺痛了,恍惚間像魔怔了一樣伸手去觸碰。 即便隔著層層的繃帶……也還是溫熱的。 “是槍傷么……?”她沒有回答他,始終低頭凝視著他的傷口,手指極盡輕柔地觸碰著他,“你又流血了……” 他沉默了一陣,上身的肌rou因為她的觸碰而緊繃起來,更僵的卻是他的聲音,在問:“你的手……?” 沒有一個人在回答對方的問題,全是各說各的。 他還比她更過分,已直接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女人纖細的手于是暴露在了營房內明亮的光線下,尚未痊愈的凍瘡、一半破了一半沒破的水泡、被木板車車把上的倒刺扎出的血口……千奇百怪的傷都出現了,使那雙原本細膩漂亮的小手殘損得令人目不忍視。 他的氣息更沉了一些,好像她這點皮外傷比他受的槍傷更令他難受,隨后她又聽到他有些不快地說:“稍等一下,我叫軍醫進來……” 說完他就要走,明明是受了傷的人,此刻卻還一心想著要照顧她,她的心已經軟得一塌糊涂,忽然發現自己再也無法忍受這個男人從自己眼前消失——哪怕一分一秒都不行。 ……她抱住了他。 在他將要與她錯身的時候……輕輕地、輕輕地抱住了他。 天曉得,那時她渴望的絕不是這樣清淺的擁抱,她的內心翻滾著guntang的巖漿,讓她想要不顧一切地狠狠抱緊他,可她不知道他到底受了多少傷,一個看上去如此強大堅韌的男人此刻在她眼里卻是一個脆弱的玻璃娃娃,她只怕自己讓他傷得更狼狽,更怕他……會撐不住。 “徐冰硯……” 她潰敗了,放任自己躲藏在他的懷抱里,側臉貼在他溫熱的胸膛上,余光看到他們的影子在地上緊緊糾纏在一起,彼此之間沒有一絲縫隙,像在共享極致的親密。 可她要說什么呢? 明明應該有許多話要說的,起碼應該有一句“對不起”,或者最少也該有一句“謝謝”,可到最后她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是一遍一遍叫他的名字。 徐冰硯。 徐冰硯。 ……徐冰硯。 男人沒有動作也沒有聲音,身上的溫度卻越來越熱,他的懷抱充滿了血腥氣,也許就在他如此溫柔地擁抱她之前剛剛出入過血淋淋的無間地獄,可她不知道為什么竟絲毫感覺不到恐懼,只是痛、要命的痛。 “……別怕。” 她終于聽到他的聲音了,就從她頭頂傳過來,那么低沉又那么溫柔,像在哄一個做了噩夢的孩子。 “已經沒事了,”他慢慢摟住了她,寬大的手正輕輕地拍著她的后背,“這里很安全。” “軍醫說你外祖母沒有受傷,伯母手臂上的傷口也沒有感染,子彈取出后只要仔細養一段日子就會好,天亮之后我會讓人送你們回上海,早些跟家人團聚。” 言語無味,寡淡至極。 這男人永遠都是這樣,不會陳情也不會邀功,無論自己遭了多大罪都不會牽動情緒,到頭來只會就事論事,絮絮的囑托和說明既平淡又瑣碎,半點也顯示不出他為她付出的艱辛。 可她都知道的,甚至能想象他一邊受著傷一邊去問軍醫她家人情況的場景,它是那么真實又生動,簡直像是真的在她眼前出現過,連他當時蒼白的臉色都一并浮現了。 這個人…… 她眼前更模糊了一些,淚水終于掉出眼眶,那一刻她不想忍也不愿忍,只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場,盡管她并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哭什么——真的就那么害怕那么委屈么?好像也不是。 只是……她忽然覺得自己沒必要在他面前繼續忍耐了而已。 她哭得根本沒有章法,就像個不知所措的小孩子,guntang的眼淚落在男人赤裸的胸膛上,將他的繃帶都打濕了。 他真的不會處理這樣的情況,幾年前他就曾被她的眼淚折騰得手忙腳亂,那還是她二哥出事的時候,他帶她去上海城外送他,回程時她就在車上哭了,立刻就讓他徹底低了頭;這么長時間過去他依然沒有長進,她一哭他便心頭沉悶、什么情緒都亂了,也許他本質真是個荒唐的人,那一刻竟心甘情愿用自己擁有的一切去交換她一個微笑。 “清嘉……” 男人在嘆息,并用帶著血腥氣的手為她擦淚,她卻哭得更兇、氣焰也更盛,也許被愛的人脾氣總會大一些,她原本都沒這么矯情了,現在卻是故態復萌一發不可收拾。 一并作祟的還有她對他的心。 她也知道自己是瘋了、是昏了頭了,可是她真的愛極了被他抱在懷里的感覺,那么圓滿又那么柔情,給她以山崩海嘯一般強烈的悸動;沒有人會理解她今天在柊縣城外回頭看見他時的心情,就像沒有人會理解她剛才從外面闖進營房看見他時的觸動,明明只是一天之內朝夕之間,她卻覺得自己已經一輩子沒見過他了,而此刻他終于好端端出現在了她面前,她便忽然覺得此前計較的一切都不再那么重要。 什么他狠心拒絕她的仇怨,什么他狐假虎威混不吝的meimei,什么該死的身份之差門第之別。 一切都是虛妄的泡影,都是無聊至極無足輕重的偽飾。 ……她愛他。 就算經歷過了那么多糟糕的事情也還是愛他。 就算他曾讓她痛徹心扉傷筋動骨也還是愛他。 就算明知道這個人身后還隱藏著無數的麻煩和危機也還是愛他。 那么盲目、那么愚蠢、那么固執地……愛他。 “徐冰硯……” 她又仰起頭看他了,臉上全是狼狽的淚水,身上又是血跡和泥巴,亂七八糟的樣子絕算不上是美,可那一腔孤勇的樣子卻是驚心動魄的,足夠被那個擁抱著她的男人銘記一輩子。 “……我們真的不能在一起么?”她已經哭到有些抽噎了,抱住他的手同時緊緊攥住了他的衣服,恍惚間又像是直接攥住了他的心,“我還是喜歡你……” “……真的喜歡你。” 她是多么柔弱啊,瘦削得像只流浪的小貓,可卻偏偏有著足夠摧毀他的力量,只要幾個字就可以讓他一磚一瓦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理性轟然倒塌。 她并不知道他的動搖,也不在意他此刻的沉默究竟代表著什么,她只是被他熾熱的懷抱蠱惑了,瘋狂的感情讓她心甘情愿在這一刻為他化成灰燼,即便再次被毫不留情地推開也全不在意——她只想親吻他。 在那些至今尚未發生的、無窮無盡的厄運到來之前,熱烈地、絕望地、不計后果地……親吻他。 ……她真的這樣做了。 在男人guntang的懷抱中仰頭吻上了他的嘴唇,與他以瀕死的模樣糾纏;她的手臂是柔軟的藤蔓,一邊淌著鮮血一邊環上他的肩頸,爆裂的感情給人以強烈的窒息感,與此同時……又是千百倍的刺激和狂熱。 她是荒唐的瘋子,是末日的囚徒,是不計代價奔向落日的飛鳥,是為了追逐片刻歡愉而縱身躍入深淵的賭棍。 她在血與淚中吻他,沒頂的快感和鉆心的疼痛一并降臨,她坦然地接受它們,浸在苦水里的心已經在為放縱之后一無所有的自己哀悼。 ……可這一次她并不是一無所有。 ——至少,她得到了男人同樣瘋狂甚至更加深沉的……愛情。 第115章 竊竊 他想與她過一生。 夜色迷離。 下午的大雨早已停了, 只是山前的土地仍然泥濘,以致于何英出去打水的時候沾了滿鞋的泥;那時已過了午夜,偌大的軍營也安靜了下去, 只是還有軍醫被叫到將軍的營房, 看起來忙忙碌碌的。 她隔著百來米的距離張望了一會兒, 除了門口層層守衛的士兵什么都看不到, 自然也就無從得知自己的外甥女兒在里頭做什么,一顆心就這么揪著, 過了一陣方才猶猶豫豫地回了自己的地方。 老太太已經睡熟了,呼吸尚且平穩,賀敏之倒是還沒睡,吊著手臂靠坐在床頭;何英進來后給她倒了杯水, 等人喝完了又接過了空杯子,輕聲說:“大姐快睡吧,時候不早了。” 賀敏之虛弱地朝弟妹笑笑, 人卻睡不著, 眼風一直朝著門外掃,擺明了也在掛念自己的小女兒。 何英見狀嘆了口氣, 想了想還是試探著問:“大姐, 咱們清嘉跟那位將軍……究竟是……” 語氣已十分猶疑。 也不怪何英這個做舅母的多心,實在是那位將軍對她們一家太過優待了——白日里救了她們的命還不算,夜里回營后還專門讓人給她們騰出了一間單獨的營房,用心到這個地步……怎么會是尋常的關系? 無奈賀敏之也不知道自家幺女跟當初徐家那位三少爺是什么關系, 只記得前段日子他主動登門、清嘉還極堅決地把人拒之門外,今日卻在營房門口等了對方一天,后來進了人家的屋子就再沒出來,這…… 她沉沉嘆起了氣, 心里也不知道該不該阻攔,一時覺得跟著那樣的人過日子必然一輩子不安生、不愿讓孩子遭罪,一時卻又覺得那男人既然肯豁出命去救女兒、興許便真能讓她過得幸福,于是不免來來回回猶猶豫豫,終于徹底睡不著了。 眼下賀敏之陷入了沉默,何英便也曉得自己這位大姑姐是拿不了孩子的主意了,遂只小心翼翼地扶著她躺了下去,一邊勸人休息一邊說:“兒孫自有兒孫福,清嘉是個好命的,往后一定不會讓家里cao心……” 這是用來哄人的吉祥話,賀敏之可不會當真,心里反倒覺得她的清嘉命苦,遭了這么多罪還不算完、也不知何時才能否極泰來…… 她憂愁地閉上了眼睛,看樣子是打算睡了,何英輕手輕腳地站起來熄了煤油燈,室內于是陷入了一片寧靜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