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爽。

    很不爽。

    7號位：【等等，宿主，宿主你冷靜一下！】

    江奕注視著底下的楚凜，平靜中內(nèi)含神情，溫柔至極。

    而與此形成極大反差的是，精神力凝結(jié)出來的長鞭在意識海內(nèi)甩來甩去，破空風(fēng)聲獵獵作響。

    他慢條斯理地輕聲喃喃道：公司的瘋子狼曾瞞住封首席他們教過我一招，那時候什么都想學(xué)，來者不拒，沒有意識到這是個禁術(shù)，只是覺得過于狠毒，所以我至今還沒有給人試過。

    叫做靈魂烙印。

    上個世界結(jié)契成功，這人在我的靈魂中留下個印記，據(jù)說可以帶著它，生生世世也不會消去。結(jié)果一個時空穿梭便全部崩裂了，實在不怎么靠譜。

    比印記更牢固的，大概就是烙印。

    江奕偏頭對著7號位微微一笑：你說我給他留一個怎么樣？

    7號位：【】

    宿主你黑了啊啊啊！

    7號位的擔心其實是多余的，靈魂烙印要被接受者承受烈火燒灼般的痛苦，試問江奕怎么舍得。

    如果不是楚凜現(xiàn)在才二九年華，且沒有之前的記憶，他可能真的就舍得了。

    處了幾輩子老夫老妻現(xiàn)在想把他一下推開，江奕感覺自己當時沒直接炸掉，已經(jīng)算對得起禮儀老師曾教過的涵養(yǎng)課。

    感覺方才平復(fù)下去的火氣又一次涌上胸腔，江奕緩緩降落到和楚凜一樣的高度，板著臉看對方。

    楚凜等了一會兒，又喚了幾聲，這次沒人應(yīng)答，也沒人借用他的身體上身。

    應(yīng)該是走了。

    楚凜沒有管凌亂的書桌與一地狼藉，在殿內(nèi)晃了一圈，最后來到床邊，從枕下的被褥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本書，自顧自地翻看起來。

    從這書藏匿的位置便知楚凜有多寶貝它，每頁都很干凈，像新印出來的一般，唯獨頁腳帶著皺褶，應(yīng)當是被翻閱過很多遍。

    江奕在旁邊看了一會兒。書中記錄的是地方異志，各類趣聞，放在時下無疑是雜書的行列。

    皇帝應(yīng)當也不會放心讓楚凜看那些真正益于己身的廣記學(xué)文。

    江奕虛撫了一下楚凜的額發(fā)，有幾分凌亂，讓人不由自主地想幫他理順。

    二九年華的少年郎，放在現(xiàn)代可能還在為學(xué)業(yè)辛勞而奔波，若驕陽傲氣，言語舉止中盡彰顯著桀驁不馴。

    而如今的楚凜，眉眼卻已有了揮之不去的戾氣與滄桑。

    收回手，正準備離開，突然江奕看見楚凜手指一動，直接從中間往前的一頁，翻到了最后幾頁。

    共三頁，無一例外，都是肖像畫。

    第一頁著筆稚嫩，第二頁進步顯著，第三頁青衫蹁躚，身形修長，已能很輕易地看出畫中人是位溫文爾雅的貴公子。

    只是這三頁畫中都有一個特點，那就是沒有畫臉。

    江奕在旁看著，只覺撼然。

    指尖拂過畫中人，從鞋面至如瀑傾灑的青絲，楚凜神色說不出的神往和溫柔。

    他從袖中抖出瞞著江奕藏下的紙團，指腹仔細撐開磨平褶皺，夾在畫像之中。

    楚凜后仰身體，頭靠上漆紅梁柱，輕聲呢喃：會是你么

    我

    江奕也是話出口后，看見毫無反應(yīng)的楚凜才猛地醒悟過來。

    楚凜聽不到他的聲音。

    按捺住心頭的焦躁不安，江奕急著想做點什么，靈魂體躥出去，忽地頓在了楚凜鼻前三分。

    與他渙散的雙眼深深凝視。

    不能說。

    這個世界的劇情線還沒有正式開始，一旦他對原住民暴露身份，觸及世界格局，引發(fā)空間異動，天道一定會將他驅(qū)逐出去，到時候他怎么幫楚凜避過可能遇見的危險？

    所以他不能說。

    不僅不能解釋，還要佯裝不知情。

    江奕不知怎么離開的長壽宮。

    也不知怎么的，想起了他們相遇的第一世。

    本該最后才經(jīng)歷，卻因為空間異動，而最早開始的一世。

    意識海內(nèi)的化身告訴他：他只有相處兩世的記憶。

    這一定不是順口一提。

    首先就有個很淺顯的問題，化身如果只有兩世記憶，為什么會著重強調(diào)只有這個詞。

    難道他知道他們其實經(jīng)歷過了三世？

    沒有記憶的那一世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才會導(dǎo)致化身的記憶出現(xiàn)異常。

    江奕隱隱有著預(yù)感，出現(xiàn)問題的，應(yīng)當就是白黎軒那世。

    想起白黎軒

    老七。

    【什么事，宿主？】

    你說他會不會傻到一直在等我？

    出口是陳述語氣而不是疑問句，江奕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他回想起離開前的那小半日，青灰色的天空，細雨綿綿，他悠悠轉(zhuǎn)醒，一眼看見，汗水和雨水潤濕了白黎軒的鬢發(fā)，順著臉頰滑下。

    而白黎軒用嘴咬著簡易制造的支架，用這么艱難的動作撐起傘，雙手托起他腿彎，一步一步走得平穩(wěn)而堅定。

    從小南山秘境到蒲松嶺，越過十連座山，跋涉千里地，半邊衣裳浸滿鮮血，帶著一身的傷痕累累，為他撐了一路的傘。

    江奕不敢再想下去。

    只要一想想，胸口就沉重得無法呼吸。

    【宿主你說的是誰？】

    7號位已經(jīng)忘記了江奕第一世離開時和白黎軒做出的小小諾言。

    畢竟兩輩子的時間實在太長了，連系統(tǒng)都需要將內(nèi)存清理個兩到三次。

    江奕看著7號位一笑：沒，誰也沒說唔！

    悶哼泄出齒縫，江奕直感覺一陣天旋地轉(zhuǎn)，虛空中好似有一股極其強烈的拉力拖拽著他，要將他趕出這個世界。

    是誰，天道？

    怎么回事，發(fā)生了什么？！

    一連串的疑問從江奕腦中劃過，江奕來不及細想。

    千鈞一發(fā)之際，江奕余光急急掃過宮墻下的守衛(wèi)，咬緊后槽牙，聽從了自己本能的反應(yīng)。

    旁邊傳來他人的喊話聲：虎三，虎三？你怎么了？

    ※※※※※※※※※※※※※※※※※※※※

    七夕快樂各位看官⊙⊙

    來自單身鴿子客戶端的祝福

    第91章 忍辱負重的亡國之君（十五）

    7號位差點飚出一段海豚音。

    【宿主你怎么樣沒事吧？！】

    我沒事。

    江奕艱難地挺直了身, 眉頭不自覺擰起，疼痛由內(nèi)而外，仿佛全身上下都被巨石碾壓了一遍。

    來自靈魂的沖擊，和之前何其相像。

    雖然江奕嘴上說自己沒事, 但那冷汗淋漓的模樣實在不怎么有說服力，7號位開始著急了。

    【宿主】

    江奕探出手，狀似不經(jīng)意地一揮，在7號位額頭點了一下。

    再怎么說江奕也是被攻擊過一次的人, 雖然始料不及, 但也不至于毫無防備。

    先別忙著擔心。雖然我順著攻擊軌道反向鎖定了襲擊者的大致方位，但因為這段異常波動的時間過于短暫, 無法精確到具體位置, 需要系統(tǒng)定位協(xié)助。

    順著江奕的指尖一點接收到數(shù)據(jù)信息，7號位下意識開始使用系統(tǒng)分析定位。

    如果能順利判定出來, 那么調(diào)查幕后兇手的進程也能往前跨出一大步。

    然而，雖然幕后之人主動現(xiàn)出了端倪，7號位卻怎么也高興不起來, 兩根長長的耳朵往后耷拉下去，蔫兒吧唧的。

    難得見你做出這一副委屈樣。

    見守衛(wèi)一擁而來，江奕手掌撐地站了起來, 騰出手拍了下身上的灰。

    看來和小27待在一起時間長了, 我們老七也變得可愛了不少。

    7號位看著江奕臉上浮現(xiàn)出自己所熟悉的溫和鎮(zhèn)定的模樣, 不再多言。

    調(diào)出系統(tǒng)定位功能, 調(diào)出精神力波幅分析裝置, 開始全力搜索襲擊者的方位。

    它該相信自己的宿主，就像很久之前那么多次任務(wù)中，江奕用結(jié)果向它所證明的那樣。

    跑來的圓眼巡邏就勢攙扶了江一把江奕：虎三？剛才怎么了，突然身子就垮地上去了。

    另一個人插嘴道：是啊，還以為你頭疼的老毛病又犯了，不是我說你，就算手頭再緊張也不能拖著身體干挺著，早晚都要拖出事兒來。

    江奕垂頭緊咬牙關(guān)閉口不言。

    好半天，才像是剛緩過來的一樣，一臉虛疲。

    大致環(huán)顧過四周，江奕甩開攙扶的人，出口渾然轉(zhuǎn)了個調(diào)：好了！我自己的身體你們能比我清楚？能有什么事！走開走開，都別圍著了，擋著我曬太陽。

    聽這大大咧咧又帶點跋扈的話，其他人也沒生疑。

    江奕接著說：你們有這閑工夫擔心我，還不如幫我頂了今天的差，我好回家休息去！

    圓眼守衛(wèi)立時往地上啐了一口，看著江奕的眼里滿是輕蔑：得了吧，回家休息？我看你是被那青|樓小蛇腰給迷了心眼，急著回去唔唔唔！

    江奕忙上前捂住他嘴，作勢板臉氣惱：你小聲點！

    守衛(wèi)扯下他手，更不以為意了：這兒又沒什么人，你擔心個什么勁兒，反正上面也不管。

    縱觀整個皇宮內(nèi)，就咱們這塊人最少，要巡邏的地界卻不見小上多少。

    一位面容稍見年邁的守衛(wèi)剛走過來，聞言直接給了圓眼守衛(wèi)后腦勺一記巴掌，壓低聲音呵斥道：說夠了沒有！

    守衛(wèi)挨了一下，摸著后腦不吭聲了。

    還有你。老守衛(wèi)轉(zhuǎn)過頭來看著江奕，審視的目光上下一掃，對著其他人說，好了，既然都沒什么事了還在這圍著干什么，回各自的位置上去。

    其他人懶洋洋地應(yīng)了聲。

    老守衛(wèi)壓低聲音，眉上幾條溝壑緊擰成團，語氣帶了厲色：平時沒管著你們不代表這里就沒規(guī)矩，一個個都注意著點，今天別被人看到你們玩忽職守，到時候挨板子是小，虎頭鍘落下來也就碗大個疤。

    知道了，知道了

    老守衛(wèi)在這里還是有幾分威信的，其他人不得不收起那份吊兒郎當。

    聽見老守衛(wèi)在今天一詞上加重了語氣，江奕若有所思地看了老守衛(wèi)一眼，在他似有所覺的時候又撤回視線，和其他人一樣，連連應(yīng)是。

    說完話后其他守衛(wèi)都散了，江奕也正準備走，被老守衛(wèi)給叫了停：虎三，你等一下。

    江奕站定，看著走近的老守衛(wèi)：什么事兒？

    老守衛(wèi)本來有什么話說，突然頓了一下，眼神復(fù)雜。

    他打量著江奕的模樣，語氣透著點隱隱約約的質(zhì)疑：你今天看上去是似乎有點不對勁。

    江奕在附身他人的那一刻能夠接收到當事人一部分的記憶，但一部分不是全部，和本人有所出入是肯定的。

    這時候如果恰巧遇上對當事人十分熟悉的親者，無疑就是暴露身份的先兆。

    不過江奕很淡定，反應(yīng)也快，一聲哼笑出口：我這身體什么時候?qū)胚^。

    聽到這熟悉的反嘴，老守衛(wèi)放下心來。

    老守衛(wèi)往前跨近了半步，聲音比剛才壓得更低，如果不是江奕凝神去聽，恐怕也聽不清他說的什么。

    你是在抱怨？

    怎么會。

    老守衛(wèi)重重地哼了聲，也不是真的生氣，至少他面上染笑的樣子看起來毫無惡意：這次也不是什么大事，讓你出宮買點橘子，送去城西近水樓閣旁邊的院落家。

    這里還沒出長壽宮的地界，離長壽宮正殿說不上近，也說不上遠。

    觀察到老守衛(wèi)下意識地往長壽宮殿內(nèi)偏了一眼，江奕眉梢微挑，不動聲色。

    老守衛(wèi)的這一眼足夠說明很多問題，也讓江奕對楚凜在長壽宮的掌控勢力有了更深一步的了解。

    但江奕不能詢問是誰的要求，因為在虎三的部分記憶中，這是個足夠禁忌的話題。

    甭管如何旁敲側(cè)擊，只要問出口，老守衛(wèi)立馬就會心生警覺，直接翻臉。

    可是今天正逢我當差這次也用頭疼的借口？作勢撫了撫腦門。

    什么借口都一樣已經(jīng)幫你打過招呼了，沒人攔你，但有一點你謹記，正午之前必須回來。

    啊？以往也沒規(guī)定過時限，今天是為什么？

    老守衛(wèi)本來不想說，架不住江奕連連發(fā)問：下午有貴人要來長壽宮。

    雖然心里清楚，下午要來的人是皇帝，不過江奕還是在老守衛(wèi)的面前做足了好奇的模樣：下午有人要來，誰啊？

    你今天怎么這么多話。老守衛(wèi)的反應(yīng)不像完全的不耐煩，倒像在避諱著什么。

    江奕打了個哈哈，點到即止地住了口。

    行了，快去快回。老守衛(wèi)說罷便離開了。

    在這段時間里7號位也分析出了初步結(jié)果，襲擊者是個完全陌生的精神源，淺顯分析，與本世界天道的因果力牽涉算不上密切，不過具體落定結(jié)論還需要總部進行排查核實。

    得出這個結(jié)果，江奕不由陷入深思。

    天道異常是肯定的，現(xiàn)在可以確定了，除了天道發(fā)生了異常，襲擊者還另有其人。

    是誰人為影響了劇情線？

    又是誰有這么大的能力可以影響到天道的判責(zé)？

    書中主角？不，也不是沒見過前面幾個世界的主角，本身沒有獨特的地方，沒成長起來之前說是草包也不為過，會是襲擊者的可能性不大。

    他來這個世界后可以算得上是處處小心，就是這樣也被襲擊者發(fā)現(xiàn)了蹤跡。排除其他可能情況，最可能的解釋是，公司里出了內(nèi)鬼。

    江奕習(xí)慣了獨來獨往，和同事們的聯(lián)系不深，因為熟知穿越司的管理制度較為嚴格，福利方面更是沒得說，所以短時間內(nèi)沒想過會出現(xiàn)內(nèi)鬼的問題。

    反而是對穿越司飽含熱愛的封首席在他出發(fā)前提出了這個可能的情況。

    如果這事是真的那么他們該有多么的傷心。

    江奕臉上沒什么表情，情緒起伏也只在那一剎那。不管怎么樣，都得先把這個世界的危機解決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