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有什么關(guān)系嘛，以你的能力還需要準備什么？你就隨便說說，不要緊張。”□□丁鴻也想聽聽。

    周書杰僵直身體，不知道怎么解釋，他哪懂發(fā)酵技術(shù)，自己從畢業(yè)進廠就專管糖化技術(shù)，對其他環(huán)節(jié)只是略知一二，他看著領(lǐng)導肯定的眼神，趙新誠看好戲的眼神，支支吾吾，“我…”

    “周主任，你不然講講手冊第十頁第五個問題吧，我們二車間想學習學習。”人群中傳出一個清亮的聲音，是陳芷歡。

    第十頁第五個問題，是什么？他哪兒記得這些。

    領(lǐng)導手上就有手冊，丁鴻翻開看看，是錐形發(fā)酵罐發(fā)酵流程中的常見錯誤和解答，這人對自己寫的東西還挺不熟啊。

    許志強狠狠瞪陳芷歡一眼，“陳芷歡！這么多領(lǐng)導在這里，你瞎胡鬧什么？耽誤大家時間。”

    羅玉清看許志強還生起氣來，寬慰他，“許廠長，無妨，你們廠里的工人這么愿意討論交流，是好事！這位同志，你別擔心，想問的都可以繼續(xù)問，正好考考我們新評上的省勞模，沒兩把刷子怎么當勞模啊！正好我們也跟著學習學習。”

    許志強無奈，只好提醒周書杰，“書杰，你說說錐形發(fā)酵罐發(fā)酵流程中的常見錯誤和解答。”

    那冊子上一共寫了十二個常見錯誤，并一一進行了解釋，周書杰當初就草草翻閱過，他現(xiàn)在怎么說得出來，直在臺上冒冷汗。

    “周主任不記得了嗎？那不如說說，第十五頁第三個要點吧。”陳芷歡不依不饒。

    羅玉清又翻到手冊第十五頁，第三點連續(xù)發(fā)酵技術(shù)，他看提問的女同志手里什么都沒有，還能說出來問題，怎么周書杰自己還記不住？

    許志強心里悔恨，當初就不該聽他的，給他偷來這份成績，想著申請資料好看點，結(jié)果現(xiàn)在居然被拆臺了！二車間的人是存心的！他只能再次出言提醒。

    周書杰眼神飄忽，嘴里吐不出一個字，被提問之后一個都回答不出來，讓幾位領(lǐng)導看得費解。

    陳芷歡微微一笑，提出最后一個問題，“周主任還是不知道？那再換一個，說說第十九頁四器、五器、六器糖化設(shè)備各自的優(yōu)缺點吧。”

    周書杰眼睛一亮，高聲回答她，“這手冊根本沒有十九頁！”

    鄭天良一看，確實只有十八頁，他快速翻著，里面也沒有記錄那個問題啊。“這位同志，你是不是記錯了？”

    陳芷歡恍然大悟，“哦，那我確實記錯了，我從躍城啤酒廠回來還沒來得及把這個問題編寫上去，到時候?qū)懮先ゾ褪堑谑彭摿恕！?/br>
    誰寫？羅玉清看看說話的女同志，又看看臺上的周書杰，“你說這手冊是你寫的？”

    “是我寫的。”陳芷歡回答得很肯定。

    “許廠長，這是怎么回事？”幾位領(lǐng)導齊刷刷向許志強望去。

    羅玉清看著這一出心里有數(shù)，周書杰什么都答不出來，明擺著就不是他編寫的冊子，這東來啤酒廠弄虛作假到自己眼皮子地下了，真是荒謬！

    “領(lǐng)導，我…”許志強在腦子里過著各種說辭，卻發(fā)現(xiàn)找不到合理的解釋說法，他湊過去低聲對羅玉清說道，“羅部長，這件事是我們犯蠢了，我們就是一時迷了心竅，想著都是廠里的榮譽…領(lǐng)導，希望你能原諒我們，我們一定深刻檢討、自我反省，決不再犯！”

    周書杰見幾人的臉色不好，也趕忙下臺點頭哈腰地反省，“各位領(lǐng)導，這事也不怪許廠長，是我太過虛榮，我愿意接受批評。”

    丁鴻繃著臉，看起來不太滿意，問許志強“那這勞模名額你們怎么選的？是不是本來是那個女同志的，你們給換了？”

    “沒有沒有，這個是我們公平、公正、公開投票選出來的，沒有半點弄虛作假，丁書記，我可以保證！這次投票結(jié)果也有會議紀要，可以查閱。”

    剩下幾人也心有不滿，不過最終還是要跟著兩位大領(lǐng)導走，這木已成舟，勞模名額都發(fā)報了，也不大可能因為這件事情就去改名額，那不是打自己的臉嗎？

    果然，丁鴻和羅玉清交換了個眼神，耳語兩句，羅玉清嚴肅地對許志強說，“你們這次的行為，非常有問題，組織上肯定是要嚴肅批評的，不過今天這個情況，我們也不好當眾說什么，你要負責安撫補償好那個女同志，務(wù)必讓她沒有怨言了，你和周書杰同志事后交一份檢討上來。今天的光榮大會先繼續(xù)。”

    “好的好的，謝謝領(lǐng)導，這件事我一定會處理妥當，絕不給領(lǐng)導添麻煩。”許志強和周書杰連連應(yīng)是，這三月間，都被嚇出了汗，許志強擦擦額頭，示意周書杰去臺上。

    盡管臺下人一直竊竊私語，但是臺上還是撐著把這個光榮大會舉辦完成，雖然波瀾不斷，總算還是有驚無險。周書杰被□□丁鴻頒發(fā)了證書，其實就是一頁紙，上面寫著“省勞動模范周書杰”，他欣喜地接過，看著證書，久久移不開眼。

    光榮大會結(jié)束后，許志強在工人食堂安排了領(lǐng)導的午飯，不說下館子，就連準備單獨的飯菜都沒有，這是提前打過招呼的，幾位領(lǐng)導要深入群眾，多看看工人生活，堅決拒絕任何搞特殊的情況。

    工人食堂可容納一百來人，平時多是沒位置的，不少人都要站在路邊吃飯，這回提前安排好了，每個車間抽調(diào)一批人就去吃飯，一整個領(lǐng)導與民同樂的景象。

    第54章 省勞模光榮大會（三）

    吃完飯，幾位領(lǐng)導又去參觀了各車間，重點是商討了設(shè)備和技術(shù)問題，今年中央已經(jīng)在推進啤酒專項工程，約摸明年就能出臺文件落實了，不過這撥款扶持確實已經(jīng)開始了，不然丁鴻也不會為了個勞模專程來一趟。他這次就是和省經(jīng)濟發(fā)展部的羅玉清再交流交流，啤酒行業(yè)作為東來的支柱產(chǎn)業(yè)，發(fā)展勢頭正猛，他準備再扶持個第二啤酒廠，到時候兩大啤酒廠一起發(fā)力，爭取多分杯羹。

    按理說今天是周書杰的大日子，許志強本來是讓他去露臉，給領(lǐng)導們當回“導游”，把一車間好一頓吹噓，結(jié)果剛走到二車間門口，他就講不出什么道道了，反倒是讓領(lǐng)導想起了手冊的真正編寫者陳芷歡，“哎，剛剛那位女同志呢？”羅玉清問許志強，“就寫冊子的。”

    “她叫陳芷歡，現(xiàn)在在二車間上工呢，領(lǐng)導，您找她有事？”

    “那正好到了二車間，我們換換人，讓她來給我們講講，尤其是結(jié)合一下手冊，之前我們也是看了這寫的東西，還是要結(jié)合實際來了解了解。”

    許志強今天本就對趙新誠和陳芷歡砸場子頗有微詞，現(xiàn)在只能憋屈地讓人去叫陳芷歡。

    等陳芷歡被叫出來的時候，一群廠領(lǐng)導班子加啤酒廠一些技術(shù)骨干簇擁著幾位省里市里的領(lǐng)導，旁邊還跟著一些普通工人，所有人都看著自己。

    “小陳，來給我們講講你們車間的技術(shù)。”

    陳芷歡也不扭捏，大大方方介紹起來，對于專業(yè)領(lǐng)域的知識她如數(shù)家珍，難得的是還講得生動有趣，一下子把周書杰的風頭搶了去。周書杰本來跟著走，結(jié)果一不留神被擠開，他，一個省勞模，居然被人遺忘了！

    參觀工廠結(jié)束，領(lǐng)導們單獨去會議室了，周書杰找到趙新誠和陳芷歡，他知道這兩人今天拆自己的臺，可是那又怎么樣？省勞模名額還是自己的！

    “趙新誠，你費盡心思有什么用？難不成還想跟我爭這個勞模？死心吧，你到死都是個普普通通的工人，而我就不一樣了，現(xiàn)在是勞模，以后就能扶搖直上。”

    趙新誠譏笑一聲，感慨這人未免想得太多，“周書杰，你這么偷來的勞模名額你當?shù)冒残膯幔俊?/br>
    “周書杰，今天不是還沒過去嗎？你未免高興得太早了。”陳芷歡說完這話，就拉著趙新誠回車間了。

    周書杰只覺得這兩人是在嘴硬，卻不知道好戲才剛剛開始。

    許志強剛剛從領(lǐng)導那里得知了啤酒廠能夠申請拿到三百萬的中央扶持資金，激動得快說不出話來。

    “許廠長，這是你們應(yīng)得的，你們趕上好時候，現(xiàn)在啤酒廠申請批款容易，你們又飛速發(fā)展，我們五海省就決定好好扶持你們了。爭取爭一爭全國第一！”

    “謝謝領(lǐng)導，我一定不辜負領(lǐng)導們的信任，東來第一啤酒廠全體工人也不會辜負領(lǐng)導們的信任！”

    下午三點，許志強等人歡送領(lǐng)導們離開，他們剛準備坐上紅旗牌小轎車，就聽到一個男聲傳來，“許廠長，送給各位領(lǐng)導的禮物忘了拿。”

    趙新誠和行政科的女同志提著五份紙袋疾步走來，里面裝著八種口味的小瓶裝啤酒，這份禮物深得領(lǐng)導們的心，不奢侈又彰顯了啤酒廠的特色。

    “哎呀，確實給忘了！”羅玉清忙招呼著，“快放到后座。”

    許志強忙答應(yīng)，準備接過趙新誠手里的紙袋子，放進車里，結(jié)果這趙新誠不知怎地手一滑，袋子哐當?shù)舻厣狭耍Ａ亢痛蟮赜H吻的聲音格外明顯。

    “對不起，對不起。”趙新誠誠懇道歉，直接蹲下去收拾殘局。

    許志強不知道趙新誠是怎么了，這點小事兒都做不好，剛準備數(shù)落他兩句，就聽到丁鴻開口，“沒事，看看那啤酒還有沒有好的，我們也不能浪費，有幾瓶撿幾瓶回來。”

    “沒錯，要勤儉節(jié)約，姜濤，你也去看看。”丁鴻吩咐自己的秘書去幫忙。

    姜濤跟著去查看，他翻開一個紙袋子，里面碎了三四瓶啤酒，流出金黃色的液體，另外有幾瓶也碎了，但是…好像有點不對勁？

    “丁書記，這啤酒瓶里裝得不是酒啊。”姜濤站起身看著丁鴻。

    “哈哈哈，這啤酒瓶里不裝酒還能裝什么？難不成還裝錢啊？”羅玉清覺得姜濤在開玩笑。

    “領(lǐng)導，真的裝了錢，全是大團結(jié)，你們看。”姜濤舉起一個碎了缺口的啤酒瓶，展示在眾人面前。

    只見這酒瓶里一滴啤酒也沒有，卷著塞滿了大團結(jié)，看著得有好幾十張啊！眾人倒吸一口冷氣，這是做什么？行賄？

    啪！

    啤酒廠會議室內(nèi)，本來準備離開的幾位領(lǐng)導又回來了，這次是要調(diào)查行賄事件，丁鴻一巴掌拍在桌上，怒視許志強，“你這是什么意思？行賄受賄？不知道現(xiàn)在嚴打嘛，居然敢頂風作案！”

    這頂風還遇到了□□，真是膽大包天。

    羅玉清是管經(jīng)濟發(fā)展的，按理說不該插手丁鴻管轄的事物，可他沒忍住，“這個行為及其惡劣，許廠長，你怎么能干出這種事。”

    姜濤清點了全部四十瓶啤酒，一半裝的是錢，一半裝的是酒，金額一共是四千塊，而這時候丁鴻一個月的工資才一百二十元。

    “四千元？你們這個啤酒廠拿去送禮行賄就要送四千元？真是了不得啊！”丁鴻最是痛恨這些歪風邪氣，這次居然被自己撞見了，如果今天沒被提前發(fā)現(xiàn)，自己收回去了，豈不是要被拖下水！這年頭行賄受賄都是重罪。

    “丁書記，你聽我解釋，這錢絕對不是我安排的！我們廠決計不會做出這種犯罪事件！”許志強一頭霧水，著急地冷汗直冒，明明是放的啤酒瓶，里面都是酒，怎么會變成錢？

    “不是你放的，那是誰放的？”

    “宋建設(shè)，今天誰負責的禮品？快把人找出來，說說這是怎么回事？”

    原來今天是安排的行政科李禾負責禮品擺放，結(jié)果她拿了之后在路上遇到趙新誠幫忙，本來幾十瓶啤酒她提著也費勁，沒成想遇到好心人。結(jié)果趙新誠一時不小心手滑摔碎了一大半，弄得紙袋子也是一片臟污，兩人最后只能去一車間周書杰辦公室先借用他的，其他地方已經(jīng)沒有這個禮品了。

    “周書杰？你說這些啤酒是他辦公室里的？”丁鴻聽明白了，問題出在他身上，他看向這個剛拿勞模的年輕人，眼神銳利。

    “丁書記，不是我…我…”周書杰突然百口莫辯，這錢是他和任強分贓的，采購劣質(zhì)大麥掙了一萬多，他準備通過這個方式把分的錢給任強，可是還沒來得及送出去，居然被行政科和趙新誠找出來了？

    “你一個四級工，一個月工資幾十塊錢，哪來的四千？啊？”丁鴻怒不可遏，質(zhì)問他。

    “丁書記，不是我，這東西不是我的！不知道誰放到我辦公室！”

    “周主任，你上次申請了十份禮品，都是有編號的，這次的五份禮品上的編號就是你上次領(lǐng)的。”現(xiàn)在這種情況，人人都要自保，撇清關(guān)系，李禾馬上反駁他。

    “那就是不知道誰往我的酒瓶里塞了錢！想陷害我！”周書杰面部猙獰，說話急促，顯是有些扛不住了。今天本來是自己的光榮日，憑什么被人這么質(zhì)問！

    “許廠長，你覺得呢？”丁鴻一個字都不信，讓許志強來解決自己廠里的事。

    許志強看著情況，一時不知道如何糊弄過去，這可是四千元！一筆巨款。

    “丁書記，這錢是周書杰串通我們廠采購部副部長任強采購劣質(zhì)大麥賺的…”

    “陳芷歡！你…”許志強臉色突變，周書杰的事情被揭發(fā)出來的話，自己包庇他，豈不是也要被拉下馬？現(xiàn)在他和周書杰可是一條船上的。

    陳芷歡打斷他，“這件事是我無意中發(fā)現(xiàn)的，還沒來得及和許廠長具體情況，所以許廠長也是不知情的，對吧？許廠長。”

    許志強愣了幾秒，反應(yīng)過來，舒緩了臉色，順著說道，“陳芷歡同志，你怎么不早說啊！”

    陳芷歡看著他一笑，忙請罪，講了發(fā)現(xiàn)賬本的來龍去脈，“我也是很惶恐啊，發(fā)生這么大的事情根本不敢相信！我看那金額都快一萬元了，我這輩子都沒見過這么多錢。那賬本我昨天放您辦公桌上了，和一堆書籍放一起了，可惜您忙著籌備光榮大會，應(yīng)該沒看到。”

    上回被周書杰逃過一劫，許志強還把采購賬本沒收了，現(xiàn)在陳芷歡要讓他自己交出來。

    許志強假裝反應(yīng)過來，讓秘書徐昌平去拿出賬本，直道自己確實沒注意，他把賬本交給丁鴻，認真反省，“丁書記，是我太疏忽了！沒有再選勞模名額前調(diào)查清楚每個候選人的情況，我愿意承擔責任。”

    周書杰此時明白了一切，全是局！這是趙新誠和陳芷歡要害自己！

    作者有話要說：趙新誠：手滑，我是專業(yè)的

    第55章 喜提公安局套餐

    他不知道陳芷歡怎么會知道自己會藏錢在啤酒瓶了，這件事天知地知自己知，沒有第三個人知道。但是居然被陳芷歡和趙新誠知道聯(lián)手算計了！什么不小心摔碎啤酒瓶，都是故意的。他失心瘋般地猛地撲向陳芷歡，一向瘦弱的他此刻因為憤怒和仇恨爆發(fā)了無窮的力量，把眼疾手快上前擋在陳芷歡面前的趙新誠也推搡開了幾步，手背上被抓出了血痕，他嘴里還叫嚷著，“我跟你們拼了！你們想害死我是不是？趙新誠，你就是嫉妒我！嫉妒我！”

    陳芷歡忙過去扶著趙新誠，看著那一道道血痕，疼在心里，“你沒事吧？”

    趙新誠看她擔憂的皺起眉，將手背過去，寬慰她，“我沒事，放心。”

    周書杰看著這兩人在自己面前眉來眼去的勁兒，尤為不爽，“你們這對狗男女，就是要害死我才肯罷休！我跟你們拼了！”

    屋里其他人都沖上去攔他，費了不少勁才制住他，本來風光無限的省勞模，此刻猶如喪家之犬，頭發(fā)散亂，眼睛充血，面部猙獰，哪還有先前文質(zhì)彬彬的氣度。

    他被幾人按住，急促喘著氣，嘴里還在念念有詞的罵著什么。

    看了一出鬧劇的丁鴻面色不虞，厲聲質(zhì)問許志強，“這就是我們省最好的工廠？就是這副德行？許志強，你帶的什么廠，帶的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