飲冰 第1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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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開心又沒有持續多久,白小姐的脾氣一向有些曲折難測,譬如此時她就忽而覺得今夜自己在這個男人面前笑得太多,這很不合適、有損于她的顏面,于是又開始想方設法地找場子,想讓他比她更被動一些。 她想了好一陣才想到一個可以詰問他的點:“昨晚你下車同那些土匪打斗之前……是到每個包廂門口都囑咐了一遍么?” 這是她很想知道答案的一個問題。 她還記得他當時打開她包廂門的樣子有多么匆忙,分明是一副擔憂掛懷的樣子,她想知道那時他是不是專門去找她的、是不是只找了她一個——盡管她心里其實早就有答案了。 他原本正在安安靜靜地吃甘薯,被她這么一問就有些噎住了,頗有些狼狽地咳嗽了起來,抬頭看她時見她眼里噙著笑,像一只矜高又傲慢的貓咪,明明知道你喜愛它,還非要逼你以最局促的方式向它陳情。 他接不住這個問題,因此只能選擇說謊:“是的,都去了一遍。” “是么?”她卻笑了,眼睛微微瞇起來,極其美麗又極其壞心,“那我明日去問問父親母親,看看你是怎么同他們說的。” 真是厲害的釜底抽薪。 他終于啞然了,不知道該再說些什么。 ——能怎么說呢?說他最擔心她、說他那時候只去找了她一個? 沒法說的,也不能再讓步,否則就要墜到懸崖下面去了。 她似乎也明白這個道理,好得意,漂亮的貓咪豎起了尾巴,可愛的尾巴尖兒還要愜意地抖一抖,與此同時充分的勝利又讓她難得發了善心,終于肯放過面前這個過于嚴肅板正的男人了。 她站起來,志得意滿,表面上看起來還端莊文靜,睨著他的眼神卻又藏著些許曲折的意味,在這個夜晚的最后給了他一點小小的恩情,算是對他坦然認輸的撫慰。 “我箱子里有治外傷的藥膏,”她翹著尾巴對他說,美好到讓人心生無奈,“明天你來找我拿吧。” 說完扭身走了,留給他一個過分迷人的背影,婀娜又旖旎,透著毫不掩飾的愉快和得意。 他一直目送她消失在車廂的門口。 ……嘆了口氣。 第19章 回環 “小姐在等誰?要不……我去請人…… 次日是個難得的晴好天。 吳曼婷和女兒白清盈一同去餐車用早餐, 彼時是上午八點,餐車里還沒人,她們是頭一個到的;到了也不能直接吃, 照大家族里的規矩, 做妾的不能比正妻先動筷子, 她們要等大房到了才能吃飯的。 坐在那兒等了半個來小時, 賀敏之終于在白清平和鄧寧的陪同下來了,吳曼婷和白清盈起身同他們問好, 照面之后又各自坐了下去。 賀敏之昨夜受了驚嚇,看起來休息得不甚好,臉色有些蒼白,但這不妨礙她關心自己的小女兒, 四下看了一周后沒發現白清嘉的身影,便問長子:“你meimei呢?怎么不見她?” 白清平一邊給母親倒茶一邊回答:“早上秀知來傳過話,說清嘉昨夜睡得晚, 眼下一直不肯起, 早飯就不吃了。” 賀敏之皺眉,搖頭說了聲“胡鬧”, 埋怨只有三兩分, 剩下的全是寵愛,過一會兒又說了句“罷了”,扭頭囑咐身邊的瓊媽:“等她起來了記得給她送些東西吃,別讓她餓著了。” 瓊媽躬身答應了。 大房于是也沒話了, 又繼續等白老先生來,約莫十分鐘左右賀敏之就不耐煩了,開始打發人去催,傭人很快地去又很快地回, 捎話時神情又有些尷尬,說:“老爺還沒起,三太太說……說之后會讓人把飯端進包廂。” 哦,原來昨夜他是跟陸蕓蕓同了房。 這場面的確有些尷尬,在場的傭人們都垂下了眼,只賀敏之一個神態如常,大概是早已習慣了這等情境,擺擺手淡淡地說:“那得了,咱們吃吧。” 說著,招手喚來餐車上的服務生,悠悠然翻看起菜單來了。 只是此等曠達不是人人都有的,譬如二房的吳曼婷就沒有賀敏之的淡泊坦然。 她如今的位置可是尷尬得緊,既不像賀敏之那樣有正妻的體面,又不像那鮮嫩的陸蕓蕓獨得寵愛,偏生肚子還不爭氣、沒給白宏景生出兒子,唯一的女兒又姿色普通、被大房那個該死的幺女給遮得半點兒光也沒有,真是事事都不順心。 她和女兒的前途在哪里?如今白宏景還活著,她們就已經活得如此謹小慎微戰戰兢兢,若是他再死了,她們還能分到什么家產?保不齊要被人活生生趕出門去,從此飄零流落再沒有好日子過了。 那怎么行? 吳曼婷又煩又悶,一顆心都要被苦水浸透了,一從餐車回到包廂就沉下了臉,抱著手臂坐在床鋪上生悶氣。 她女兒白清盈一見母親發火也有些不安起來,小心翼翼地坐到她身旁,試探著問:“母親……你怎么了?” 吳曼婷可沒心情答話,心里正燒著一把火呢,剛要發作,耳朵又聽到包廂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此外還夾雜著男人說話的聲音,仔細一聽像是徐家那位二少爺,正在問他身邊的傭人:“看見白小姐了嗎?她怎么不在餐車里……” 只這么模模糊糊的一句,隨即人就走遠了,說什么也再聽不清了。 可偏就是這么匆匆入耳的一句話扭轉了吳曼婷的壞心情。 徐雋旋和白清嘉?他們的確是有婚約,可這婚最終能不能成還兩說呢——大房那個女兒心高氣傲眼高于頂,似乎是看不上徐家那位二少爺,再瞧昨天在餐車里為徐三說話的那副模樣,說不準是瞧上了那俊俏的軍官呢。 好笑,男人俊俏有什么用?只有權勢才是實打實的,只要有了潑天的富貴,就算人中上生了一顆丑痣也是風流倜儻,相反不過是個可憐的窮光蛋罷了。 哼,她白清嘉不惜福亂折騰、非要丟了西瓜撿芝麻,往后可有的她后悔,這徐雋旋若是從她手上飛了,那就誰得著是誰的,可怨不得別人搶。 吳曼婷一念既定,又扭頭看向自家女兒,眼神已經微微地深了。 與此同時,昨晚熬了大夜的白清嘉一直睡到上午十點半才起。 她一貫憊懶,從睜開眼到起床起碼要磨蹭半個小時,就軟綿綿地窩在被子里,不動也不說話,就盯著天花板發呆。 秀知最知道她,也不如何催,只妥帖地將早餐端進了包廂,忙著在她床邊支上矮腳的小桌子。 收拾東西的聲音讓白清嘉又醒了醒神,她軟綿綿地翻了個身,眼睛在小桌上隨意掃了一圈,看見了千篇一律的牛奶、黃油面包和烤火腿。她不太感興趣,于是又歇了要起床的心思,閉上眼睛打算再睡個回籠覺。 這回秀知可不依了,笑著把人從被窩里拉起來,又體貼地在白清嘉身后墊了個靠枕,勸:“小姐快起來吃點東西吧,昨天幾乎顆粒未進,太太都要擔心壞了。” 顆粒未進? 才不是,她明明吃了好大一個烤甘薯呢。 白清嘉沒說話,嘴角卻染上了一抹淡淡的笑意,眼神也比平日鬧起床氣的時候溫和許多,令秀知一眼就瞧出了她的好心情。 她頗為驚訝,不知道是什么人什么事哄得這位嬌氣的小姐開心了,可真是無名英雄功德無量,她則是前人栽樹后人乘涼,要趁著這個勁兒哄小姐多吃點東西才好。 她于是不著痕跡地把牛奶遞到了白清嘉手上,又十分自然地開始切起黃油面包,白清嘉沒發現這些小心思,也或許只是因為心情舒暢而從善如流,吃了兩口面包后又忽而問:“早上有誰來找過我么?” 秀知聽了一笑,連答“有的有的”,白清嘉眼神一動,卻又聽得秀知補充:“徐二少爺來過,想找您一同去餐車用早餐,我說您沒起,就打發了。” 徐二少爺…… 白清嘉撇了撇嘴,默了一會兒還不甘心,又問:“再沒有別人了?” 秀知眨了眨眼,仔細回想了一番,搖頭說“沒了”,結果話音剛落就見他們小姐眼中的好光景褪去了一層,那吃面包的動作也開始遲緩了起來。 這可不是好兆頭,秀知心提起來,試探著問:“小姐在等誰?要不……我去請人過來?” 請? 好笑,她白清嘉還要上趕著去請人嗎? 白小姐哼了一聲,好心情又消失了一點,卻也沒到生氣的程度,百無聊賴間扭頭看了看車窗外,見景物靜置還未開車,便問:“那鐵軌修得怎么樣了?幾時能開車?” “我剛下去瞧過,已經修得差不多了,”秀知連忙答,“聽一個軍官說,約莫十二點前就能啟程了。” 白清嘉聞言點了點頭,心里稍微舒坦了一些,想著他早上沒來應該是因為在忙。 倘若開車以后他還不來…… 哼。 那就走著瞧。 另一邊的徐冰硯的確是還在忙,他是個體恤下屬的長官,做事向來親力親為,甚至下士們都是幾人輪班在搶修鐵路,只他一個從頭跟到了尾,通宵沒有合眼。 十點前后基本收尾,只剩一些最后的零碎需要打掃,彼時張頌成見他們長官神情疲憊,心里也是不落忍,想著他們既然已經算是趕上了時間,那長官下來休息一陣也當是合情合理的。 他于是去把早上好不容易才從餐車要來的食物給長官端了過去,那牛奶早已冷透,面包也硬得難以下口,可就算是殘羹冷炙也總強過沒有,他費了大力氣好說歹說勸長官去休息一刻鐘,卻仍遭到拒絕,盡管這所謂的“休息”僅僅只是到路旁席地坐一會兒、再伴著冬日的冷風匆匆吃兩口冷飯而已。 “你們先去吃吧,”他一邊同新一班輪替的士兵一起夯實木枕一邊隨口應答,“吃完飯再休息十分鐘,稍后來替這一班。” 這就是沒什么轉圜余地的意思了,張頌成嘆了口氣,端著早餐去找同僚們了。 年輕的士兵們也真是受了罪,雖則他們一向在軍中摸爬滾打飽受折騰,可這大冬天晚上修一夜鐵軌也還是太令人遭不住了,這使冷掉的牛奶和面包也顯得香甜可口了起來,儼然成了搶手貨。 待一人一口分食干凈,余下的幾分鐘便空蕩無聊起來,用以小睡自然不足,說些趣聞軼事倒是正合適。 一個長臉的士兵同周遭幾人擠了個眉弄了個眼,賊兮兮地壓低聲音說:“嘿,昨天晚上你們都瞧見了么?白家那位小姐跟咱們長官一起烤甘薯吃來著!” 旁邊一個小眼睛的會了意,也跟著笑,說:“瞧見了瞧見了,就坐在那兒,還說了好多話!” 一個口吃的十分震驚,不清不楚地問:“真、真的假的?那、那那位小姐不是同徐二二二少爺有、有婚約的嗎?” 另一個生了濃眉的聽言啐了一口,罵:“什么徐二少爺?就他也配?那位小姐那么漂亮,自然只有咱們長官才配得上。” 言之鑿鑿令人信服,引得一幫大兵都跟著點頭附和。 張頌成昨晚一直忙著帶人修鐵路,那真是兩眼一抹黑什么也不知道,如今聽了這等趣聞真是瞠目結舌,心想:白家小姐?哪個白家小姐?是那個特別美但脾氣特別壞的么?當初在碼頭時她不是還扔了長官的外套么?現在……現在怎么又肯跟長官一起吃烤甘薯了? 他茫然不已,怔愣間又聽一個大頭兵在那兒吹噓,說他昨晚有幸進了餐車,還見到那位白小姐在徐二少爺打他們長官時出言喝止了,渲染得有鼻子有眼兒,讓大伙兒都聽得出了神。 張頌成也聽得起勁,只恨自己昨晚做事過于認真、竟沒有瞧見此等破天荒的盛景,沉痛扼腕間卻忽覺背后一涼,莫名有種不祥之感,扭頭一看,才見他們長官正站在他身后。 他們長官在軍中素有威嚴,校場之下雖然待人和煦,可遇事處置又總是異常嚴厲,一群士兵這回可算被嚇破了膽,哪兒還顧得上再嚼舌根說閑話?趕緊紛紛從地上爬起來立正站好,大氣也不敢喘了。 長官并未很快訓斥他們,只是沉默卻更令人恐懼,張頌成最曉得他的脾氣,此時額頭已經冒出了冷汗,僵持許久才總算聽到長官發了話,說的是:“白小姐名譽珍貴,由不得捕風捉影胡亂抹黑,往后這些話我不想再聽見第二次,聽懂了嗎?” 言語冷沉,分明是壓著火,眾人噤若寒蟬,肅立答是。 “回營之后再論懲處,現在回去做事。” 長官又發了話,說完之后轉身離開,背影與荒蕪的原野融為一體。 張頌成悄悄抬頭看了一眼,總覺得那場面透著一股難言的蕭索和枯寂。 第20章 手書 世道好像變了又好像沒變。 那天中午火車總算再次鳴響汽笛, 此行北去,沿途的光景便漸漸與南方不同了。 北方冬日一向嚴寒多雪,丘陵漸少而多見平原, 多變的地貌暗喻著這個國家疆域的遼闊, 同那些輕易就能摸到邊的西洋諸國大不相同。 只可惜……它如今已經變得羸弱破碎了。 這一路上徐冰硯都沒有去找過白清嘉, 她的藥膏于是一直埋在箱底沒有用武之地, 這很令白小姐感到氣惱,可她又不甘心承認自己生氣了、認定發火才是真正的落敗, 于是只能自己悶著,一路氣壓都很低。 入天津時正趕上下雪,天氣冷得駭人,車窗都被凍得仿佛要結冰, 秀知一見這情形趕忙就給自家小姐取了狐皮大衣和毛圍脖,漂亮貴氣又暖和,下車時引得車站上南來北往的人們都不禁駐足觀望, 派頭是大極了。 他們要換乘開往北京的車, 在月臺上穿梭時又與徐冰硯打了照面,他的衣服并沒有加厚、還是那天晚上借給她穿的那件, 那厚度在南方尚且合適, 可擱在北方的嚴冬里就顯得很不頂用了——就算這也要感謝她,要不是她好心在那夜之后讓秀知去把衣服還了,如今他就只剩單衣穿了。 白小姐暗暗撇了撇嘴,心說她才不管他冷不冷, 可與此同時不平的心底又隱隱冒出一道聲音,敦促她再給他最后一次機會,倘若此時此刻他能迷途知返走過來找她說話,她便大發慈悲不同他計較了。 可結果呢?這人竟像是瞎了, 她一個大活人站在月臺上他偏偏看不見,只跟他手下那幫大頭兵一起押解著在路上扒毀鐵軌的土匪,徑直從她眼前穿過去同直隸省的軍警們交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