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5
耿陽松開他,對他揮手,提了一下包,轉(zhuǎn)身出門。 門還沒有關(guān)上,又被耿陽打開,只見從門后探出腦袋,笑瞇瞇地對向夏補(bǔ)充了一句:要記得想我。 向夏一愣,還沒回過神來,就看見門合上了。 他怔怔地站在門口,許久,才對著空蕩蕩地房間,輕輕地嗯了一聲。 過后,又兀自紅了臉。 作者有話要說: 多么美好的,兄弟情啊。(狗頭保命 ☆、臺風(fēng)來了 耿陽坐上汽車,搖搖晃晃地坐了兩個小時,高大的建筑一一后退,消失不見。隨之而來的是泥濘坑洼的土路,視野逐漸曠闊起來,一眼望過去,廣袤的田野。 到站下車,耿陽背著包站在等車站,準(zhǔn)備轉(zhuǎn)車。 身邊都是些提著菜挑著東西的老爺爺老奶奶,耿陽默默地挪了挪,讓出空地讓他們放麻布袋。 莫約等了快一個小時,一輛臟兮兮地綠色汽車停到面前,濺起灰黑色的水泥巴,耿陽靈活一個后仰戰(zhàn)術(shù),躲過了一劫。 被老爺爺老奶奶擠著上了車,幾乎沒有落腳的地方,車位過道上全是他們的東西,他只好坐在司機(jī)旁邊,抱著包,縮在前面。 又這樣顛簸了快三個小時,耿陽終于到達(dá)目的地了。 按照記憶,他沿著狹小的路走了二十多分鐘,走到了一個磚瓦房木門前。 耿陽將包取下來,動了動肩膀,推門而入,何奶奶何爺爺,我來了。 兩個頭發(fā)花白的老人正在院子里炒菜做飯,油煙白霧茫茫,干柴燒的噼里啪啦作響。 蹲著掌火老人的轉(zhuǎn)過頭來,頭發(fā)早已經(jīng)花白,見到耿陽頓時露出的一個笑容,黑黃的牙齒和軟紅的牙床都一并露出來。 陽陽來了啊,你怎么來了也不提前和我們說呀? 奶奶,我昨天打了電話給你的。耿陽將書包放在一邊的木凳子上,隨后走過去蹲在一邊,幫他們看火。 啊?說了嗎? 何爺爺扶了扶老花鏡,嘖了一聲:老婆子不記事兒,早忘了,也沒和我說,這不,就做了這么點(diǎn)飯菜他轉(zhuǎn)身去拿另一個高壓鍋,準(zhǔn)備放在灶臺的另一個火架口上給耿陽煮飯。 耿陽連忙制止:不用了不用了,我隨便吃點(diǎn)什么就好了,其實(shí)不是很餓,我在車上吃了很多的。 何爺爺聽罷,哦了一聲,將高壓鍋移走。 何奶奶還在想耿陽是什么時候打電話給自己,突然又想到自己的助聽器,轉(zhuǎn)頭對耿陽說:我助聽器好像壞哩,有時候聽不到話,昨天我接電話啥子都沒聽見。 我?guī)Я藗€新的過來。耿陽起身拿包,從里面翻找出一個盒子,是何奶奶常用的那款。 耿陽給何奶奶調(diào)好,打開電池倉門,為她換上。 好些嗎? 好多了,先頭那個被我不小心摔壞的,有時候還會發(fā)出滋滋滋的亂七八糟的聲音。何奶奶從灶臺上拿了個烤玉米塞給耿陽,吃這個,中午剛剛烤好的。 坐車被顛的五臟六腑差點(diǎn)移了位置,本來胃就有點(diǎn)脆弱,現(xiàn)在更是不好受,不是太有胃口。 耿陽拍了拍玉米上的黑灰,還是咬了一口,干巴巴地嚼著,又問:平安和長生呢,他們?nèi)ツ膬毫耍?/br> 去村里找同學(xué)一起寫作業(yè)了。何爺爺咳了兩聲,撒了些鹽,平安皮死了,寫作業(yè)不好好寫,就等著長生寫好抄,我罵他又不聽。等會兒回來你給我說說他。 好嘞。耿陽點(diǎn)點(diǎn)頭。 這邊晚飯吃的晚,快九點(diǎn)了才吃飯,何平安還有何長生兩人一身臟兮兮地的回來,褲腿膝蓋還有胸口,都是灰黃色的泥巴。 三人正吃著飯呢,看見這樣頓時放下碗筷了。 何奶奶眉頭皺起來,走過去咬著牙把他們拉過來,干么子去了?弄得這個樣子你自己洗衣服哦。 何平安的臉上的小肥rou頓時顫抖起來,嗚嗚嗚地開始哭,還用沾了灰的手背擦眼淚:我們跟牛胖子打起來了他太胖了,我打不過。我倆都打不過 耿陽眉頭一跳,走過去拉著他的胳膊細(xì)細(xì)看了看,何平安倒是沒什么傷,但是何長生的額頭破了皮,滲出一點(diǎn)兒血。 他彎腰把何長生單手抱起,另一只手扯過紙巾給他擦血。 何長生的體重要比向夏的輕一點(diǎn),耿陽飄忽地想著,說話都溫柔了一點(diǎn),但還是繃著臉,表情嚴(yán)肅,說說,為什么要打架? 何長生眼眶濕潤潤的,撅著嘴不想哭,但心里委屈的不得了,沒忍住,吧嗒吧嗒地掉眼淚,抱住耿陽的脖子,趴在他肩上流眼淚。 他說,說我們是有娘生沒娘要的孩子 耿陽頓了頓,一時間他們都沒說話,就只有兩個小孩子在抽抽嗒嗒的哭聲。 何爺爺一直沒動,低著頭取下眼鏡,默默地拿著桌布擦眼鏡片。 你們還有爺爺奶奶,還有耿叔叔,不哭了耿陽艱澀地開口,拍拍懷里哭到發(fā)抖的何長生的后背。 何奶奶暗暗低頭摸了把臉,以為會有眼淚掉,但是哭了這么多年,再多的眼淚都耗盡了。 再哭就別吃飯了。何奶奶雖是這樣說,但是還是溫柔地拉著何平安走到屋里去,進(jìn)里頭換衣服。 耿陽抱著何長生進(jìn)去,給他們換衣服。 一頓晚餐就這樣吃的安安靜靜,氣氛都比先前沉寂下來。 耿陽的住的房間是何長生爸媽睡的房間。 紅磚砌起的房間,沒有上水泥,床的對面是焦黑的磚塊,看不出原本的紅磚。 那是大火舔舐過的痕跡,火勢太大,火舌從外頭鉆到墻縫,將里面也帶到灼燒成炙熱之地,毫不留情的燒的烏漆抹黑。 耿陽睡在硬邦邦的木板床,枕頭是硬的,鋪上了一塊毛巾,被褥有些潮濕,蓋在身上還有點(diǎn)癢癢的,可能是一些難以發(fā)現(xiàn)的小蟲子。 他目光呆滯地盯著面前那塊墻壁,眼眶微微發(fā)脹。 那塊墻壁,是對他的一種懲罰。 耿陽每一次放寒暑假都會過來住一晚,而每次,都會睡在這間房。 每一次,都會看著眼前如黑洞一樣的墻,睜眼看到天亮。 會想起那天火光滔天的夜晚,周圍鄰居端著水盆,用微弱的水妄圖撲滅火勢,周遭驚呼聲,哀嚎聲 一個男人抱著昏迷的小女孩,雙腿滿是血,一點(diǎn)點(diǎn)側(cè)著身子從岌岌可危的房子里爬出來。 鮮血流了一路。 不能睡,一睡覺就會夢到那個場景。 內(nèi)心被自責(zé)煎熬,微涼的空氣不能順利的進(jìn)入肺腔,陡升窒息之感。 太壓抑了,壓抑的讓他逐漸走向奔潰。 太安靜了,就連蟲鳴聲都聽不到。 這世間好像就耿陽一個人了,一個人面對著眼前巨大的黑色漩渦。 天光乍現(xiàn)的時候,耿陽才掀開被子,此時的天和昨天的天完全不一樣,烏云密布,微弱的光偷偷從縫隙中穿過,像是從惡魔手爪泄露的光輝。 耿陽收拾好背包,拿出一個紅包,里面包了一些錢,放在枕頭上。 深呼吸幾口,壓下所有的負(fù)面情緒,揉了揉干澀的眼,這才出去。 何爺爺和何奶奶起得早,已經(jīng)在生火做早飯了,早餐是昨天的剩菜還有剛剛熬好的粥。 見耿陽要走,兩人覺得奇怪,通常耿陽都是要吃完午飯才走的。 陽陽你留下來吃上午飯吧,我今天殺雞給你吃。何奶奶在圍裙上揩了下手上的水,準(zhǔn)備捉雞去,被耿陽攔下。 別別別,我家里還有事情,得今天走了。耿陽拍了拍何奶奶肩,把她摟在懷里,低頭問,能聽清楚心跳聲嗎? 聽得到聽得到,這助聽器還是新的好用。 那行,我真的得走了,家里還有事情沒忙忘。耿陽松開她,朝她們揮揮手。 何爺爺轉(zhuǎn)身把一大早采摘好的菜用塑料袋裝起,塞到耿陽手里,帶回去吃,別老是在外頭吃。外頭用的油不是好油,吃了對身體不好哩。 好,我知道了。耿陽笑了笑。 接下來又是長達(dá)數(shù)個小時的路途,耿陽抱著懷里沉甸甸的菜,低眸看了眼袋子里的青椒豆角和玉米,半晌,又將目光轉(zhuǎn)到窗外。 要下雨了。 可能還是場大雨。 / 的確是大雨,豆大的雨點(diǎn)和不要錢的一樣垂直砸向大地,很快,干燥的地面瞬間顏色轉(zhuǎn)深,大雨傾盆,很快地面就積上了一層水。 耿陽聽到車上的人都在說臺風(fēng)來了。 心里想著向夏,他應(yīng)該乖乖地呆在家里吧。 一下車,耿陽就打了計(jì)程車,準(zhǔn)備迅速回家。 車上的電臺正在放天氣報道,說是這次臺風(fēng)來勢猛,但是時間不是很長,明早就可能會離開。 還打著趣兒地說千萬不能出門,除非你是200斤的穩(wěn)重人士。 雖說這話有點(diǎn)夸張了,但是側(cè)面認(rèn)證了這次臺風(fēng)的級數(shù)很高。 大概瘦的人,會被刮走吧。 雨天路滑,司機(jī)開得小心翼翼的,平日里只要花半小時就到家,今天遇上堵車和大雨,用了將近一個半小時。 耿陽心疼自己的車費(fèi)漲了一倍多,提著菜進(jìn)入小區(qū)。 等站在門口的時候,才真正地卸了一口氣,抬手敲敲門,等著向夏給他開門。 這么久沒見面,向夏有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嗎,要是瘦了他一定一眼就能看出來的。 會不會又看了什么奇奇怪怪的書? 嗯一定會很開心的來迎接自己,圓圓的眼睛閃閃發(fā)光,就和白白看到零食的時候一樣。 可是過了一分鐘,耿陽沒等到門開,他又敲了敲門,等了一會兒,依舊沒等到。 感覺到疑惑,心里有股不好的預(yù)感出現(xiàn),具體是什么,耿陽也不知道。 他彎腰將袋子放在地上,取下包,拉開后面的拉鏈翻翻找找好一頓,摸出鑰匙出來開門。 耿陽探頭一看,皺著眉提起菜進(jìn)屋。 屋里依舊整潔,門窗關(guān)的好好的,沙發(fā)上還有剛剛收進(jìn)來的衣服,有幾件被雨打濕了。 就是沒有看到向夏。 作者有話要說: 恭喜耿老師,終于丟掉向夏(不是 ☆、你是我的幻覺 耿陽下意識就想要去找他。 可忽然落地窗閃過一道凄慘的白光,將灰蒙的天撕成了兩半,被陰影籠罩的屋子擁有一瞬間的白晝。 很快,一聲轟隆的雷貫徹天地。 巨大的聲音震醒了耿陽。 門還敞開著,激厲的雨滴砸在窗上,呼呼作響的穿堂風(fēng)推動暗紅色的門,砰的一聲,把門關(guān)上。 耿陽頹然地走到沙發(fā)旁,往后一倒,陷入柔軟的沙發(fā)。 目光怔怔地望著天花板,聽著雨聲,抿緊嘴唇。 向夏不見了。 他的幻覺不見了。 這是好事啊。 為什么還想要把向夏找回來呢? 耿陽恍恍惚惚地想著,這是不是代表他的病已經(jīng)自愈了? 在何家看了一夜的火燒墻,讓他從和向夏相處的溫馨日子驟然墜落回沉重的現(xiàn)實(shí)。 他好像因?yàn)橄蛳牡某霈F(xiàn),暫時忘記了背負(fù)扎根在背上的荊棘,光忙著向夏的事情了。 忙著照顧向夏,忙著和向夏相處,忙著體會向夏帶來的家的感覺,忙著享受向夏給予的溫暖和依賴 向夏,完全打亂了他的生活。 在他本來就凌亂不堪的生活里,悉心清理掉灰塵,整理的干干凈凈。 耿陽忘記眨眼,眼睛逐漸干澀,眼眶衍出水光來濕潤,他抬起手臂,遮住眼睛。 口袋里的手機(jī)震動起來,把他從低迷的思緒拉回來,從口袋摸出手機(jī),瞟了眼來電,是穆寧直。 穆寧直好像在敷面膜,說話聲音都悶悶的:陽陽,你回來了嗎? 回來了。 耿陽一開口自己都有些愣住了,聲音又澀又帶了些哽咽。 嗯,回來了就好了。穆寧直沒注意到,繼續(xù)說,今天這臺風(fēng)太猛了,你看了新聞了嗎?風(fēng)巨大,把路邊流浪狗都吹起來了簡直人間奇觀。辛虧你回來的及時,不然你那小身板也得吹起來。 耿陽眉頭微微蹙起,腦海里有什么一閃而過。 他的嘴唇?jīng)]什么血色,啟唇不由自主地咬著大拇指指尖,掌心微微發(fā)抖。 你怎么不說話?穆寧直頓了頓,嘆了口氣,你每次從何家回來就這個樣子,就跟得了抑郁癥一樣,不對,應(yīng)該是狂躁癥加抑郁癥。 你在哪兒看的新聞?耿陽咬著指尖開口問。 嗯?新聞?你是說被臺風(fēng)吹起來的流浪狗嗎?就在熱搜上啊不過馬上要斷網(wǎng)斷信號了,你應(yīng)該看不到了。 耿陽掛掉電話,隨手把電話甩到一旁,手肘撐在膝上,低頭將臉埋在手掌里,狠狠地搓揉了一把。 穆寧直的聲音消失后,屋內(nèi)回到了先前沉寂的模樣,伴著淅瀝的雨聲,耳邊全是紛亂的聲音。 整個世界因?yàn)榕_風(fēng)的到來而熱鬧不已。 可耿陽的世界卻是寂靜的。 他感覺心臟懸在空處,領(lǐng)著他往后退,退回到那個夜晚,跪在燒成灰燼的房子前,身后的空寂的夜晚,如同一個輪轉(zhuǎn)的漩渦,將他一人吸入無人之地。 在那里,耿陽被拋棄了,被家人,被世界。 而現(xiàn)在向夏的消失,又讓他感覺被拋棄了。 難挨的落寞夾雜著害怕啃噬他的四肢百骸,胸口煩悶不已,莫名的憤懣在他血液里竄動。 耿陽額頭冒汗,手心也冒汗,汗水蒸發(fā),帶走一部分溫度,黏糊糊的汗水讓他稍稍冷靜,煩燥地起身,去廁所準(zhǔn)備洗一把臉。 可是打開廁所門,卻看見了充滿了氣的氣球漂浮在天花板上。 氣球不是被向夏收起來了嗎? 怎么 啊,他說過有空會重新充氣的。 耿陽目光定定地看著,而后幾乎是自暴自棄地抓了一把頭發(fā),轉(zhuǎn)身去衣柜一掏出一件雨衣,走到玄關(guān)處,打開鞋柜,從里面拿起一把黑色雨傘,穿上拖鞋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