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摸魚不成只好拯救世界了[穿書] 第328節

    黑淵腐蝕著他的手,森森白骨露出來,他卻似不覺,執拗地向她伸去。

    他手指在碰到影子的一刻,人影倏然化為飛灰。

    “……”

    仲光啟呆呆站在那里。

    他手里的刀墜在地上。

    等了百年,盼了百年,悔恨絕望了百年,不敢去想了百年

    今日,一朝煙消云散。

    像懸在絲上的最后一根針掉了。

    晏凌的眼瞳瞬間猩紅。

    黑淵滔天起,如驚濤巨浪吞覆向玄天山。

    一只手掌卻按住他的肩膀,用一種不可抵抗的力道,生生將他壓下。

    晏凌屈起膝蓋,踉蹌著半跪而下,他的全身在疼,重瞳在眼眶內冰冷又炙熱,像有什么要鉆出他的眼眶、撕開他的皮囊,吞沒他所有的意志。

    “晏凌。”他聽見江無涯沉淡的聲音,冷靜說著最殘酷的話:“你母親死了,在她當年生剝出你、力竭沉入黑淵的時候,她就活不成了。”

    晏凌眼瞳猩紅,發了瘋地掙扎,卻掙不脫那只寬厚有力的手掌。

    那聲音在問:“你想為她報仇嗎?”

    “我想。”晏凌嘶吼:“我要為她報仇!”

    “你想殺仲光啟嗎?”

    晏凌啞聲:“我想。”

    江無涯:“你想殺元景爍嗎?”

    晏凌嘴唇輕微蠕動。

    江無涯繼續:“你想讓玄天宗身敗名裂嗎?”

    晏凌不說話。

    江無涯問出最后一句:“你想屠盡玄天滿門嗎?”

    晏凌眼眶燙得發疼,冰冷的液體流下來。

    “…不。”

    他慢慢低下頭,淚水一顆一顆砸在手背,聲音嘶啞不可聞:“…我不能。”

    他想殺仲光啟,他想讓玄天宗丑事敗露天下,想殺盡玄天滿門。

    可他不能殺仲光啟,不能讓玄天宗身敗名裂,不能屠盡玄天滿門。

    江無涯第一次笑了,笑得欣慰嘆息至極。

    “是。”他說:“你不能。”

    “因為你是萬仞劍閣的首徒,是秉負蒼生的大氣運子,是背負黑淵的新一代黑淵主。”

    “所以你必須背負責任,隱忍痛苦,扛住絕望。”

    “你不能為你母親報仇,你是一個不孝無能至極的兒子。”江無涯:“可你更是蒼生的希望,是億萬萬黎民的救贖,因為你退的這一步,滄瀾將免于一場巨大的血難。”

    晏凌發出不似人的低吼,數不清黑線纏上他的面孔,像滾著血與恨。

    江無涯松開手,緩緩退后,看著晏凌被挾卷著慢慢沉進黑色的漩渦里。

    “這是我教給你的第一課、也是最后一課。”

    江無涯說:“至強者,負蒼生,必當忍世人所不能忍的恨,受世人所不能受的苦。”

    “晏凌,黑淵之主。”

    “你要學會忍受這一切,永無止境,至死不休。”

    “轟——”

    玄天之山,轟然墜落。

    ——

    ————

    滾滾煙塵從廢墟飄起。

    仲光啟跪在地上,低著頭,肩膀沉塌,像一具木然的枯骨。

    煙塵縷縷飄起,露出一人慢慢走來的身影。

    白衣被風拂起,灰白碎屑打著卷落在他臉孔,徐徐消融,映不出他眼眸任何的情緒。

    他提著昏迷的元景爍,放到仲光啟身邊。

    “這是你的弟子,大氣運子,身負乾坤圖,握金刀,生而人皇骨。”

    江無涯說:“玄天山沉,你們唯一復興的希望,就在他身上,你們只能傾盡全力培養他,在你咽下最后一口氣前,親自為他灌頂,讓他化神。”

    仲光啟緩緩抬起頭,一雙布滿血絲與麻木的眼瞳望著他。

    “江無涯。”他啞聲:“你真是個瘋子。”

    江無涯笑了一笑,說:“我清醒至極。”

    他轉過身,慢慢往前走,青絲夾雜著白發,背影清癯似鶴。

    仲光啟望著他的身影消失在煙塵中。

    仲光啟嘴唇輕顫,望著那緩緩往南流去的龐然黑淵,再緩緩轉過頭,望著身邊緊閉著眼的元景爍,眼角淚光閃爍,深深閉上眼。

    ——

    回去的時候,江無涯沒有破空,只是沿著小徑慢慢地走。

    玄天山沉,黑淵破封而出,仿佛決堤的大江滾滾向南涌去,山崩地陷,繁茂鮮活的草木被盡數卷成廢墟與泥漿,寂靜而深的夜空,黑沉沉的天幕籠罩,放眼望去,遙遙盡是深褐寂敗的大地。

    江無涯突然很想喝一壺酒。

    寂寥像是順著骨頭爬上來,啃噬著血rou,他的皮膚開始發燙,數不清的魔紋在衣物下有如活物蜿蜒蠕動,無可描繪的痛漸漸化成了癢,那癢纏向全身,像舔血的蛭蟲,像附骨的疽。

    江無涯輕輕地喘息,慢慢地往前走,視野漸漸化成與天地一色的灰黑昏沉——

    眼前突然出現一點火光。

    像螢蟲的火,那一點光,在這昏暗的夜晚,微弱又柔韌地明亮。

    青衫的女子靜靜站在鎮口,舉著的火把搖曳光弧,綽綽約約,照亮她柔和的眉目。

    她目光明亮望著小徑盡頭,望著他,然后,也像被點亮的火把,一點點地、大大地笑起來。

    江無涯喉口的那種癢,忽然就不見了。

    他張開手臂,她跑過來,像看見絨巢的小鳥撲進他懷里。

    “師父。”

    ——那火光照亮他,吊著他的命

    他要撐得再久一點才好。

    江無涯輕輕摸著她的頭發,唇貼在她鬢角碰了碰,闔起眼

    “嗯。”

    “不怕。”他溫柔說:“師父回來了。”

    第222章

    牧素容站在院子里,卷著灰白碎屑的風吹過她手掌,碎屑慢慢融化在手心,冰涼得瘆人。

    緣生音齋離得最遠,她帶著音齋的長老們日夜兼程,也是最后到的。

    她們來玄天鎮的時候,玄天山已經沉了。

    牧素容很冷靜。

    她冷靜地看著法宗宗主幾乎和劍閣掌門當場打起來,金陽羅堂幾位堂主連聲勸架,圣賢學宮的宮主久久坐在太師椅上默然無言,無極谷的在旁邊急得像個小倉鼠團團轉……

    看著那一幕,牧素容卻莫名想起,在來之前,她的弟子岑知突然提前結束閉關,踉蹌著跑來一定要見她,執拗問她是不是要出去?是去哪里?這次能不能不出去?

    她的愛徒岑知,千百年不可一遇的天資,修習的是命弦,未及元嬰就彈得動神器瑤琴,那樂聲太過動人,彈成那日,瑤琴顯圣,一筆一勾勒,贈出“朱弦三嘆”的美譽,自此音齋首徒一曲美名動四方。

    岑知還不及腿高時就拜在她門下,從小就是個沉穩堅韌的性情,牧素容親手養她長大,這么多年,第一次見她那般倉惶的模樣。

    命弦,命弦,指尖剛搭上弦,已經有未來命運的弦音綽約漫來。

    可牧素容還是來了,這種時候,沒有音齋不到場的理由。

    看見玄天山沉的廢墟與滾滾南涌的黑淵,她甚至無法太震動,因為她已經隱隱預感到,會有更大的震動即將到來。

    玄天山沉令人驚駭,但更令人不敢想象的是,究竟是什么樣的事,值得江無涯不惜代價讓玄天山沉。

    江無涯從不是一個無的放矢的人,黑淵被壓在玄天宗下其實已經是當下最好的選擇,即使黑淵之子是劍閣首徒,萬仞劍閣也絕不會為晏凌沖冠一怒推翻三山,那早已無關正義,無關公正或者善惡,只是在天下蒼生的太平面前,幾個人的愛恨實在微不足道。

    蒼生永遠凌駕于愛恨之上,這是三山九門每個弟子入學堂背的第一課,從牙牙學語起,便要深深刻在心里、刻進骨子里,從無例外。

    可江無涯還是這么做了。

    “齋主。”

    緣生音齋的殺峰峰主站在門廊下說:“大尊回來了,請所有人去樓上。”

    牧素容輕輕頷首,轉身往屋里走。

    上樓梯的時候,正好另一邊有人推著輪椅匆匆過來,抬頭一看見她,頓時僵住了。

    牧素容瞥過他一眼,輕笑一聲:“蕭谷主。”

    蕭春風臉色青白交加,這時候不像團團轉的小倉鼠了,像只被啄禿了尾巴毛但仍倔強高昂著腦袋的大公雞。

    “牧齋主啊。”蕭春風強作淡然,虛頭巴巴地寒暄:“真巧,在這兒碰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