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魚不成只好拯救世界了[穿書] 第30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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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進來后,與女孩子們漸漸熟悉起來,她們告訴她,她們大多是無家可歸,受了元景爍的恩惠,暫住在這里的。 世道變得太壞了,太多人家破人亡流離失所,有些曾因種種原因與元景爍認識而又無力自保的女孩子,便來求助他,元景爍安置了地方讓她們住下,這么一來,外人看著,更以為元景爍好美色,仿佛快渴死的旅人找到那么一口水,大大小小的家族爭先恐后獻上家里美貌的女孩子以祈求庇佑,元景爍能送回去的都送回去了,但總有那么一些種種特殊原因送不回去的,便只好讓她們留下,統一安置在這里,時候久了,仿佛銷金窟銅雀臺一樣,便成了外人一樁津津樂道的風流韻事,真正的實情,也只有這里的女孩子自己知道。 這樣的世道,一群苦命的女孩子聚在一起,更得彼此支撐取暖,便像另一個家一樣,白珠珠一進來,她們聽說她孤零零一個人,又什么都不記得了,很心疼她,像照顧個需要呵護的小meimei,帶著她一起住,給她補常識,給她做小點心,做什么都拉著她一起,就算去花園里,回來時都會為她帶一支新鮮的小花。 在這里,白珠珠第一次生出真實感,她從來沒有過這么多朋友,那種感覺非常新奇,有一種說不清的惶恐又安心。 女孩子們中最大的jiejie是一個極病弱的姑娘,白珠珠進城主府的那日,梓素帶她去見人,女子勉力撐起身子,虛弱倚靠在滿是藥苦氣味的床頭,瘦得一把骨頭,卻對著她笑得很柔和。 女子看著面容還年輕,眼角卻已經布滿細紋,病容憔悴,眉宇間總像氳著一種化不開的壓抑與愁痛。 她的名字不知叫什么,她們都稱她為尹jiejie。 “尹jiejie是最早認識君侯了。”關系好的女孩子悄悄與白珠珠解釋:“尹jiejie是凡人,是當年與君侯一起從人間界來的,已經許多許多年了,尹jiejie身體不好,壽元又早早到了,君侯曾經尋過許多珍貴的靈藥為尹jiejie續命,才勉力支撐到今日。” 白珠珠問:“她們是夫妻嗎?” 女孩子搖搖頭:“不是。” 白珠珠:“是她們彼此相愛,但因為什么緣由,不能在一起嗎?” 女孩子又搖頭。 “我不知道,我們都不知道。” “君侯對尹jiejie很好,什么珍貴的藥都眼也不眨地為尹jiejie用,一直為尹jiejie續命,但……” 她遲疑著,好像想到了許多事,好半天,又搖了搖頭:“我們都看不懂君侯。” 白珠珠暗暗思考,自己的世界不曾聽說元景爍身邊有這么一個女子,難道這個時空奇怪的變化與她有關? 白珠珠開始更仔細小心地觀察。 元景爍停留在天諭城,沒有直接往小瀛洲去。 他常常帶著金甲軍出去,清滅已經侵蝕進珫州的忘川河水,一連幾日甚至十幾日不歸。 白珠珠曾悄悄爬上過高高翹角的屋檐,遙望著無數龍鱗蛟馬的紅蹄浩浩踏過天諭漫長的棧道,聲音如地震一般,他們金色的鎧甲獵獵的反光映過昏暗烏沉的天空,有著刀鋒般森然而沉穆的寒光。 也有很多人來天諭城。 很多很多的人一波波涌來天諭城,求見的帖子一大筐一大筐地遞進城主府,每天有數不清的諫臣說客代表各式各樣的勢力聚在門外請求一見,有想勸諫的,有想投奔的,有躍躍欲試想給出什么好計策的,每一天如連軸轉的大戲唱唱停停,那些聲音如黃沙紛紛揚揚,幾乎將天諭城淹沒。 黃淮一個人忙不過來,梓素打起精神堅持要幫忙,白珠珠借著端茶送水幫幫小忙的機會,終于得以偶爾再遠遠接觸到元景爍。 她見過一個著錦繡華服娃娃臉的高大青年踏著一路煙塵疾馳而來,猛一跳下蛟馬來,龍行虎步邁進府門,遠遠就揚著聲音問:“元景爍!你小子到底怎么想,真要和那姓晏的拼個你死我活不成?!” 那是新任的幽州主,榮翰,據說早年便與元景爍有舊,是如今三州共盟和人皇元景爍最鼎立的支持者之一。 榮州主沒有待到第二日,他親自過來,不知與元景爍說了什么,還不到黃昏就匆匆騎著蛟馬離開了。 過了幾日,在烏沉冰冷的天空下,又是紛疊的馬蹄聲踏碎臨近夜幕的清凈。 那時白珠珠正在書房里幫梓素整理新送進來的求見帖子,元景爍難得留在城主府,坐在屏風后案桌后的椅子上,正與黃淮說話。 他并未刻意壓低聲音,所以白珠珠甚至能清晰聽見他說的每個字,他說著珫州被忘川侵蝕的狀況,在輿圖勾畫出已經清理和還沒來得及清理的地方,又說起其他幾州的局勢,死了多少人,還剩多少人,把已經徹底被忘川河吞噬的地方,一一從輿圖用紅墨抹去。 他的聲音低沉、冷漠,有一種不可揣測的平靜。 白珠珠裝作沒墨的樣子站起來研磨,余光悄悄望一眼那書桌,看見那輿圖上,滿目猩紅如血。 “……” 她鼻尖突然一酸。 黃淮開始說金甲軍擴充的情況,說著說著,元景爍突然抬了抬手,阻止了黃淮。 黃淮一愣:“師兄…” 元景爍搖了搖頭,站起來大步往外走。 黃淮跟著往外走,梓素放下手頭的帖子也跟出去,白珠珠趕緊去扶她。 她扶著梓素走到門口,正望見長街的盡頭,一隊肅整的蛟馬沿著綿長的馳道,疾踏著些微暮落的余暉而來。 蛟馬揚蹄嘶鳴,昂起的脖頸又被韁繩勒著落下,一只白皙的手松開韁繩,月白長衫束勁帶的青年從馬背下來,烏黑長發以玉簪端整束髻,抬起頭,露出一張清俊的面龐,眼眸望來,目光溫潤細致。 白珠珠看著,元景爍露出許久以來第一個笑。 并不濃重,卻已經足夠真摯。 “景爍。” 看見他們,云長清笑起來:“我來了。” 第205章 白珠珠看著元景爍露出一點笑意,遠遠卻對他說:“這個時候,你不該離開燕州。” 云長清笑起來。 他一定是個性情柔和的人,所以笑容才會有這樣細潤的溫柔。 “我是不該來。” 他說:“但不親自走這一趟,我心里總是放心不下。” 元景爍仰頭笑,笑了半響,轉身往里走:“街上已經沒有酒家了,進來吧,我拿好酒,今晚不醉不歸。” 云長清莞爾,說著“我可喝不過你……”,卻還是慢慢走上臺階。 黃淮抱拳,梓素微微屈膝見禮,白珠珠跟著屈膝,云長清望著他們,含笑點頭回禮,才邁過門檻向里面走去。 白珠珠望著他的背影,梓素為她解釋:“這是燕州主,也是當今圣賢學宮的宮主,云長清,是師兄莫逆之交。” 白珠珠其實認得云長清,知道他是燕州云氏的少主,聽見梓素的話,愣了愣,下意識問:“圣賢學宮的宮主?” 梓素輕輕“嗯”一聲,神色漸漸有些苦澀。 “魔樓新一代的妖尊羅月,在血繭褪殼之前,就被埋在圣賢學宮。” 梓素輕聲:“…羅月破繭化妖那時,正是劍閣隕落不久,滄瀾最亂的時候,所有人都空不出手,是圣賢學宮獨自抵抗……學宮死傷慘重,曾經的首徒、次徒都隕落了,云州主那時正巧遠在燕州,避過一劫,被叫回去,宮主隕落之前,強撐著把掌門令牌交給他。” “云氏老祖與族長,在忘川侵蝕燕州的時候,也隕落了…” 梓素沉默了很久,看著白珠珠木然的臉,強撐著笑一笑:“好在都過去了…如今燕州已經好許多了,情況總會慢慢好起來的。” 白珠珠說不出話,木然地點一點頭。 梓素望一眼院里,對白珠珠笑:“他們大概要喝很久,就不去擾他們了,我們去看看尹jiejie吧。” 白珠珠點頭,跟著梓素與黃淮打完招呼,向后苑走去。 尹jiejie的院子種著很多花草,是她還能下來床時親手布置的,都不是什么奇花異草,甚至不是靈草,而就是凡人界的那種普普通通的植株,但她布置得很好看,又秀氣又雅致,帶著和她一樣的書卷氣。 可自從她病了,這些花草便無法照顧了,仆從要侍弄,她都婉拒了,于是這一院的花草便這么慢慢枯萎著,到如今,都荒枯了。 白珠珠走進院子,忍不住想,這樣秀美的院子,尹jiejie為什么要給自己的院子起名叫“霜院”呢? 梓素走過那些枯敗的花草,停下來,怔怔望了半響,忽然輕聲對白珠珠說:“珠珠,尹jiejie其實一直不快樂。” 白珠珠愣住。 “看見尹jiejie,有時候,我就像看見另一個自己。” 梓素突然笑了一下:“那些強大的人,無堅不摧的人,要去做大事,目光永遠遙望著遠方,去撐起天,踏著地,浩浩蕩蕩、恢恢弘弘。” “但還有很多我們這些普通的人,連強大都沒有資格去追逐的人,像路邊的一株花,草叢里的一棵草,仿佛這一輩子,都不過是他們波瀾一生的畫卷里,不足配出一筆的陪襯。” 白珠珠怔怔看著她。 “我知道,就像天上有太陽、有月亮,也總要有數不清的繁星,和甚至連亮光都看不見的更小的星星……這就是世間的規律,是沒辦法的事,也沒什么可抱怨的。” 梓素低下頭,眼角慢慢洇出濕潤:“我只是,偶爾,忍不住會難過……” 白珠珠也慢慢低下頭。 她想起永遠像是那么平靜而溫柔的林然,想起火一樣驕傲又美艷的法宗首徒侯曼娥,想起那位冰姿玉骨的鳳鳴劍楚如瑤。 她又想起那年在雍州萬佛湖泛舟,落雪的隆冬,滿湖蓮花緩緩盛放,所有人驚立而起,裴周第一次露出那樣震撼而動容的神色,怔怔望著從湖水中像仙子一樣緩緩飄起的蔚繡瑩。 那些都是那樣耀眼的人,無論好與壞,都活得那樣光輝燦爛,恢弘壯闊。 誰沒有羨慕過呢? 她也不是沒有羨慕過。 她也不是不曾難過。 白珠珠抽噎了一下,半響,吸了吸鼻子,卻說:“可我們也有我們的生活。” 梓素抬起頭,愣愣看著她。 “不管別人怎么想,我也是自己過了我的一生。”白珠珠甕聲甕氣:“喜歡自己喜歡的人,幫助自己想幫助的人,做自己想做的事,爹娘教給我做人的道理,教我承擔責任,我也都做到了,這都是我自己的選擇,哪怕對旁人而言無關緊要,我也滿足了。” “我不后悔。”她抹一把臉:“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我一點都不后悔。” 梓素看著她,好半響,突然破涕為笑:“你說得對。” “你說得對。”梓素笑著說:“我這一生,雖有種種坎坷,但我也不后悔。” 她們相識笑了一下,心里忽然升起說不出的暖意。 “這樣晚了,你們在門口傻站著做什么。” 忽然傳出清弱的女聲,虛弱,卻帶著笑,兩人看過去,就見尹jiejie站在門邊,披著一件略厚的外衫,扶著門沿,帶笑望著她們。 梓素驚喜道:“尹jiejie!你身子好起來了!” “睡了一會兒,忽然就覺得好多了,聽見你們說話聲,出來看一看。” 尹jiejie笑,朝她們招手:“外面冷,快進來吧。” —— 昏暗的天空,沒有明月,沒有繁星,只有一望無際如深布的黑,低沉沉的,像馬上就墜下來。 元景爍仰頭灌一口酒,望著天空,忽然抽出旁邊的刀鞘,猛地往上一扔,金光明烈劃開天空,像流星閃過,一瞬間明亮光輝。 “你還是這樣。” 云長清無奈搖頭:“一日日的,不知要糟蹋多少刀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