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魚不成只好拯救世界了[穿書] 第33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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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陽羅堂的掌門烏深,無極谷的新谷主也是原先的首徒明極,是個蒼白瘦弱的年輕人,現在變得更瘦了,風一吹就能吹走似的,看著這些熟悉的面孔,苦笑:“首徒當的好好的,一朝冷不丁就變成了掌門,再相見時,連故人也都做了掌門,這潑天的福氣,我情愿一輩子都不要。” 眾人啞然無聲,后面有小弟子又忍不住悄悄抹眼淚。 慘烈到了極致,反而叫人無力,連發泄都不知道從哪里開始。 “…日子總是要過下去的。” 好半響,青蒿沙啞說:“當掌門不可怕,若是當了掌門,卻沒做好掌門該做的事,叫長者蒙羞,那才活該自戕了斷!” 明極抬起袖子,擦了擦眼睛,眼神漸漸變了:“…正是如此。” 幾人對視著,像達成了什么不必明說的共識。 烏深沉聲:“你們可聽說了西疆的魔樓?” 青蒿青黛一愣。 岑知卻一下抓住‘西疆’這兩個字。 她望向周圍三山九門的位置,果然看見許多張桌子根本沒有擺放賓客的宗徽。 “萬凈禪剎闔宗正全力潛心修習凈化之法,來不得;圣賢學宮宗門后山大亂損傷慘重,也來不得;天照靈苑根本沒有回函,然后便是同樣位于西疆的大日盟與西宛府——”明極罕見地露出冷笑:“眼見狼煙火起,卻置若罔聞,是何等的不臣之心。” 三山九門為滄瀾正道之首,這是人盡皆知的事理,但如果有人細數過就會發現,這一十二宗中,真正主事的只有十宗,還有兩宗平日根本不會有人提起 這兩宗就是大日盟與西宛府。 大日盟、西宛府位于西疆,即冀州禹州邊外的群島云川之間,是圍繞四海之一的空蜃沙海而生的荒蕪疆外之地,地域無垠廣袤,部落、幫派紛繁眾多,民風兇悍亦正亦邪,西疆不在九州正統邊域范圍內,兩宗若論宗門實力也遠遠不足以排進九門之列,但當年俗世百州割據戰亂時,疆外聚集了大量的邪修魔道,一度攻進九州,大生禍亂,后來劍閣帶著眾宗調停,強壓著諸州重新劃分疆域,西疆天高地遠,不能劃入九州,也不能一股腦把人都殺光,可不管他們又會時不時搗亂,殺是殺不完,不管又不成,當時那代劍閣掌門想出個很機智的法子——叫疆外那些部落幫派自己成立了兩座宗門,并入三山九門之列,列為正道大義之旗。 這招堪稱奇絕,西疆自己光是為了搶這倆名號就撕了許多年,等好不容易成立了大日盟與西宛府,入了九門,頂著正道大派的名號也不好再做什么惡事,反而還得自己管著自己別生出什么天怒人怨的亂事,就這么給了九州安定;自那之后,兩宗自己在自己的地盤自相殘殺作威作福,三山九門就睜只眼閉只眼不管了,而三山九門要做什么決策,也默認不算疆外,免得他們野心膨脹再對豐沃的九州生出什么企圖,大日盟與西宛府也識相地不摻和,就這么達成了許多年的默契。 但現在,很顯然,大日盟與西宛府并不想再維持這種臣順與默契。 “忘川決堤,忘川血河崩向山川大地,便有歹人趁機作亂偷襲圣賢學宮,學宮后山封印的血繭崩破,一只半妖破封而出,大鬧圣賢學宮后直奔西疆,他自稱羅月,自號魔尊,在西疆大建魔樓,一度有傳言西疆已盡歸他統御,連大日盟與西宛府都臣服與他,鬧得天下滿城風雨…”明極沉聲說:“如今看來,這恐怕已經不是傳言。” “靈苑如何?”岑知一針見血:“天照靈苑凌駕冀禹兩州,為九州與西疆第一屏障,如今如何?” “沒有消息。”烏深說:“自玄天山沉后,天照靈苑就再沒傳出過一個消息。” 所有人心中一沉。 他們都意識到,更可怕的情狀可能已經出現了。 “我還聽說,那魔樓羅月以半妖之身問鼎化神,是借由忘川血河修習了一種特殊的功法,在那種功法之下,人的修為可以一日千里,練氣者可金丹,金丹者可元嬰,元嬰者甚至可以強行化神!突破境界輕巧如探囊取物。” 時候已經差不多了,明極的目光掠過那些空置的桌席、那些紛紜神色不一的賓客:“這樣的話,我聽說了,卻不知道,這在座、這在座之外,又有多少人同樣聽說,更甚者……已經動心了。” “咣——” 厚重的鐘聲自遙遠山門撞響,遼遼漫過大殿內外。 眾人下意識望門口望去。 如火的裙裾掠過門檻,勁風獵起她衣擺,寬袖印刻的鳳紋幾乎展翅欲飛,她身后緊跟著數余位金衣玉帶的法宗長老,面容冷肅,氣沉質凝,一進來,厚重的威壓便如大河決堤,浩浩籠過整座大殿。 所有賓客都被驚住。 這些日子諸宗皆閉山不出,尤其三山,無論多少明里暗里的打探,始終一絲消息不聞,任世人竊竊嘈嘈議論,他們抱著無數的心思來這劍閣赴宴,無數次想過再見會是什么樣的情形,但真的見到,仍然被驚得頭皮一炸。 化神之威,強悍霸道如斯! 不知多少人瞬間驚站而起,他們眼瞳驟縮,甚至還沒看清侯曼娥的面容,便已被她的下馬威逼得喘不過氣。 岑知幾乎下意識皺起眉頭。 不只是因為化神的威壓,更因為那威壓中兇烈的殺意。 青黛緊抿著唇,這位繼承了熙生白‘藥生塵’的始終臉色冷淡的女舵主,第一次開口,低而啞地說:“灌頂的后患便是如此,修為可以強行突破,可心境不到,渡不過,恐反成心魔。” 灌頂是禁術,是與血祭歸為同列的大禁術! 她們也被師長灌頂,但最多不過到元嬰巔峰,量變至極,師長卻沒敢讓她們強行質變突破化神,所以后患還不算太大。 可侯曼娥不同,她是三山,北辰法宗別無選擇,只有化神才能鎮住天下,才能扛住大旗,所以她必須化神,她只能化神。 可將結嬰才沒多久的年輕首徒生生推破元嬰境界,生生推成化神,坐鼎三山之尊,一朝扛負天下,還是在這樣慘烈的犧牲下,她怎么可能無波無瀾?她怎么可能云淡風輕?她怎么可能不多思不多想不痛苦不憂慮不惶恐? 駭極生怒,生不安,生殺意。 她會生心魔! 岑知緊緊望著侯曼娥,看見她無表情的面龐,泛著血絲的眼珠慢慢掃視全場,盡是一種無可形容的冰冷與審視。 明明還是同一張臉,可岑知卻恍惚覺得,曾經在北冥海嬉笑怒罵同生共死的那個法宗首徒,已經是完全不相干的兩個人。 “師姐。” 侯曼娥聽見高遠低低說:“玄天宗來了。” 侯曼娥頓了一頓,從滿座惶然驚疑的賓客面上收回目光,轉過身,看見一行人背著金色霞光而來。 夕陽的輝光宛若為他們披上一層金甲。 為首那人褐勁衣,挎金刀,走過的每一步,燦烈的陽光都被他高大的陰影覆過,漫出讓人膽寒的森烈漠然。 侯曼娥冷冷望著他走來,忽而嗤笑起來。 高遠聽見她像是漫不經心的自語:“你說這樣的人,沒有滔天的野心,有人會信嗎?” “反正我不信。”她說。 野心是危險的東西,是容易墮落的東西,是可能毀滅搖搖欲墜太平的東西,她現在最討厭的就是野心,她恨不能將所有危險的東西一盡斬除。 被除名三山的玄天宗,現在立于最尷尬境地的玄天宗,卻有這樣的一位首徒…不,這樣一位宗主,簡直是在她抽痛的神經上瘋狂蹦跶。 “…”高遠像是完全聽不明白一樣,怔怔抬起頭,看著她,看見她臉上的笑容,和眼底漸漸晦暗的涼意。 那一瞬,高遠渾身發寒。 強烈的視線落在身上,元景爍抬起頭,對上女人冰冷的眼神。 他的眼目已經徹底變作金色,有如黃金獸首guntang地澆筑,當這雙金瞳與一個人對視的時候,沒什么人能不移開眼睛。 侯曼娥與他冷冷對視一會兒,慢慢咀嚼著審視與殺意,胸口潮水般涌上來的戾氣漸漸泄去,她深深吐出一口氣,一言未發,直接先一步轉身進去。 玄天宗的黃淮眉心一跳,下意識去看旁邊人的神情:“宗主…” 元景爍神色冷漠。 化神之后,他的體魄與面容也一并被淬煉到最盛的年歲,面孔每一寸紋理緊繃而結實,眼窩陷得黝深,刻進那雙遍布血絲的金瞳,刀鋒般的英俊與冷酷。 黃淮望著他,即使是朝夕相處的他,偶爾也幾乎認不出這是許多年前剛入山時眼神光亮與自己比刀的年輕人了。 “走。”元景爍只出了一聲,聲音低啞,便向殿中走去。 黃淮看著他寬展的背影,實在看不清他的心思,只能低聲叫身邊眾師弟妹跟上。 北辰法宗剛落座,玄天宗便進了來。 嘈雜細碎的議論聲戛然一止,各色的眼神復雜望向這些腰負刀光的青年人,最后不約而同凝聚在為首之人身上。 元景爍神色淡漠。 他沒有說一個字,也沒有露出任何怒容,只是目無旁視地慢慢往前走,所過之處,每一張桌上的酒樽無聲碾作煙塵。 大殿沒有一個人出聲,許多剛才議論最熱切的人像被生生掐著脖子按坐在席上,面孔漲得通紅,卻一聲也擠不出。 桌席酒菜被掙扎著碰倒碰翻,恐懼的嗚咽與窒息的喘氣像詭異的織曲,回蕩在恢弘的大殿中。 青蒿明極幾人對視,都忍不住皺起眉。 侯曼娥坐在三山的坐席,捏著酒杯冷冷望著這一幕,眼珠折射出的光影冰涼而晦澀不清。 岑知望了她一眼,手指叩住桌角,就要站起來 ——殿后的側邊走出一個人。 楚如瑤的出場一點沒有侯曼娥與元景爍的氣派,她走出來時,身后只安靜跟著幾位劍閣年輕長老,排場簡單得完全不像三山之首的掌座。 她微微垂著眼,眉頭緊鎖,像在憂慮什么,心神不寧,以至于走出幾步時,都沒抬起頭。 直到她聽見此起彼伏的抽氣聲與碎盤聲,抬起頭,才看清殿里發生什么。 楚如瑤眉頭擰得更緊。 她一拂袖,道袍的袖擺掠過腰間的鳳鳴劍,無形劍風拂過大殿,將元景爍的威壓生生撞散。 “這是在做什么。”楚如瑤出聲,她的聲音比之前更清冷,簡直如鐘玉相撞,泠泠而沁寒:“我希望沒有誰忘記,這里是萬仞劍閣。” 驚魂未定的驚呼與咳嗽都在這樣清冷的聲音中漸趨于小。 所有人望著她,又望向那站在殿中的玄天宗宗主,像仰望著兩頭爭奪王座的龐然巨獸。 元景爍沒有說話,他的神色冷漠到平靜,誰也看不懂他到底在想什么。 突然,他的眼神微微一變。 楚如瑤盯著他,看見他目光往自己身側移去。 她知道他看見了什么。 側面的門簾又被掀開,慢慢走出一個人。 青衣,白發。 她很清瘦,腰封勒得并不緊,只是疏疏裹住樸素簡單的布料,可秀美的體態像云水一樣流瀉,收攏到掛著竹劍的腰間,也纖長像是一掌可握。 她走出來,柔和的眉目望見這劍拔弩張的滿殿,似乎并不覺詫異,也沒有什么變化,只是慢慢走到楚如瑤身邊。 楚如瑤看了看她,她根本不看自己,只目光湛湛望過大殿,唇邊竟還留有幾分隱約的笑意。 “……” 楚如瑤后牙咬緊,猛地看向眾人:“今日召諸君來,是為幾件大事。” “為首之一,是我劍閣一事。” 楚如瑤后退一步,側身避讓過林然一人之位。 “狼煙火起。”她一字一句:“此乃我劍閣無情劍主,林然。” —— 沒有人出一聲,連呼吸聲都沒有 寂靜得像死去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