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3
霍子昂下意識皺起眉頭,又不著痕跡的隱藏下來,恢復如常。 為什么眼前的人精神狀態這么不好? 臉消瘦了很多,蒼白了很多,血色也少了很多。原本人就瘦,此刻瘦骨伶仃的手腕,露出一截的白嫩的脖子,看上去十分可憐。 霍子昂咽了咽口水,沒有說話。 耿陽陷入到一種幾近偏執狀態,一進入到這里,就盯著霍子昂不放。 每一秒對現在的他來說,都十分的珍貴。 他自從發現只要自己的睡著之后就能在夢中見到霍子昂的時候,就開始沒日沒夜的睡覺。 睡不進去也要強迫自己,實在不行就用安眠藥。 只要能見到霍子昂。 每次都會和霍子昂一起經歷一些小說的故事線,然后和他一起進入黑暗。 他也敏銳地發現了,這個故事線是亂的,不是按照小說路線來的。 其實細細想了想,耿陽就明白了。 書里面的故事發生不止一遍,也許是輪回一樣的反復。 耿陽咬緊下唇,看著霍子昂臉上正在淌血的刀痕,心疼地說不出話。 他想靠近,他想和霍子昂說話,可是每次前進一步,每次張嘴準備說話,都能接收到霍子昂的突然變得暴戾的眼神。 他就停下腳步了。 那眼神分明在說不要靠近,不要說話。 可是現在霍子昂裸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膚上都有很多的傷口,讓耿陽完全忽視霍子昂眼神的警告,大步走過去蹲在他面前,伸手想要觸碰他。 霍子昂神情緊繃,下一刻抬起手掌捂住耿陽的雙眼。 不準看,現在的他太狼狽了。 耿陽眼前落入黑暗之中,霍子昂的手掌冰冷,讓他下意識的打了個顫。 這是第一次在這里和接觸,耿陽幾乎能聽到自己的如擂鼓般激烈的心跳聲。 他開口想要說話,卻又被霍子昂用另一只手捂住了嘴唇。 霍子昂的手掌很大,又或者是耿陽的臉太小了,這一下一并捂住了他的下巴。 只留鼻子在外頭給他呼吸。 耿陽內心委屈,眼眶又有點濕。 他知道霍子昂討厭他,討厭到不想看見他,不想聽他說話,可現在連看都不準他看了。 手掌下的肌膚細膩,霍子昂眨了眨眼,指尖忍不住輕輕摩挲了一下。 耿陽的鼻息鋪灑在他的虎口,酥酥麻麻,又溫又濕,就像沾了露水的羽毛輕輕掃過。 腦海里忽然臺風過境一般喧鬧,內心深處一個聲音瘋狂叫囂。 霍子昂呼吸聲都放慢了,身體有些不受控制。 周圍安靜下來了,視覺被遮掩了之后,聽覺便靈敏起來。 耿陽聽見霍子昂的呼吸聲漸漸靠近,越來越近,最后只停滯了一秒,他便從夢中醒來。 霍子昂還在黑暗中,姿勢還沒有來得及改變。 他正在輕輕親吻自己的手背,那只捂住耿陽嘴唇的手的手背。 這是一個,沒有接觸到的親吻。 一切隱于黑暗,誰都不知道。 霍子昂有些懊惱地收回手,自言自語,說給年少的自己聽:這是你想要的? / 穆寧直又要上班又要小心翼翼地看著耿陽,當發現耿陽在服用安眠藥的時候,氣的把耿陽從床上揪起來,破口大罵道:你是不是不要命了?!安眠藥是可以隨便吃的嗎?有病,有病就去看醫生,就去醫院里待著,別老是躺在床上,你這是在折磨誰?折磨你自己還是折磨我? 穆寧直氣壞了,在原地氣的踹了兩腳凳子,一邊假寐的白白都嚇得不敢動。 他插著腰,有些重一點話都被他咽回去,但是實在太生氣了,只好指著趴在床邊的薩摩耶,繼續罵道:還有,你不管你的狗了?這幾天他吃飯散步拉屎洗澡都是我幫著你的,你就一個勁兒的睡覺睡覺,你養狗怎么能沒有一點責任心呢! 耿陽朦朦朧朧地坐在床上,看了眼白白,又看著穆寧直。 穆寧直驟然皺起眉頭,坐在耿陽身邊,你怎么廋了這么多? 他放輕了語氣,又說:我現在要上班,很忙,你要多照顧自己,月月馬上就要回來了,她要是看到你這樣,得有多傷心。 你不是還有要找的人嗎?你這不也得有力氣找才行嗎? 耿陽眉尾一抬,眸光顫動。 時隔幾日,終于給了穆寧直一個點頭。 他的安眠藥被穆寧直沒收了,只能像一個行尸走rou一樣,安安靜靜聽穆寧直的話,吃飯散步遛狗,每日等待夜晚來臨。 但或許是心里念念不忘,如同壓里一塊重石,耿陽依舊日漸消瘦。 這一晚如約而至,他又來到了霍子昂眼前。 眼前的人讓他瞳孔放大,渾身開始顫抖。 是向夏。 這是正在經歷番外的霍子昂,是十五歲向夏的樣子! 作者有話要說: 霍子昂:想親親,但是有點不敢。 耿老師: ☆、小說 讓霍子昂最害怕發生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他剛剛經歷了番外的劇情,所以身形樣貌恢復成為十五歲的樣子。 孱弱,殘缺,弱小,稚嫩,而且天真。 被孤兒院的人、霍家的人欺辱,謾罵,拋棄 唯一讓他感到一絲溫暖的只剩下回憶里那些和耿陽相處的日子。 它們清醒的浮現在腦海,最后卻又只剩下痛苦。 在和年少的自己徹底融合后,霍子昂在殘忍地剖析自己對耿陽的意義,最后得到的結果是他對耿陽毫無意義。 可是很不甘心。 要是以這種樣子見到耿陽,他一定會忍不住想要再次質問,他對耿陽來說到底算什么。 但是卻害怕聽到回答。 霍子昂心里沒有底氣,也并不知道什么樣的回答才是他真正想要的。 到時候無論聽到什么的答案,他都覺得自己一定會懦弱地、毫無底線地,懇求耿陽想先前那樣,擁抱住他,安慰他,哄著他。 可這會讓他徹底喪失掉心里那僅存的一絲絲驕傲和尊嚴。 不論是十五歲的他,還是二十八歲的他,都不會允許。 在對耿陽幾乎溢滿的眷戀之余,憎恨也難耐地翻滾著。 尤其是剛剛在書里面以再次經歷年幼的事情在提醒他,那些災難都是耿陽給予的。 于是往往在這個時候,霍子昂一點都不想讓耿陽再次出現。 他可能會出現控制不住的悲痛,也可能會彌漫出強烈的恨意,無法自控,讓他不禁害怕在各種復雜的情緒下,說出讓自己后悔的話。 他已經在小說里反復了十多次,每一次在番外的時候都避開了耿陽,而且最近耿陽出現的頻率也少了,這一次也一定會 可這一次耿陽出現了。 向夏?耿陽的聲音傳來,霍子昂緊閉的眼猛地睜開。 耿陽就站在面前,眼尾通紅,眼里的神色溫柔又摻雜了欣喜,還沒來得及說第二句話,就聽見霍子昂咬著牙說:為什么偏偏這個時候你 霍子昂還沒說完這一句,便猛地皺起眉頭。 又瘦了。 耿陽又瘦了。 霍子昂飛速地依照書里流逝的時間和現實的時間作比較,計算出現實生活中可能才過了十天不到。 可耿陽卻以rou眼可見的速度消瘦下來。 剛才的氣憤與不堪驟然消散。 你怎么瘦成這樣了?霍子昂輕聲問了句。 耿陽聽到霍子昂主動和自己搭話,迅速回答,生怕眼前的人下一句就是讓自己閉嘴。 沒有瘦!我每天都好好吃飯的,還會帶白白出去散步,會整理房間,會 胡說。霍子昂打斷他的話,眼底閃過一絲糾結。 明明臉上的氣色都不同最開始一樣紅潤了。 他忽然覺得自己有些自私。 一直把自己放在受害者的地位,但是卻忘了一起受著折磨的人,還有耿陽。 在記憶里,耿陽這個人很好。 很善良,很溫暖。 肯定現在也自責著,懊惱著,后悔著。 對于耿陽來說,向夏的消失算什么呢? 霍子昂看著眼前的人,忽然想到這個從來沒有想到的問題。 他有些艱難地咽了咽口水,提問:向夏消失的時候,你在想什么? 耿陽似乎沒想到他會這樣問,指尖忍不住顫抖,最后攥緊自己的衣角,有些哽咽地回答:我在想,我是不是殺了人了。 霍子昂扯了扯嘴角,泄氣地笑了。 他決定放過自己,也放過耿陽。 兩人身上都背負了難以承受的痛苦,何必再這樣病態的相互折磨呢? 霍子昂深吸一口氣,又恢復到之前面無表情的臉,可聲音破碎的如同被寒風刮碎的紙窗,耿陽,我已經在你書里死了又活,活了又死,反反復復這么多次了,太累了。 把這本書刪掉吧。 耿陽倏地瞪大了眼,下意識地奮力搖頭,大步上前抓緊霍子昂的手腕,眼里倔強,哽咽道:不能刪刪掉你就不見了 冰涼的手掌覆在手腕上,霍子昂又是貪戀這樣的溫度卻又想要逃避。 意識有些遲鈍,他想起之前的耿陽,渾身就像是太陽一樣暖和,臉上線條圓潤,不像現在臉瘦了一大圈,手也寒涼。 是因為這些天發生的事情,導致他消瘦了這么多。 他緩緩抬眸,臉上波瀾不驚,卻又用刺耳的語調說:可是這是在折磨我。 耿陽,你就這么討厭我,想要我一直困在你的書里,被霍家的人折磨,整日活在恨里,以報復霍修成為唯一活著的目的嗎? 還是說,這本小說給你賺了很多錢,你舍不得刪掉? 耿陽立即搖頭,點點淚花從眼角溢出,他不管不顧摟住霍子昂,緊緊圈住他的脖子,固執地重復道:我不刪不刪,不刪,刪掉我就不知道還能不能就見你,我不刪 霍子昂感受耿陽陷入自己的懷抱,年少記憶中向來高大可靠的耿陽此刻卻在他的懷里變得十分小,小到手臂一繞就能將他摟得嚴嚴實實。 霍子昂手覆在耿陽的后背,手掌下觸感清晰的背脊。 衣料單薄,懷里的人也單薄。 此刻耿陽看不見他的表情,霍子昂毫不遮掩心疼,緩緩皺起眉,聲音卻依舊保持冷漠的音調:算我求你了,放過我吧。 也放過你自己。 / 耿陽被白白的嚶叫聲吵醒,睜眼從夢中抽離,看到的是毛絨絨的白白。 他翻一個身,把白白摟在懷里,埋在他柔軟的毛發上,無聲地掉眼淚。 他覺得自己真的是個混蛋,自私自利。 想著能見到霍子昂就好,根本忽視了霍子昂此時此刻處于什么困境之中。 夢中最后霍子昂的那雙眼看向自己的時候,他只覺得自己的就像一個卑劣無恥的惡人。 那載滿悲切幾近絕望的眼神就像一塊燒的通紅的鐵烙,往他心口上燙。 刪掉。 不知道這個決定,是解救了霍子昂,還是解救了耿陽。 耿陽喂好白白,又打掃好了房間和客廳,去洗好了衣服,曬了被子 找了一切事情做,想要拖延一些時間。 一個上午過去了,耿陽坐在沙發上,想著還有什么事情沒有做,卻始終想不出了。 只好起身打開電腦。 當鼠標放在【申請刪除文章】的標簽上時,耿陽還抱著也許電腦會和之前一樣不會有任何反應的想法,輕輕一點。 電腦黑屏了。 下一刻彈出藍色的提示框 #您是否確認刪除此數據庫# #是,否# 耿陽手抖的不像話,呼吸急促起來,肩膀宛若被壓了數塊重石,一瞬間挺直的背脊就彎了下來。 耳畔回蕩著霍子昂的話,是怨恨,是責怪,也像是在懇求。 他移動鼠標放在是上,深吸了一口氣,眼淚啪嗒一聲落下。 按下左鍵。 屏幕上的提示框消失,出現一個進度條,緩慢地從0%一路進展到100%。 幾乎是按下左鍵的那一瞬間,耿陽就后悔了。 他急忙想要找到后退鍵,刪除鍵,可惜這卻像一個不可逆轉的程序,沒有后悔的余地。 耿陽著急到甚至想要砸電腦,身后的白白似乎也感應到什么,來來回回地走動著,尾巴都耷拉下來。 電腦恢復如常的時候,耿陽立刻打開網頁想要去作者后臺看自己的文,真的消失了 他打開搜索引擎去搜索自己的文名,居然連猖獗的盜文也都沒有了。 耿陽眼眶猩紅,打開電腦想要翻找自己的存稿,一個一個文件包找過去,一個個文檔打開,存稿卻像人間蒸發。 他頹然地坐回到轉椅上,咬著牙不死心,直到打開了名稱為1的文檔 那是向夏的人設! 最后一行字是提示語#下一次修改權限僅可以增加五個字以內#。 耿陽瞬間像是找到了希望。 他立刻在下面輸入一行字,指尖顫抖,按錯了好幾次,最后才確認好:讓向夏回來 點擊保存的時候,電腦又像之前那幾次一樣,彈出對話框。 #您是否確認修改?# #是,否。# 耿陽立刻點了是。 下一瞬,電腦藍屏,光標在上面一閃一閃,似乎正在輸入什么字。 不一會兒,便出現 #程序已經消耗修改值,精神體即將脫離數據,請各位實驗人員在三天內將參與者送至數據庫附近,等待精神體脫離。# 這一行字加載完畢就消失了,緊接著耿陽的電腦恢復如常。 耿陽站在電腦面前,還沒有得及認真思考那一行字的意思,對剛剛發生的事情感到十分懵懂。 可心底有個聲音在告訴他 會回來的。 他一定會回來的。 這個幾乎算是信念一樣的東西,支撐著耿陽安安靜靜地度過接下來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