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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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歸還是小孩子。麗娘見他答應了,心里長噓口氣。也多虧了這小孩童言無忌,不然我可就闖禍嘍! 后恒道:我送大娘吧。 麗娘制止他:不用了,小公子先去照顧明主大人吧,老嫗一個人走就可以了。 好。后恒頷首。 麗娘忙不迭地走了,老嫗我在明城呆了許多年了,從未見過這位德高望重的明主,沒想到啊,沒想到,這明主真是可憐,這么大一個府沒有任何奴仆,也沒有妻妾,只有一個獨苗,可憐啊~麗娘碎碎念著,急忙出了府。 待麗娘消失在視野里,后恒意識到了自己的可鄙可憎,他蹲在地上,痛苦地捂著腦袋,一些雜亂的聲音縈繞耳畔,侮辱著他,唾罵著他 許家的賤種,給我往死里打。 你說說你,許家人都嗝屁了,你活著有什么意義。 人賤骨頭硬,怎么還有氣? 這娃娃命不好,一看就是沒人疼沒人愛的命啊,可憐的孩子,以后怎么活? 我看他能不能活下來還是另一碼事呢!估計許家人都出不了這個大獄。 我說,你還可憐許家人?他們家富貴的時候沒少做過傷天害理的事兒呀! 對,小賤種心術不正,活該一輩子命不好。 滾開!這些壓在心底的痛苦回憶被一下子卷了出來,后恒勉強找回理智,把這些聲音趕出腦中。 我怎么這么自私,不想讓他對其他人好,真的是心術不正。后恒揉了揉發澀的眼睛,自我安慰道:他說過,他不會與人交好,不會把感情傾注在人身上,紅娘來了也是白來,對,我沒錯。 許久,后恒的負罪感才減輕了一些,他起身,朝住室跑去。 介澤巳時方才醒來,他挪動身子打算下榻,卻發現腿肢失去知覺根本動不了。 糟了,施這法術原來會癱!這還得了? 他絕望地睜眼,原來是后恒跪坐在地上,上身趴在他腿上睡著了。 這個姿勢讓介澤心酸不已,場面如同幼子守在相依為命的老父身邊,而老父剛剛離世 介澤不禁動容了,他伸手摸了摸后恒的腦袋,道:北北,起床了! 后恒在牢獄中總是被一桶涼水澆醒,所以每次被叫醒神經都是高度緊張。 于是他周身一顫,被嚇醒了。 介澤看他似乎很害怕,湊過去卻對上了一雙滿是戾氣的眸子,哪有小孩子剛醒來就是這樣的神情? 沒事了,我在呢,做惡夢了嗎?介澤輕聲細語地問他。 后恒看清介澤后,眸里的戾氣頓時消失了,他將自己不可示人的一面掩藏起來,裝回了那個很乖的孩子。 大人,我夢到了以前在牢里的日子,好害怕,你哪天不要我了怎么辦。后恒與介澤短暫的相處,知道了這個人心軟的很。 果然,介澤聽到這話,心疼得不得了,他張開雙臂,讓后恒湊過來抱住了他。 以前的事情忘了吧,好不好?介澤用哄三歲小孩的語氣對后恒道。 好,大人,如果我以后犯了錯,惹你生氣了,你會不會趕我走?后恒問道。 介澤發現后恒將他抱得很緊,笑著安慰他:小孩子不要想這么多,我不會對你生氣。 真的?你永遠不許趕我走。后恒迫切地要他一個肯定。 不騙你,我的小孩,我護著,全城的百姓趕你走,我也會護著你。介澤只會溺愛孩子,對他簡直是有求必應。 得到了滿意的答案,后恒松開了箍著介澤腰的手。 北北,從今天開始,我會教你一些本領,這樣將來你就可以保護自己了,也可以謀得一官半職。介澤話正要出口,忽然想到現在的后恒忍受不了分別,于是硬生生的把后半句憋回去了。 也可以如何?后恒害怕他說下去,但又忍不住問。 也可以保護我啊!介澤無厘頭地扯謊。 后恒很認真地盯著介澤,暗戳戳地下了很大決心。 介澤身為閣主從未親自教授弟子本領,弟子們只道閣主清冷難近,實際上介澤是懶,懶! 他將教授學業的任務交代給六位長老,自己來明城避世而居,只有部分主閣弟子偶爾能見到自己。 或許是一時突發奇想,也或許是占星子那一句他是你的有緣人,很罕見的。 介澤忽然想要親自培養后恒長大,想要這世上有人惦念著自己,才算不上白來世上一遭。 北北,隨我來。介澤牽引著他來到了藏書室,明府的藏書室可以說是很氣派了,古樸的書架上卷帙浩繁,屋里散發著淡淡的書卷味。 介澤忽然停下來,捂住了后恒的眼睛,道:北北,你先不要看,我收拾一下。 后恒蒙著眼睛也猜到介澤的書房有多亂,他道:大人,我剛剛已經看到了,我來和您收拾吧。 介澤怪不好意思地放開雙手,后恒終于看到了書房的全貌,這書架上的書倒是還算整齊,這地上 地上鋪陳著毛絨絨的毯子,書卷扔得到處都是,毯子皺巴巴地亂成一團,不難想象躺在這上面的人是如何不規矩地亂動,而書架旁邊有一小榻,花梨木制成,榻略待弧度,邊側鑲著秀麗的云石,榻上還有一件暖黃色衣衫,衣角垂在了地上。 其實也還好,我平日一個人住,是亂了一些。介澤掩飾地咳了一聲,他路過榻邊,欲蓋彌彰地解釋道:哎呀,我說怎么有件衣物找不著了,原來是落這兒了。 后恒心道:我都知道,別掩飾了。 這里的書隨意看,如果有什么不懂的先不要問我,待每卷看完以后,還是不懂的話,再向我詢問。介澤遞給后恒一卷書道:從今開始,每日至少看一卷,不可間斷。 后恒展開書卷,看清這是丑閣術法,盡是一些生僻拗口的咒語。 后恒看著這拗口的咒語問道:大人,這些是否需要記下? 不需要,讀幾遍便好,待你熟悉后,自然而然便記住了。我當時讀一遍便記住了,所以從來沒有刻意去記過,你如果樂意可以去記記。介澤俯身拾起幾卷書,擱置在架上,他忽然看到一卷竹簡上的捆繩松開了,他挑下這截繩,道:北北,過來。 后恒不明所以,聽話地走過去。 介澤二話不說拿著繩段在后恒細細的腕上松松垮垮地打了一個繁復的結。 大人,這是后恒問他。 你猜,猜對了就告訴你。介澤輕快地拍了拍手上沾的灰塵,又道:不許解開,你只能盯著看。 后恒:這樣復雜的結,就算雙手解也很困難啊。 作者有話要說: 麗娘:我滴個乖乖,明主克妻!!! 后恒:我承認我自私 介澤:我莫得感情。 明夷待訪:我也是個莫得感情的感情流選手。 ☆、心之所向 介澤性喜蕭散,又因為耳力過好,所以院落里沒有一個下人,他本以為后恒來到明府,會給明府添很多熱鬧,結果 這孩子太安靜了。 后恒每日早早地起床,自己弄一些吃食果腹后,便靜悄悄地去藏書室了,待介澤晚睡后,才能聽到暗室門的輕響。 這日,介澤沒骨頭似的半躺半坐在秋千上,就著旭日陽光,和著春日清風,日常地虛度著光陰,他也不知道這樣的日子已經過了多少年了,好累啊,索然無味。 難怪先閣主退位時那般解脫,介澤微微地晃悠著秋千,心道:哪天我才能解脫?那時候說不定都沒人發現我走了吧,一個人孤零零地消散,一個人 哦!對了,忘記后恒了。后恒過于寡言少語,以至于介澤忘記了他。介澤輕飄飄地落地,風風火火地跑去藏書室, 這孩子不貪玩不挑食不愛笑不多說也不粘人,該怎么辦?介澤沒打聲招呼就急急地推開書房的門,朝里面喚道:北北出來玩兒了! 后恒正投入地記著一卷書,介澤忽如其來的一嗓子驚得他將書卷掉到了毯子上,后恒彎腰正欲撿起書卷,介澤直接上來將他帶出書房。 大人,不用這樣,我讀書便好。后恒掙開束縛,就要返回書房。 讀書讀傻了怎么辦?我無聊,你來陪我說說話。介澤拉著后恒的手拽著他去了園中。 我這樣是不是有些為老不尊教子無方?介澤郁悶地嘟囔著:北北,你一直呆在書房里,萬一哪一天我猝死了,你是不是都不會發現? 大人,不要說這樣的話。后恒正色道。 我雖然是不死之身,但是總有死去的一天,沒有任何征兆,人忽然就沒了,哈哈哈哈介澤低頭看了后恒一眼,發現他并沒有覺得好笑,表情甚至有些傷懷。 好了,不說這些了,我們今天來練習箭術。介澤總有辦法將玩樂說得很上臺面,他把后恒帶到秋千上,解下后恒腕上的結。 習箭術,首先要練目力,你需要全身心地去觀察目標。介澤將繩子的一端結在樹枝上,另一端卷了好幾個小結,團成一個小球,然后他吹口氣,讓小球隨風晃蕩。 好了,北北,你坐好,盯著小球看,我等會兒會問你,小球上有幾個結。介澤只是想哄騙后恒蕩秋千隨便扯了一個理由罷了。 抓緊了,開始了。介澤推著秋千,獲得了莫大的滿足感。 后恒按理去觀察小繩球,無奈秋千晃得幅度太大,加之小球隨風搖擺不定,后恒只能隱隱約約看到繩線劃過的虛影,他凝神靜氣還是沒辦法看清,不過他想通了一件事。 這根本不是練習目力,這完全是陪著介澤瞎玩,因為他聽到介澤沒心沒肺地笑得很開心。 這不是消磨時光嗎?難道他每天就這般空閑,這般無聊? 大人,您每天就這樣虛度光陰嗎?后恒忽然出聲問介澤。 對啊,不過我現在有個很重要的任務。你要不要聽聽?介澤停下晃動的秋千,難得不嬉笑了。 愿聞其詳。后恒回答道。 就是把你養大啊!看你成才,看你成家立業,見證你建下的不世之功。然后介澤道。 后恒扭頭看著介澤的眼睛,想聽他繼續說下去。 等死介澤一想到這里就感到人世無趣,目光也黯淡了幾分。 后恒忽然體會到了他的悲哀,這樣活著一定很無趣吧。 北北,練習目力,你需要觀其微察其動,習箭不僅僅需要眼睛,還需要感受調動一切感官。介澤按著后恒肩膀,將他身子調正,俯身傾耳低語道:萬物皆暗,唯其獨亮,逐光而往,由心而生。 后恒聽著這句話分外耳熟,似乎在哪卷書上見到過,他隨之低語:萬物皆暗丑閣術法的確異于常規,這句話出口后,后恒眼中萬物失色皆成灰白,忽如其來的變化令他有些慌了。 北北,不要害怕,只盯著目標物就好,慢慢來。介澤的聲音自后恒耳畔響起,后恒穩住了心神尋找那微小的目標物。 他終于憑借著記憶找到了小線團,然后如介澤所說,放空一切盯著目標看,直到目標物發出一絲微光,后恒才看清了小線團,那線團隨風而動,暈開一圈圈光的漣漪。 這時介澤又發聲了:看到那抹光亮了嗎?嘗試著閉上眼睛。 閉上眼睛怎么能看到?后恒心里這樣想著,但還是閉上了眼,奇怪的是,閉眼后他還能感受到一粒光點。 睜!介澤快速下令。 后恒立即睜開雙眼,目光不自覺地找到了線團,這時他看清了,線團是由八個小結打成,其中一個將開為開,馬上就要被風吹散了。 八個!大人是八個。后恒抑制不住心里的激動。 這樣啊~介澤笑著回應他。 大人,對不對?后恒迫切想知道結果。 忘記了,我去看看。介澤從秋千架下走到樹前,捏起小線團瞅了瞅。沒錯,八個! 介澤解下繩子來,回到后恒身邊,將繩子系在后恒的手腕了,然后利落地纏了一個復雜的結。 北北,你平日無事時便盯著繩子練目力,等你能夠一眼看出繩子的解法時,才可以解下來。介澤打好結后忍不住摸了摸后恒的頭,后恒并不樂意這種做法。 于是介澤趕在他埋怨之前又道:丑閣箭術不同尋常,只要勤加練習,他日便無需咒術輔助,心之所向,皆是靶心。 后恒忽略了介澤的小動作,問他道:心里想著就好嗎? 對,但是練習這個術法有一弊端。介澤想了想決定告訴后恒,若是功夫不到,很容易在日常生活中誤用。 怎么個誤用法?后恒接話道。 譬如你平時抬頭望天時,心里想到飛鳥,而恰巧飛鳥掠過,那么空中除了飛鳥外,其它的色彩在你眼中便只是灰白。介澤過了片刻又補充:也并不是功夫不到所致,當你心中執著于一物時,也很容易令他物失色。 所以除了在習箭時,勿要多想,如果你有什么掛念心愛之物,不要藏在心里,可直取,或者告訴我。介澤說累了,側著身坐在了秋千上,微微地晃著,自言自語道:他日我叫弟子們把閣里的小玩意帶到府里一些吧。 北北,過來,借個力。 后恒走到他背后,使力助他蕩起,介澤輕快地歡呼一聲,開心得像個孩子。 入夏,丑閣來了一批人,是主閣的弟子,介澤沒有擺任何閣主的架子親自前去迎接。 而后恒照常一個人在藏書室覽卷,大約讀了小半個時辰,他感到心煩意亂難以為繼,忍不住拋下手頭的書卷,走去前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