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摸魚不成只好拯救世界了[穿書] 第160節

    蘇慧蘭輕輕喚他,眼神里有小心翼翼的光,渴望、惶恐,像塊脆弱的琉璃,也許他一句話,就足以徹底將那光擊潰。

    他應該安慰她,應該緊緊握住她的手、吻她的額角、讓她別這么不安。

    奚柏遠卻看著她,眼神沉沉,漠然得像在看著一個陌生人。

    他…他…

    “你瘋夠了?!”

    蒼通之蒼老威嚴的聲音在旁邊響起,蘇慧蘭再忍不住,一口血涌上來,從唇角滑落,卻不及她眼角的眼淚鮮紅。

    奚柏遠!

    他怎么突然變成…變成這樣???!

    蘇慧蘭懷著無解的絕望,痛苦地閉上眼,昏了過去。

    奚柏遠看著蘇慧蘭昏過去,瞳孔微微一震,臉上漠然的表情不受控制地龜裂,但下一瞬,他已經被狠狠按住肩膀強行壓跪在地上。

    “那他帶過來?!?/br>
    蒼通之冷冷望一眼被禁衛按在地上、了無動靜的奚柏遠,緩和了口吻對江無涯說:“你找人安置了你師娘,也過來。”

    奚柏遠被押著踉蹌站起來,散亂的頭發遮住臉,衣衫破碎狼狽不堪。

    他沒有看江無涯、沒有看蒼通之,也沒有看任何人。

    江無涯沉默著抱起師娘,轉過身,就對上奚辛泠泠的目光。

    他不知何時來的,衣袍華麗寬大,襯得纖瘦的身子,伶仃站在門邊,像一株艷麗而枯敗的桃枝。

    蒼通之一眾人看見他,都是一愣,隨即眼神化為憐憫、無奈。

    蒼通之緩聲道:“孩子,這與你無關,去照顧你娘吧。”

    奚辛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奚柏遠,沒什么表情地錯開兩步,讓蒼通之他們離開。

    自始至終,即使擦肩而過時,奚柏遠沒有看他一眼。

    奚辛也沒有看他第二眼。

    奚辛走進屋子,與江無涯面對面。

    “這就是你們想瞞我的事?”

    “不是想瞞你。”

    江無涯嗓音沙啞:“只是不知該如何與你說?!?/br>
    奚辛露出一個很奇怪的表情,像是譏諷,又像是嗤笑。

    林然趕過來的時候,正看見這一幕。

    奚辛接過母親,轉身進了里屋。

    江無涯在那里站了小會兒,才抬頭看向林然。

    林然走過去,輕聲說:“您去吧,我在這里。”

    江無涯望著她,低低嗯一聲,揉了揉她頭發,轉身離開。

    林然望著他的背影。

    他還是一個年輕人,還是一個應該朝氣蓬勃的年輕人,可他的背影,已經染上了比日暮更落寞的蒼寥。

    有些事不能想,不能想。

    林然轉身走進里屋,奚夫人已經被安置在床上,奚辛站在旁邊,抬頭望來,冷笑:“讓你在船上等著,你就是不會安分。”

    林然不理他,只挽起袖子:“有水嗎,我給夫人擦擦身吧。”

    奚辛抿了抿唇,繞過她走出去,片刻后端著盆熱水進來、又留了一瓶丹藥,就走到屏風后,隱約可見那邊有個圓桌、他背對著她們坐下。

    林然先喂了奚夫人一顆丹藥,她身上鮮血淋漓的傷口緩緩愈合,但是速度很慢。

    林然又喂了一顆,就不敢再多喂,奚夫人只是凡人,林然怕她承受不了藥力。

    林然擰了帕子,輕輕給奚夫人擦拭,瞬間帕子吸滿了血,浸在水里染紅了大片。

    她身上都是大大小小的傷口,深處可見骨,淺處也是一道道狹長的撕痕,那些妖氣無孔不入地往她傷口里鉆,宛若蟲子蠕動,猙獰嚇人,吸食著她的生氣、更是阻礙著傷口愈合。

    林然擦拭奚夫人臉頰的血痂,摸到灰白的發絲。

    林然愣住。

    她遲疑一下,握住她手腕,渡入的元氣在她經脈里游走,女人瘦弱的身體里血流粘稠滯澀、經脈跳動薄弱,連五臟六腑都漸漸萎縮。

    元氣可以療傷,但救不了命。

    她的面貌在蒼老,哪怕曾經吃過無數價值連城的奇珍異寶、哪怕有一位至強者不擇手段想留住她,她的身體卻終于抵抗不住歲月的侵蝕,漸漸走向衰老和死亡。

    奚夫人,她的壽元快到了。

    這大概就是奚長老不顧一切想執行那個計劃的原因吧。

    林然等著她身體傷勢愈合,才松開手,翻了一身自己的干凈衣服給她換號,又掀開被子給她蓋好,等一切收拾好了,才站起來,輕手輕腳走出里屋。

    梅竹屏風后,是一張精巧的雕花圓桌,奚辛坐最里面的小圓凳,低頭捏著一只茶杯不停地轉。

    他手邊是一扇小窗、細細的支竿撐起窗戶,漏進幾許光,映在他冶麗的側臉,有種說不出的安靜。

    林然走到他旁邊,輕聲說:“已經收拾好了,你要去看看她嗎?”

    奚辛自顧自地轉茶杯,像是沒聽見。

    一會兒,林然聽見他說:“你覺得她快活嗎?”

    林然看向他。

    “我覺得她快活?!?/br>
    奚辛不看她,只垂眼盯著茶杯:“她愛奚柏遠,能為她的愛情赴湯蹈火,不管結局怎么樣,她是快活的?!?/br>
    “所以別覺得她可憐,我不覺得,你也別覺得?!?/br>
    奚辛對她說:“她不可憐,也不需要憐憫?!?/br>
    林然對上他黑涼的眸子,看著里面某些冷粹而執拗的東西,喉頭像是哽著什么。

    她用力點頭:“好?!?/br>
    林然突然覺得,江無涯小看奚辛了。

    江無涯、奚夫婦、劍閣眾人、包括她,她們所有人都小看奚辛了。

    這個陰沉孤僻的少年,這個桀驁、偏執、瘋戾驕縱的少年,也許一直比誰都清醒、都看得分明,也比誰都更堅強。

    林然對他張開手臂:“要抱抱嗎?”

    奚辛斜眼睨她:“你哄小孩子嗎?”

    “不是。”

    林然說:“是我心里難受,你能抱抱我嗎?!?/br>
    她從來沒有這樣主動對他要抱,簡直是撒嬌,奚辛表情rou眼可見地呆了呆,一時整個人都有點無措,眼神飄忽不敢看她。

    “你多大了,當自己是小孩兒嗎還要…”

    奚辛兇巴巴說,林然當沒聽見,走過去抱住他、

    奚辛的聲音戛然而止。

    他比她矮兩個頭,骨架都是纖細的,她抱著他,甚至能清晰摸到他后背凸起的瘦弱背脊。

    他還是個孩子。

    他只是個無辜的、已經受了太多太多委屈的孩子啊。

    可即使這樣,老天也不放過他,他沒有苦盡甘來的未來,他沒有明媚光輝的未來——他的未來只有更慘烈更徹底的絕望!

    “小辛!”

    林然突然覺得無法忍受,她張嘴想告訴他真相、想讓他立刻走,可是這些話到嘴邊,卻像是被什么無形的東西塞住,讓她一個字也說不出。

    “林然!”天一驚怒:“別沖動!你他媽別沖動!”

    喉嚨升起窒息感,伴隨著火燒火燎的劇痛,林然卻什么都感覺不到。

    她胸中有一股意氣,比那痛苦燒得她更窒息,她拽住奚辛的手,想把他拉出去、讓他離得遠遠的。

    奚辛被她拽起來一言不合就往外拉著走,皺起眉:“干什么?”

    身體周圍的擠壓越來越明顯,林然咬牙往外走,走到門前,一道無形的屏障擋在她面前,讓她再不能往前一步。

    林然伸出手,觸手是一瞬扭曲的空間,瞬間將她的手割得皮開rou綻。

    “你會死的,我們都會死?!?/br>
    天一聲音突然冷靜下來,冷靜到殘酷:“我再告訴你一次,沒有用,他只是假的,你死也救不了他——死得沒有一點意義?!?/br>
    林然怔怔看著自己的手,身體就被拽回去。

    奚辛皺眉看著她鮮血淋漓的手,又去看那個門,他快步走過去,輕而易舉穿過那扇門,沒有受到什么傷害。

    他站在院子里,回頭抿著嘴巴看她,又走回來,語氣不好:“你到底怎么回事!”

    林然看著他,突然蹲下來,咬住自己的手掌。

    奚辛呆住了。

    他從來沒見過她這樣。

    她沒有哭,甚至眼眶都沒有紅,她只是蹲在那里,垂著頭,直直盯著那門檻,用力咬住自己的血rou模糊的手掌。

    奚辛低頭望著她,望著她纖瘦的背脊,柔軟的青絲披散,她眼眸垂著,秀美的面龐淡然平靜如初。

    她像是一座美玉雕塑,一尊金身的菩薩,她普渡眾生、她代表無私與正理,她永遠溫柔克制、不會犯錯,也完美無瑕。

    可是奚辛看著她,卻好像第一次透過她那層柔軟而淡漠的殼,看見那顆鮮紅流血的心。

    他終于有點明白,為什么江無涯那么肆無忌憚地寵她、縱容她,看向她的目光溫柔總帶著哀傷的愛憐。

    因為她多可憐。

    奚辛想,她連哭都不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