飲冰 第6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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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第三天、第四天……都沒有來。 白清嘉表面一切如常,每天該干什么還干什么,可其實心里卻仍不可避免地感到別扭和憋屈。 ——他為什么不來了? 因為嫌她那天的話說得太重?因為他也終于起了脾氣?因為他覺得她太過分了? ——可難道他就不過分了么?說什么要道歉、要補償她,可結果卻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完全按著自己的心意做事,根本不在意她的想法! 好啊,那你就別來了,有本事咱們就這輩子老死不相往來,你看我白清嘉還會不會再給你一次好臉色! 她真是氣死了,整個人就像炸毛的貓,家里人都不敢惹她,更不敢問那天晚上她和那位年輕的徐將軍因何在門外鬧出了那么大的動靜;只是過幾天門外又來人了,不是徐將軍本尊,卻是他身邊的左副張頌成,一開門就說要求見白小姐。 白清嘉當然是不肯見了,他于是只好轉而請秀知代為傳話,說他們將軍近來軍務繁忙、實在脫不開身,等過段日子一定會再次登門致歉,請白小姐諒解;另囑咐白家人最近務必不要離開上海,周邊幾省都不可去。 秀知一聽這話便捂住了嘴,一顆心噗通噗通地跳,連忙追問:“這是為什么?難道……難道又要打仗了么?” 張頌成諱莫如深,看神情也是十分匆忙,頓了頓只答:“多的我不便再說,你只要知道我們將軍絕不會害你家小姐就是了。” 話音剛落便轉身從門前匆匆而去,連背影都透著莫名的晦暗,令看的人心中愈發惶恐。 秀知做事是很妥帖的,很快便將張頌成的話一五一十轉給了她家小姐,彼時白清嘉只對他說的前一條嗤笑了一聲,對后一條則基本沒什么反應——也是,如今白家沒落沒有余錢、白老先生又不良于行,哪來的閑工夫往外省跑?他們一家自打從北京回來就一直留在上海,半步都沒出去過的。 可惜天有不測風云,世事大多不可預計,白清嘉也沒料到次日一早母親就收到了一封來自娘家的信,像是成心要跟那人送來的囑咐作對似的,逼得她和家人不得不到外省走一趟了。 信是白清嘉的小舅舅賀煥之寫給自己jiejie的,全篇不到兩頁紙,要緊的消息只有一個:賀敏之的母親、白清嘉的外祖母……病危了。 那是個十分溫厚又十分艱辛的女人,統共生了四個孩子,兩個都在童年夭折了,人到中年丈夫又因病撒手人寰,從此一人守寡拉扯兩個孩子長大,就這樣過了一輩子;賀敏之嫁給白宏景之后曾將她接到上海住過一陣子,奈何老太太是土生土長的徽州人,到老還是念著舊鄉,在滬上待了不到半年便天天念叨想家,后來賀敏之也不忍心再勉強,也就讓弟弟陪著母親在老家生活了。 白清嘉小時候也在外祖母家住過好一陣子、同老太太十分親近,長大以后便隨著母親一年回去兩次;留洋那幾年沒能見上面、只能通信往來,回國之后就又年年探望,外祖母還是拿她當小孩子一樣疼,連“寧寧”這個早就沒人叫的乳名都還一直掛在嘴上。 不幸的是最近這一年白家經歷了太多風浪,諸多波折實在令人分身乏術,他們也就未能像過去一樣回徽州探望老太太,哪料她竟就這樣生了病,據賀煥之信中說已經臥床不起神志不清,恐怕……也就是這段日子的事了。 賀敏之完全沒料到會忽然得到這等噩耗,驚痛之下難免淚流不止,一邊自嘆不孝、一邊說要即刻趕回老家見母親最后一面;家中人都贊同的,畢竟死生為大,無論如何都不能不去送長輩最后一程,因此就算白清嘉得了徐冰硯的提醒、知曉近來華東幾省可能生出兵亂,在那個當口也依然無法出言阻止母親離滬。 與此同時他們家中的情形也十分復雜:白老先生說不了話也走不了路,自己的身子尚且顫顫巍巍,又怎能再長途跋涉到異鄉去探望岳母?白清平也走不了,畢竟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份工作,至今剛做不到半個月,哪有臉面跟洋人開口請長假到外省去?至于秀知……白老先生和潤熙潤崇都離不了人,除了她也沒人能照顧,但凡這些人去不了徽州,她便也同樣半步離不了上海。 因此林林總總算下來,能在這關頭回鄉探望外祖母的……竟就只有賀敏之和白清嘉母女二人罷了。 第109章 遠道 我夠能干了,倒不必非要仰仗別人…… 這是壞事也是好事。 雖則一路沒有照應對兩個女人而言十分艱難, 可卻也正好能讓家中其他人免受危險的波及——白清嘉已經想好了,就由自己單獨陪母親回皖,省得拖家帶口一堆人, 最后反而耽誤事。 家里人自然都不放心的, 尤其白清平和秀知都堅持要跟著一起回, 白清嘉仔細同他們拆解了一番道理, 好不容易才哄得大哥讓步,只秀知還一直皺著眉苦著臉, 拉著她家小姐的手偷偷說:“可是徐將軍已經說了,那……” 白清嘉心里其實也很忐忑,畢竟那男人一向行事穩妥不打誑語,想來最近的局勢該是真有些不穩;可外祖母病危, 死生之事終為大,她和母親又怎能不敬不孝視而不見? 這一趟怎么都是免不了的。 她是好久不看報了,為了這件事又特意出門買了最近一個禮拜的報紙, 并未瞧見有什么關于戰爭的報道, 可見眼下爭端還在水下,倘若她和母親的動作快一些說不準還能避得開, 最好能將外祖母和舅舅舅母一起接到上海來, 以免他們受到戰亂的波及。 她斟酌得很仔細,越想越覺得應當盡快動身,遂托大哥去買最近一班的車票,是三天后出發的;她覺得有些晚了, 可卻沒法子再提前,于是也只好接受了結果,一邊收拾行李一邊暗暗祈禱此去不要出事,心中多少還是有些不安。 出發的那日天陰得厲害, 火車站里卻是人山人海擁擠得要命,分明比往常更加混亂。 出上海的人不多,從其他各省涌進來的卻是多不勝數,其中不少衣衫襤褸面黃肌瘦,像是逃難來的;白清平親自來送母親和meimei,見了這情狀也是心生惶恐,隨手拉住幾位行人詢問,一多半兒都是從浙皖兩省來的,問及背井離鄉的原因眾人都是嗟嘆,有的說是饑荒,有的說是逃難,皆情緒動蕩語焉不詳。 白清平一看這形勢真是慌了神,當即也生出了要勸母親和meimei回家的念頭,無奈賀敏之卻十分堅持,還說:“我是你外祖母一手拉扯長大的,她如今病重我怎能棄之不顧?我一定要回去!要把她和你舅舅舅母都接回上海來!” 已是泫然欲泣。 白清平一見這架勢哪還敢再勸?只好連說“兒子考慮欠妥”,扭過頭又悄悄囑咐meimei:“母親如今情緒激動,這一路恐怕要人多照顧,你是最機靈的,路上要多留神……” 白清嘉點頭答應了,只是看著此刻摩肩接踵擁擠不堪的火車站、心中又漸漸涌起一股不祥的預感,某一刻她猶疑了,眼前忽而劃過那個人的影子,軟弱的念頭在悄悄冒頭,心說要不要提前跟他聯絡一下,倘若真碰上了什么解決不了的難題也可有個人借力…… 可……上回她對他說了那么多難聽的狠話、擺明是不要買他的賬了,眼下如果一遇到難處就巴巴兒地跑過去求人,那……那場面該有多難看…… 她實在撂不下這個臉也狠不下這個心,于是只好將與那人聯絡的念頭干干凈凈地壓下去,只同哥哥說:“大哥放心,我一定照顧好母親。” 賀家的老宅在皖南柊縣,一個不大的小縣城,地處池州附近,并無可直接抵達的火車站,白清嘉和賀敏之要先坐車到安慶,再想法子一路舟車輾轉回祖宅。 這在原來是很容易的,畢竟那時白家正值鼎盛富貴無雙,每次賀敏之回家都會有專車在安慶接送,可惜如今這排場是再也沒有了,母女倆拎著行李從火車站出來,只能辛苦地去尋馬車代步。 車站外卻是一片烏七八糟:這里起碼比上海亂十倍,到處都是拼命要擠進車站逃往外地的流民,擁擠的人群不斷沖撞著白清嘉和賀敏之這兩個柔弱的女人、好幾次都險些要把她們沖散,得虧白清嘉一直死命攥著母親的手才沒有把人弄丟。 “清嘉……”賀敏之惶惑地看著混亂的四周,頭頂的天幕陰沉得像要整個塌下來,“這、這到底是怎么了?這里怎么亂成這個樣子了?” 白清嘉也沒有答案。生在富貴窩里的小姐哪還真的見識過戰亂?對她來說再慘烈的兵禍也不過就是父兄口中的一句閑談、報紙頭版上的一行標題,而它實際上意味著什么她卻從未知曉,眼下亦難免心亂如麻。 她無暇跟母親多說,只趕忙拉著她去找能載人的馬車——這可真不容易,畢竟到處都亂了套了,她和母親逆著人流一同走出了快二里地才在路上碰到了一架載人去車站的馬車,彼時那車夫一聽她們要去柊縣便頻頻搖頭,還說:“去不得去不得,皖南要打仗了,是要死人的!” 白清嘉聽言一驚,不知為何短短三天工夫這要打仗的消息就傳得這么廣了,不禁便追問:“您是從何處得來的消息?怎么就知道要打仗了?” 那車夫聽言一聲苦笑,干瘦的臉頰深深凹陷下去,幾乎沒有一點rou,答:“皖軍都在強征兵了!十二三歲的孩子都要被抓進軍營去,這怎么不是要打仗?” 啊。 ……強制征兵。 白清嘉提著行李的手緊了緊,心里越發是空落落一片,顯然局勢的惡化比她此前預計得要快得多;與此同時她的另一只手也被賀敏之攥緊了,母親的神情張皇極了,連說話都打起了結巴,問:“那、那你舅舅怎么辦?還有你表哥建新……他們、他們會不會也都被強征走了?” 白清嘉的舅舅賀煥之今年五十五歲,兒子賀建新比白清平略小、今年也該有三十六歲了——倘若皖南的局勢真的糟糕到連十二三歲的半大孩子都要被強征從軍的地步,那么他們恐怕也難逃這番天降的橫禍……而如果舅舅和表哥都不在家中,年邁病重的外祖母又該由誰來照顧?舅母?她一個人怎能張羅得過來? 白清嘉眉頭緊鎖,越發意識到眼下她和母親必須盡快回到柊縣確認家中的情形,否則外祖母和舅母都會陷入孤立無援的境地,一旦戰爭真的打起來,她們甚至都沒有能力逃難…… “先生,我們有急事,一定要去柊縣,”白清嘉極懇切地仰頭看著那位車夫,“煩請您捎我們一程吧,或者另指條路給我們走,價錢上的事都好說……” ? 說著她便從口袋里掏出了十個大洋,足夠支付尋常大戶人家男傭兩個月的月錢。 那車夫看了這錢眼前一亮、顯見已有幾分動心,白清嘉又趁勢游說了幾句,終于哄得對方松口,嘆著氣說:“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唉,上來吧上來吧……” 而實際上最后這位車夫也沒有真的親自送她們去柊縣,半途就換了自己的妻子來駕車,想來也是怕一踏上皖南的土地就被強拉進軍營當了兵,就算賺了銀元也沒地方花了。 他的妻子是個不到四十歲的矮個子女人,姓王,看樣子是做慣了粗活的,一雙大手揮舞馬鞭毫不含糊,潑辣像樣得很,一邊駕車還一邊跟白清嘉母女倆閑聊,在聽聞了她們此行的目的后也是難免唏噓,又大聲問:“這么麻煩的事怎么就你們兩個女人來做了?家里的男人呢?都是廢物?” 這話真讓人尷尬,白清嘉和賀敏之又不便將家中的情形盡說給一個不相干的人,于是索性也就沉默了,對方卻覺得她們這是默認,于是又開始同情她們,過了一會兒復專門扭過頭來看了一眼白清嘉,感慨:“小姐生得這么漂亮也找不到能干的男人?唉,這可真是……” 這話真是一下戳在了賀敏之的心窩子上。 她最心疼自己的小女兒,本以為能和她父親一起妥妥帖帖地護她一輩子、再周到地替她尋一個正直可靠的名門才俊做丈夫,哪料世事陡轉令人心驚,這個家不僅不能護著她、反而還要靠她養,至于姻緣更成了鏡花水月一場空——她的清嘉難道就真的要像這樣受一輩子苦?上天就不能開開眼、賜她一個能夠放心依靠的好男人么? 賀敏之在心里沉沉地嘆氣,耳中卻又聽坐在身邊的女兒淡淡笑了一聲,說:“我夠能干了,倒不必非要仰仗別人——不信您問我母親,看我是不是家里頂梁的那根柱子?” 她這話是在逗趣兒,一多半是說著玩兒的,可其實哪句不是實情呢?就連這次回皖也只有小女兒能陪她一起,心中遂也無限動容,十分認真地追了一句:“是,是,我們清嘉是最聰明最能干的,是母親的寶貝。” 白清嘉沒料到母親真會接這句調侃,一時也是失笑,母女二人親昵的樣子令駕車的王嫂頗為歆羨,又說:“懂事的孩子都有福報,瞧著吧,小姐定還有福氣要在后頭享。” 白清嘉有沒有后福這事旁人暫且還說不準,可臨到她眼前的禍患卻是實打實的,不必預言便已成了真。 ——她的錢被偷了。 原本一切都是好好的,變數發生在入夜要投宿的時候。 從安慶到柊縣乘馬車起碼要一個日夜,他們總不能通宵跑夜路,幸而半路碰上了一間驛站,店家許是好心人,還在一旁設了間施粥的粥鋪,孤伶伶立在荒蕪的原野上。粥鋪前的隊伍排得長極了,個個都是衣衫襤褸骨瘦如柴的逃難者,有的手里捧著破碗破瓢,有的干脆只拿著一截形狀有凹陷的木頭、就當那是碗了。 白清嘉和賀敏之雖然都在白家傾頹后過了一段入不敷出清貧狼狽的日子,可到底還是不曾見過像這樣凄慘零落的光景,一時難免被震撼得失了言語。 第110章 奔波 不過是打動自己的假好心罷了。…… “唉, 這算什么?”王嫂的語氣倒是十分平常,連眼皮子都沒朝那些可憐人掀上一下,“上有天災下有人禍, 又是饑荒又是打仗, 誰能保證自己一定活得到明天?快別可憐別人了, 大家都一樣。” 說完便駕著馬車慢悠悠往驛站后院去了, 順便還招呼店里的人來安排白清嘉和賀敏之吃飯住宿。 她們在馬車上顛了一天著實疲憊得緊,當下也就跟著店里的人一同進了驛站;途徑粥鋪時白清嘉扭頭看了一眼, 見烏泱泱的人群眼巴巴盯著的粥桶中根本沒有幾粒米,渾濁的白湯水里漂著的也不知是什么東西,隱約有股奇怪的臭氣,讓人一聞便胃里翻騰。 她像被刺了一下, 很快就收回了目光,在眾人的注視下踏進亮著燈光的驛站大門時臉也跟著燒了起來,一種奇怪的感覺俘獲了她, 令她莫名感到抬不起頭。 她和母親吃了一頓熱飯。 荒郊野嶺, 飲食當然是很粗糙的,兩個素菜一碗飯, 無論是看起來還是嘗起來都很難令人滿意, 可無論怎么說它都是一頓貨真價實的晚餐,是此刻在門外排長隊守著一桶白水的流民們可望而不可即的。 白清嘉根本吃不下,倒不是因為挑剔,只是那股奇怪的感覺始終縈繞在她心頭揮之不去, 恍惚間覺得自己再多吃一口米都是犯罪;她于是擱下了筷子,扭頭時見賀敏之也沒吃幾口,母女倆對視一眼,又同時望向了門外的方向, 各自嘆氣后便招來了店家,請對方將她們沒動的飯菜拿出去一并施給流民。 那店家應了一聲,嘴上說著“太太小姐好心”,可那瞧著她們的眼神兒卻依稀有些微妙,大概也是覺得她們的行為沒有什么意義吧——也是,那么多人要張嘴吃飯,這么幾粒米幾根菜又頂什么用?倒進水桶里也就成了泔水,能填飽幾個人的肚子? ……不過是打動自己的假好心罷了。 驛站的床板十分之硬,被褥也透著一股子霉味兒,可就算這樣白清嘉和賀敏之也還是睡著了,大概因為這一整日的奔波實在太令人疲憊了吧。 可白清嘉到底睡得不踏實,朦朧間總覺得耳邊有嘈雜的聲音,一會兒像是有人在敲碗乞討,一會兒又像是有人在哀嚎哭訴,總歸讓人心煩意亂,偏偏她像是被鬼壓了床,有好幾回想睜開眼都沒能遂愿,一直到天蒙蒙亮才總算醒過來,那時母親還在身邊睡著。 她坐在床邊醒了醒神,眼前又劃過昨晚見到的那個粥桶,片刻之后嘆了口氣,終于打算妥協了——也罷,她便承認自己是假好心吧,口袋里還有五十大洋,除去答應要給王嫂的還剩四十,她自己留十,余下的便都托給店家好了,讓他們去買些米面,好歹讓那些門外的可憐人吃上一口正經些的飯。 她想得很好,賬也算得清,可等把手伸進隨身的手提箱時卻發現裝錢的那個口袋已是空空如也。 她先是懵了,緊接著又回過神從床上跳了起來,把手提箱打開里里外外翻了個遍,一個子兒都沒有;扭頭再去翻自己和母親外衣的口袋,同樣是一物不剩干干凈凈。 這、這…… 她愣在原地一動不動,還在床上的母親卻被她這一通翻找給吵了起來,一邊睡眼惺忪地披上外衣一邊隨口叫她:“清嘉……?” 她卻顧不上應答,腦子還在飛快地轉,直到此時還懷疑是自己不小心在哪里把錢弄丟了,想著想著又忽然奔出門去,是打算去找王嫂帶她到馬車上找一找,結果等到了人家的房門前才見早已人去樓空,探頭從窗口看向后院,見那里的馬廄也早就沒有一匹馬了。 王嫂…… 她…… 白清嘉狠狠閉了閉眼,慌亂和懊惱已經一齊躥出了心底,又過了兩分鐘才有力氣跑出門去找店家,問和她們同來的那個駕著馬車的女人到哪里去了? 店家十分冷漠,遠不如昨夜那么親切,此刻只用一句硬邦邦的“不知道”答復她,等她再追問時又干脆撂了臉,還頂著說:“你們自己人去哪兒了關我們開店的什么事?要找自己找去,可別耽誤我們做生意!” 事情到此白清嘉還如墜云霧,并未能看出那王嫂和店家是一窩同伙,而她和母親所在的這家驛站更是個徹頭徹尾的黑店——她的年紀到底還是太小,雖有幾分聰明卻遠不足以應付世道的曲折和人心的險惡,更不足以讓她妥善地保護自己。 她犯了許多錯,譬如昨天在火車站外初次碰見王嫂的丈夫時就不該一把掏出十塊大洋,那舉止在她自己看來是表達誠懇,可在人家看來就是露富,很容易勾出對方的歹念;又譬如她不該那么容易地信任王嫂,一個看起來質樸的中年女人也可能會是狡詐的賊,以貌取人的結果泰半都很糟糕。 可如今悔恨已然無用,她和母親拎著僅剩的一箱行李從驛站走出來,茫茫的荒野一望無際,到哪里去找那個偷了她們錢財的女人?能看見的只有依然在粥鋪門前排著長隊的人們,還和昨晚一樣饑寒交迫狼狽不堪,唯一的區別只在于今日道旁多出了一具男子的尸體。 那同樣是個衣衫破落的人,看樣子剛斷氣不久,手里還拿著一塊硬饅頭;粥鋪里施粥的伙計看到死了人表情竟沒有一點驚慌,相反好似還有些興奮,一揮手便又叫出兩個人扒開了男子的衣服,居然從他懷里搜出了兩根黃澄澄的金條! 伙計們彼此對視一眼,皆是滿臉得意,隨即便將金條送進了驛站,根本不管那男人的尸首;排隊等待施粥的流民們似乎也對這一切見怪不怪,同樣不管人是生是死,只一個勁兒偷瞄著死人手中剩下的半個饅頭,沒一會兒隊伍里就跑出幾個人去把它分食一空了。 這…… 別說年輕的白清嘉了,就是活了大半輩子的賀敏之也沒見過如此慘絕人寰的場景,母女倆當場便僵在了原地,白清嘉還拉住了母親的手,輕聲問:“母親,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