飲冰 第64節
書迷正在閱讀:七零年代男配的美好生活、丞相今天嘔血了嗎、男主他斯德哥爾摩了、我道侶是APP拼來的、談婚論嫁[ABO]、民調局異聞錄之最終篇章、紅捕快被撩日常、一吻成諾[娛樂圈](GL)、爛梗駙馬(GL)、[神話同人]始祖是只小可愛
這話說的……連張頌成一個局外人都有些聽不下去了! 什么叫“強人所難”?一句話就把他們將軍說成了戲本子里強搶民女的惡霸!便是大清朝的皇帝也沒這姓程的管得寬,人家男女之間起些紛爭鬧些別扭、他跟著摻和什么! 張頌成忍不住了,上前一步就要讓這手無縛雞之力的教書匠知道知道厲害,結果人還沒來得及動白小姐就先回了身,先是拉了拉程故秋的手臂,又抬頭看了一眼他們將軍,滿眼譏誚地說:“你我還是不要不識抬舉了,以免開罪將軍吃了槍子兒,那可得不償失。” 多么輕飄的一句話,軟綿綿的都沒什么力道,偏偏一句“你我”在三人間劃出了楚河漢界,一頭站著她和程故秋,另一頭卻只有他一個。 張頌成看得清清楚楚,就在白小姐話音落下的那個當口他們將軍的眼神便愈發黯沉了下去,深邃的眉眼宛如無邊的黑夜,無底的空寂。 他最終還是收回了自己抵在門板上的手,一個在戰場上幾乎沒有敗績的將軍卻在此刻輸得徹底,戰勝他的那個女人甚至都沒有再多看他一眼,只當著他的面“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與外面的春寒料峭不同,此刻屋子里是很溫暖的。 白家人都在,秀知已經做好了一大桌子菜,碗筷都上了桌,就等著大家落座,程故秋進門時眾人都很熱情,尤其賀敏之念著他曾幫小女兒找過工作的情誼、對他尤其感激,一直看著他笑,慈眉善目地說:“小程來了?來,快坐下,快坐下。” 這樣的盛情實在令人熨帖又惶恐,程故秋已有些耳熱,在恭敬地同白家人一一問過好后才局促地跟白清嘉一起在桌子邊坐下,坐姿十分僵硬,一看就曉得是緊張了。 白宏景和白清平都跟程故秋是老相識,當初在北京家中辦小沙龍時就照過許多回面,彼時雙方政見相左還曾有過幾次爭執,哪料如今再見面卻是這樣一番情境,說來也真教人感慨萬千。 “聽說先生入了憲法商榷會?”白清平一邊吃飯一邊同程故秋閑聊,“往后可有要從政的打算?” 程故秋手里拿著筷子卻顧不上吃飯,一聽白清平發問便答:“確是入了,也曾有過參選議員的打算,只是如今時局太亂,我來滬上又時日尚短,恐怕……” 白清平點點頭,對他保守的觀點十分贊同,又感慨:“從政么……唉,的確是難極了,倘若沒有把握還是別去沾的好……” 這都是他的經驗之談,畢竟曾親身經歷過切膚之痛,政壇里的人一個個瞧著衣冠楚楚,可實際都是吃人的野獸,他們白家當初坐擁金山銀山,最終還不是被人輕易踢出了局?可見若無極硬的背景,這條路根本就是走不通的。 眼看著丈夫又要長篇大論談論過往,鄧寧便趕緊給他夾了一筷子魚rou堵嘴,又笑著說:“快別說這些了,人家先生今日是來找清嘉的,哪有工夫聽你說這些?” 程故秋一聽這話臉上更紅,坐姿也是越發的僵硬,飯桌上白家人的眼神都跟著起了變化,氣氛可微妙呢。 第106章 清退 以及一點點……不容否認的甘美。…… 幸而尷尬的折磨只持續到晚飯結束。 白家人也懂得看眼色, 曉得如今他們住的這個房子太小、沒有多余的地方給白清嘉和程故秋說話,因此飯后吃過水果便紛紛不著痕跡地回了房間,將寬敞的客廳留給他們了。 白清嘉給程故秋倒了茶, 又與他分別在兩把椅子上坐下, 左右既無干擾, 說話便也直白了許多:“先生今日來找我, 可是有什么話要說么?” 終于是到了正題。 程故秋將手中的茶杯放在茶幾上,人也坐直了些, 看著白清嘉欲言又止,頓了頓才說:“我聽說了學校里的事……想來看看你。” “我有什么好看的,”白清嘉聽言一笑,“也沒什么大事, 橫豎都過去了。” 這話聽著灑脫,可若細聽卻不難察覺語氣間的澀味,他便知道她還遠遠沒能釋懷, 被那天的事傷得很深。 “這都怪我, 那天被幾個學生絆住了,沒能及時察覺你出了事, ”他愧疚起來, 語速也難得變快了,“我真抱歉,如果那天我在,一定……” “先生何必跟我道歉?你已十分照顧我了, ”白清嘉搖了搖頭,打斷了程故秋的致歉,“那幾個學生對我有意見,就算一次被擋了往后也還要折騰出千千萬萬個花樣, 沒什么分別。” 這話說得也在理,程故秋有些啞然,可女人眉間淡淡的愁緒仍讓他心里不好過,心想她總歸是自己介紹到學校去的,最后出了如此惡性的事件,他又怎么會沒有責任? “我知道你被學校傷了心,現在一定還很難過,”他局促地看著她說,“但學校里還是有許多真心喜歡你的學生,她們都盼著你能早些回去……” 回去? 白清嘉清苦一笑,搖了搖頭。 “我應該不會回去了,等過段日子心里平靜些了就去宿舍收拾東西,”她微微垂下眼睫,聲音輕輕的,“很抱歉辜負了你的提攜,我……大概還是太軟弱了吧。” 沒有力氣再跟那些卑劣的小人撕扯。 也沒有勇氣再去面對那些無端的非議。 程故秋一聽她這樣說心里更是發沉,可他也明白她的痛切,畢竟在眾目睽睽之下受到了那樣的羞辱,誰又能裝作平平靜靜無事發生? “你的意思我都尊重,千萬不要跟我說抱歉,”他也嘆起了氣,“換個環境工作也好,你是有真才實學的,也不怕找不到好去處。” 白清嘉謝過了他的安慰,隨后便不說話了。 程故秋沉吟片刻,又猶豫著問:“那么那幾個學生你打算怎么處理?還有丁務真……總要讓他們當面跟你道個歉吧?” 道歉? 徐冰潔和丁務真? “我哪有那么大的面子?”白清嘉嘲諷一笑,“人家沒欺我到門上就已經算是開恩了,我哪敢還有別的指望?” 程故秋聽出她的諷刺,彼時不知為何神情卻有幾分奇怪,頓了頓才試探著問:“你是還不知道么?那幾個鬧事的學生都已經被學校停學或清退,丁務真也被革職了,教育廳下了文件說他有學術不端的嫌疑,眼下正在調查他過往的教學經歷和著作出版情況。” 啊。 停學? 清退? 革職? 這消息顯然出乎了白清嘉的預料,令她不禁瞪大了眼睛,又追問:“這是什么時候的事?誰做的決定?” “事發當天教育廳就來人了,據說是軍部直接下的命令。”程故秋的神情有些復雜,尤其在說到“軍部”兩個字的時候微妙地停頓了一下。 白清嘉同樣聽到了這個訊息,一時間也有些回不過神,過了一會兒才想起一個緊要的問題:停學和清退,這兩個處分的差異可是天大的,前者不過是回家待段日子做些反省,后者卻是直接被開除了學籍,這段經歷會跟著當事者一生,往后無論做什么都難免被人問起,要考其他的學校恐怕也幾乎不可能了。 她抿了抿嘴,心中忽然有點奇怪的緊張,面上又努力裝作不經意地問:“我是記不清那天鬧事的都有誰了……她們分別得了什么處分?” 問過之后她一顆心便提起來了,活像那等處分的人是她自己,直到程故秋終于回答:“有三個是國文科的,處分是停學記大過;還有就是徐冰潔……只她一個被清退了。” 白清嘉:“……” 確鑿的答案沒有一絲訛誤地落進她耳朵里,那么容易又那么清晰,她卻好像聽不懂話了似的,過了好半天都沒能對這個結果作出反應。 徐冰潔……被清退了? 他讓自己的親meimei被清退了? “你、你確定么?”她有些慌亂起來了,氣息也有點亂,“真的是徐冰潔,外文系法文科的徐冰潔?” “自然確定,”程故秋再次給出了肯定的答復,“學校的公告板上已經貼出了文件,如果你不信可以親自去看看。” 如此簡單通順的話,白清嘉卻又費了好大一通力氣才聽懂,胸腔內的跳動越來越雜亂,她忽然不知道自己該說什么了。 她在恍惚中沉默著,不知過了多久又聽到了程故秋的聲音,是在叫她:“清嘉……” 她扭頭看向他,神思還有一半沒歸位,只怔愣地應了一聲,程故秋的神情更為難了一些,好像在醞釀什么難以啟齒的話,過了好一會兒才終于開口問她:“你同那位徐將軍,究竟是……” 是問到她跟他的關系了。 她實在不知道怎么答,因為眼下她還沒能消化徐冰潔被學校清退的消息,于是也就難以判斷那個人的意思,甚至都說不清自己對這個消息的感覺——驚訝么?開心么?痛快么? ……好像都有一點。 可……又好像不只是這樣…… “我,我和他……”她茫然起來了,不知道怎么回答才最得當,語氣有些吞吞吐吐,“過去是認識的,但是現在……現在……” 唉。 現在……又如何了呢? 程先生一貫是個溫厚體貼的人,可不會讓體面的淑女感到為難,因此最終他并沒有繼續盤問她,稍微打個岔便將話繞開了,讓白清嘉大大地松了一口氣。 可他心里其實是介懷的,白清嘉越是猶豫不說、他便越覺得她跟那人的淵源深厚,也許她至今也沒真的放下,或者至少不像方才在門外表現得一樣決絕。 可他不會將這些疑慮寫在臉上,只一一穩妥地藏在心底,嘴上跟她聊的還是一些瑣事,譬如說他愿意幫她去宿舍里收拾東西,如果她實在不想再回學校的話。 她卻又猶豫了、沒有立刻應承,想了想又說:“我再想一想吧……就算要收拾東西,也還是我自己去一趟的好……” 他沒有勉強,點頭說了聲“好”,談話就此漸漸接近尾聲,恰巧此時廳里擱的小鐘表也響了,時間已過了晚上九點,他不便繼續久留,于是起身說要告辭。 白清嘉也跟著一并站起來了,一邊去里屋取外套一邊說:“稍等一下,我送你。” 門外正是一個涼月如水的春夜。 三月是乍暖還寒的時候,夜里的寒意尤其重,門一推開便感涼風裹挾,令人不禁要打一個寒戰,程故秋瞧出她冷,便說不必她送,她卻還是堅持出了門,笑著跟他說了一聲“沒關系”。 外面是漆黑的,只有幾戶人家窗口透出來的微薄的燈光可以照明,狹窄的弄堂那么逼仄,一眼便能看到底,她匆匆掃了一眼,已經看不到那個男人的身影了。 那一刻她說不清自己心里的感覺,好像松了一口氣,又好像一樁期待落了空,慶幸與失望同時漫上心頭,又在來來回回折磨人了;她卻不能跟任何人說起自己的心事,畢竟連她自己都不能拆解其中的曲折,此時能做的也就只是小心收拾好自己的心情,佯裝平靜地把自己的客人送走罷了。 弄堂口比里面敞亮得多,道路也寬,程故秋隨手招了一輛附近的黃包車,這便打算離開了。 他坐上了車子,臨別時又側過臉看向了她,說:“學校的事無論你怎樣打算我都贊同,無論碰上什么事都可以去找我,我隨時愿意幫忙。” 他說得很誠懇,一身長衫清雋磊落,白清嘉心里感慨,也沒再說什么假客氣的話,只點頭應了聲好。 他似頗感滿意,明明該分別了,眼睛卻還一直停留在她醴艷的面容上,像是看得入了迷,直到耐心被耗凈的黃包車車夫扯著嗓子問了一句“先生去哪里”才終于回過神,匆匆報了學校的地址,沒多久就被腳程甚快的車夫拉著消失在了道路的盡頭,再不可見一絲影子了。 白清嘉卻還在弄堂口站著,惱人的春寒也沒能很快把她催回屋子里去,她美麗的眼睛倒映著遠處模糊的霓虹,可卻找不見任何那人的影子。 ……這里沒有他的車。 大概早就已經離開了。 ——也對,她都那樣說那樣做了,他又怎么會留下繼續在她門口等待呢? 她沒有那么重要。 ……他也沒有那么在乎。 她無聲地嘆了口氣,又垂下頭低低一笑,終于肯裹緊衣服往回走了,弄堂口的光亮在她身后一點一點褪卻,走到半深的地方時便成了漆黑一片,她努力看著路、試圖避開不講規矩的鄰居在路上胡亂支起的晾衣桿,下一刻卻忽然感到右手腕上一緊,接著就被一股不小的力道扯進了鄰居家狹窄又幽暗的門洞。 她最初嚇了一大跳,可隨后很快就不害怕了,大概因為她已經認出了那只虛環在自己后腰上的手是屬于誰的,抬頭時又在幽靜淺淡的月色中看到了那人深邃的眉眼,有她一貫熟悉的嚴肅和端正,還有一點罕見的不平和褶皺。 那么深又那么沉,像無邊的夜色一樣廣袤,此刻卻只滿滿地裝著她一個人的倒影,復雜的戰栗正在一點一點爬上她的心臟,她已經品嘗出了其中澀味。 ——以及一點點……不容否認的甘美。 第107章 桎梏 可他注定贏不了她的 月夜極靜。 他們離得很近, 自去年什剎海一別后便再沒有這么近過,呼吸像是纏在一起,眼里只能裝下對方的倒影;可偏偏氣氛變了, 不像過去彼此情意最濃烈時那樣曖昧, 只有悸動依然在, 盡管那時他們都不想承認, 可它卻依然那樣固執地在各自心底蔓延。 看啊。 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