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去看我媽？”趙新誠咽下飯菜，擦擦嘴。

    “嗯，阿姨來了幾天了，我不過去看看也不合適。都怪你，一直不開口。”

    “我是想著你們第一次見面在醫院不太好，成，是我想岔了，你過去我媽肯定開心。”趙新誠收起兩人的飯盒就去水龍頭下沖洗。

    “那不一定，萬一你媽不喜歡我呢？”陳芷歡跟在他身后，像條小尾巴。

    “怎么會？你這么好，還能有人不喜歡你？那是瞎了眼了吧?！壁w新誠把洗干凈的飯盒甩甩水，放在一旁的石凳上，“而且我媽當年就想生個女兒，結果我一出來，是個帶把的，她別提多失望?！?/br>
    陳芷歡笑他，“那是自然，我當女兒肯定比你當兒子貼心，更招人喜歡?！?/br>
    “行，那你晚上讓我見識見識她未來兒媳婦有多討人喜歡?！?/br>
    晚上六點半的第一人民醫院住院大樓，一張病床前，黃娟握著陳芷歡的手，一直不愿意松開。今天兒子突然帶了個水靈靈的姑娘，說是他對象。黃娟高興地不成樣子，差點沒喘上氣，她打量這姑娘幾眼，眉清目秀的，好看，說話斯斯文的，就問候自己身體的幾句就比趙新誠那小子貼心。兩人和和美美地聊天，把一旁的趙新誠看得美得不行，這不是一家人是什么？

    “你放心，阿姨身體健康著呢，就是老毛病犯了?！?/br>
    “阿姨，您好好養著，可別cao勞了。我下次再來看您。”冬天天黑得快，陳芷歡得回家了。

    “路上小心啊，讓新誠送你回去，阿姨沒事兒，你不用擔心。如果新誠敢欺負你，你一定來告訴阿姨，我幫你收拾他?！?/br>
    陳芷歡回答這句話回答地最爽利，“好！”

    **

    二月六日，是南方的小年，中午二車間眾人熱熱鬧鬧吃了個飯，都嚷著要給陳芷歡扎起，下午評選省勞模一定沒問題。趙新誠陳芷歡陪著趙新誠去了醫院幾次，黃娟看著兒子的對象這么水靈，高興得很，飯都多吃了幾口，經常拉著她的手話家常。

    今天因為要去參與勞模競選，只能趙新誠一個人去醫院，陳芷歡幫著打了飯菜讓他帶去，趙新誠自己吃完就揣著飯盒去第一人民醫院照看了。

    下午三點，啤酒廠會議室，省勞模最終評選。

    許志強和李豐年坐在上方，左右依次是各科室主任，最后是兩位勞模人選。

    兩人先按要求闡述了這一年的工作匯報，周書杰在廠里根基穩，慣會說話，把自己做的工作包裝得漂亮，一條條一件件，聽著確實是帶領一車間穩扎穩打，全年都保持了高水準，為東來第一啤酒廠這一年的迅猛發展打下了最堅實的基礎。

    他這幾個月一直活絡各方，大禮小禮送個不停，溜須拍馬也不在話下，和各科室領導都有不淺的交情，因此他講完之后，大家掌聲不斷，有幾個主任直接夸出口。

    “周主任真的是年輕有為?！?/br>
    “這一年廠子的發展確實離不開一車間的穩定，這個大家都看得到。”

    周書杰笑得開心，話卻謙虛，“主要還是聽領導的指示，沒有許廠長和李廠長的英明指導，我們哪里會有方向呢？這都是我們該做的，明年我們還要做得更好！”

    許志強看著周書杰，微微頷首，面帶笑意，李豐年聽到他的匯報也覺得確實不錯，他看向陳芷歡，“小陳，你也來講講。不要謙虛，有什么說什么，你的工作能力大家也是有目共睹的。”

    陳芷歡走到中間站定，她環視一圈，大大方方地開口，講述了自己進入啤酒廠半年多的感受，從一個剛出校門的大學生到啤酒廠工人。

    孟國安受傷后，采購科副主任任強暫時接任主任一職，他和周書杰交好，現在聽著陳芷歡的話，嘴角一癟，有些嫌棄，和旁邊的行政科主任宋建設低語，“我都不知道這種剛出學校的女同志怎么能來評選勞模，你聽聽她說的些什么，不知道的還以為在學校寫作文呢?！?/br>
    行政科主任宋建設打哈哈一笑，“再聽聽，這個小同志還是不錯的?！?/br>
    陳芷歡話鋒一轉，又談及自己在啤酒廠的工作內容，對行業發展的思考，以及繪制設備使用手冊，開課教學的感悟。她沒像周書杰那樣講得程式化，卻更顯真誠，讓人聽到了她對啤酒廠未來發展的思考。因為前世周書杰就是憑借這個是省勞模在市領導面前露了臉，后來還扶搖直上成了啤酒專項工程的受益者，擔任東來第二啤酒廠的廠長，可謂是前途大好。陳芷歡為了改變這一切，也對自己的工作匯報用了心思。

    如果說周書杰講述的都是些虛無縹緲的東西，那么陳芷歡匯報的則是切實落實的方法，她是真的為啤酒廠引進了設備，提高了產量，前世啤酒廠從沒到過全國產量第四，這一世在陳芷歡的助力下，達成了。這次省勞模評選，廠里工人也頗為看好她，畢竟只有工人才最能感受到誰真的對啤酒廠有貢獻。

    “都很不錯，兩位年輕同志確實在給我們這些老東西上課了，你們說是不是？”許志強一向嚴肅的臉色帶著笑意。

    “沒錯，以后啤酒廠的未來就是靠他們這批人了?！?/br>
    “現在都聽完了兩位同志的匯報，大家在面前的紙上寫上要推選的人，昌平你負責收上來，唱票?！?/br>
    徐昌平等各位領導寫好名字，把紙條一一收好，準備現場唱票。

    趙新誠在醫院里給母親喂飯，黃娟面容蒼白，一心惦記著陳芷歡，“歡歡，今天沒來啊？”

    最近有了陳芷歡，母子倆關系反而還親近起來，“媽，她今天有事兒呢，下回再來看你。”

    黃娟吃了一半吃，擺擺手吃不下了，“你可得好好對歡歡，這孩子看著就是個可心的，我可就認這個兒媳婦了?！?/br>
    “你放心，我肯定跟她好好兒的，你就安心養病，別cao這些心。”趙新誠把飯盒收拾起來，準備拿去外面沖洗了，臨了想起什么還得意起來，“你未來兒媳婦可厲害，今天下午評勞模去了，她本事大，我估摸著沒問題?！?/br>
    “歡歡這么厲害啊？這得了勞?？墒枪庾谝姘?，真是了不得了不得?！眲e看黃娟常年在鄉下住著，這些東西還是知道的，這年頭工人是最厲害的，在那么多工人里能選上勞模，簡直是掙了臉了。

    趙新誠拿著飯盒去洗，洗完回來經過一間病房前，聽到兩個護士閑聊。

    “這病人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醒，看著好可憐。”

    “燒傷地太嚴重了，好遭罪?！?/br>
    聽到燒傷兩字，趙新誠腳步一頓，倒退幾步，站在門口看去，那躺著的病人不是孟國安是誰？幾個月前還好好的人現在一直昏迷不醒，著實讓人唏噓，趙新誠最后看了一眼準備離去，余光卻看到病床上的人手指微微顫動了一下。

    “陳芷歡。”徐昌平念著第一張選票上寫的名字，“一票?！?/br>
    桌上一共有十三張選票，選完之后當眾唱票，徐昌平將念過的選票放到一旁，又拿起一張展開，“周書杰，一票?！?/br>
    “周書杰，兩票?！毙觳街苯永奂悠饋韴笃睌怠?/br>
    “周書杰，三票。”

    周書杰面上掛著隱藏不住的笑意，自己現在三對一領先。

    “陳芷歡，一票?！?/br>
    “周書杰，四票。”

    “周書杰，五票。”

    現在五對二，周書杰再拿兩票就能拿到省勞模名額！他春風得意，似乎已經篤定自己能成了。陳芷歡則是不急不躁，情緒似乎沒有受什么影響。

    徐昌平看周書杰一眼，接著唱票，“陳芷歡，三票?！?/br>
    “陳芷歡，四票。”

    “陳芷歡，五票…”徐昌平聲音放緩，看向眾人。

    大家也沒想到陳芷歡竟然追上來了，現在五對五，周書杰臉有些僵，笑容收起，放在桌上的手微微握緊。

    “陳芷歡，六票！”

    這一個反超真是讓人意想不到，拿到七票的人就能拿省勞模名額，這陳芷歡一個剛出學校的人真就能成？周書杰瞳孔緊縮，依次掃過自己送禮的幾個科室主任，他還在祈禱，自己不可能這么失去勞模名額。

    徐昌平捻起倒數第二張選票，在眾人期待的目光中緩緩打開，上面寫著三個字，他抬眼看著周書杰開口，“周書杰，六票！”

    周書杰聽到第一個字就緊握住拳頭，在心里叫好，自己的努力沒有白費，這幾個月的工資也沒白花出去。他知道陳芷歡這半年表現太亮眼了，自己只能靠其他路子疏通關系。他和幾個科室主任眼神交匯，互相笑著點頭示意。

    “各位，就剩最后一張了。”大家都把目光聚集到那張半折的選票上，當時徐昌平是按順序收的，第一個收的許志強的，被疊在了最下面，所以這最后一張上就是許志強的選人。

    “昌平，唱最后一張吧。”許志強當時思考了許久，下筆的前一秒還在猶豫，陳芷歡確實優秀，給啤酒廠帶來了革新，周書杰一向穩重，是自己的左膀右臂。

    徐昌平點頭稱是，在萬眾期待下打開選票紙，他牽起嘴角，將紙翻轉一面，給大家看紙上三個大字，“恭喜周主任！”

    第46章 真相大白

    那紙上龍飛鳳舞地寫著‘周書杰’三個字。

    最終周書杰以七票對六票贏過陳芷歡，拿到了五海省勞動模范名額，大家紛紛站起來恭喜他。

    “周老弟，恭喜恭喜?！辈少徔茣捍魅稳螐姷谝粋€上前握手，他拍拍周書杰的胳膊，顯得十分熱絡。

    周書杰滿面春光，洋洋得意，對在場眾人的恭賀一一應下，這邊熱熱鬧鬧的，袁立先則心有不滿，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誰才是啤酒廠發展起來的最大功臣，現在居然靠關系靠在領導面前的一次次露臉選出這種結果，他忍不住開口。

    “許廠長，我有意見?！?/br>
    許志強的笑容僵在臉上，撇一眼袁立先，眼神冒著寒氣，卻是和這寒冬應景了，“老袁，這是高興日子，有什么事自己回去好好琢磨琢磨，別打擾了大家的興致?！?/br>
    “許廠長，我知道我說了很多人會不高興，但是我也要說。”袁立先上前兩步，走到正中間，“我們廠為什么能拿這個省勞模名額，大家心里一清二楚的吧，那是因為我們下半年發展快，產量一下子成了全國第四。這件事誰功勞最大？”

    他用手一指，指向角落里安靜站著的姑娘，“是陳芷歡！是誰在廠里開班教學，讓工人們能盡快上手cao作？是誰沒日沒夜地寫了那些個使用手冊，還顧慮著文盲多看不懂字兒，專門畫了連環畫。這么盡心盡力的人今天輸給周主任，我不服！”

    袁立先一向是個老好人，不愛爭不愛搶，就窩在二車間當個閑散小領導，今天居然趕在這么重要的會議上當眾拆臺，可見是動了氣了。

    這話說完，其他領導都沒吱聲，大家心里都有桿秤，只是這投票要考慮的東西太多了，哪能那么隨心所欲??？周書杰被袁立先這么當眾打臉，他面色慍怒，硬擠了一個笑容出來，“袁主任，我知道陳芷歡同志非常優秀，我也很欣賞她，這勞模名額我們誰拿都一樣，都是為啤酒廠爭光，大家有意見的話，我愿意被名額讓給她?！?/br>
    讓名額？陳芷歡一萬個不信，這種掙臉享名的東西，可是周書杰的心頭rou，他無非是想以退為進讓袁立先下不來臺。

    “周老弟，這怎么行！你可是大家一票一票選出來的，這是公平公正公開的結果，怎么能把名額讓出去呢？”任強第一個站出來說話。

    袁立先也是沒想到周書杰能說出這番話，什么叫讓？這不臊臉皮呢？自己二車間還需要別人這么施舍？“周主任，我不是要你讓，我是對投票結果有意見。”

    “你有什么意見？”許志強聽了一陣終于開口，他站起身走到中間，看著袁立先說，“今天的投票沒有任何弄虛作假的問題，現場投票，現場唱票，就因為選得不是你二車間的人你就有意見？”許志強越說聲音越重，一字一句盡顯威嚴。

    “許廠長，我…”

    “袁主任，”陳芷歡打斷袁立先的話，朝眾人看了一眼，“謝謝你的好意，不過我接受這個投票結果，這次投票沒有問題，都是在場各位領導選出來的?！?/br>
    “小陳，你…”袁立先看著陳芷歡還想在勸她爭取一下，結果這人給自己使了個眼色，他狐疑著只好作罷。

    當事人也沒意見了，這次的省勞模名額也終于塵埃落定，周書杰和其他領導談笑風生，被一車間工人們道著恭喜，內心舒坦，他被包圍在人群里，看著陳芷歡離去的背影出神。

    “小陳，你剛剛怎么就不再爭取爭取，這怎么投票的，那群人心就是偏的！”袁立先還義憤填膺著，不能釋懷，自己二車間的人憑什么受這窩囊氣。

    “袁主任，省勞模評選沒這么簡單，周書杰現在拿出來的工作匯報在中央審查組那里就過不了關?！鼻笆谰褪且驗檫@樣，周書杰偷拿了陳芷歡的行業研究報告算作自己的，還賄賂了不少領導，才成功當選了勞模，結果陳芷歡一直被蒙在鼓里，真相大白之后，周書杰還哄騙她，都是一家人，這研究報告署誰的名不都一樣嗎？這一世周書杰照樣夠不上評選標準，他肯定還要盯上自己，來偷拿東西。

    袁立先張張嘴，不知道這年輕同志怎么知道得這么多，自己這個車間主任都不太了解上面的勞模評選要求，“你的意思是，這周書杰被評選上去還要被打回來？”

    陳芷歡點點頭。

    好不容易說服了袁立先，兩人回到二車間，工人們一聽說這事又不干了！憑什么？

    瘦猴跳得最高，他擼起袖子，四處張望，拿起了立在墻邊的掃把，“我要去討個說法！這勞模不給歡歡就不對，這群王八蛋領導真是瞎了眼了?！?/br>
    秦芳也唾沫橫飛，“周書杰拿什么贏我們歡歡？我不服！我們都不服！”

    一呼百應，二車間群情激憤，不知道的以為他們要起義了，準備一起去許廠長辦公室討說法。陳芷歡看著大家為自己鳴不平，心里一暖，前世自己被偷拿了成果壓根沒地兒哭訴，現在有這么多人愿意為自己站出來，甚至不惜去找廠長，她覺得自己做得一切都值得。

    “大家靜一靜，我有話要說。”陳芷歡朝人群中吼了兩句，結果大家鬧得太大聲，沒人聽見她說話。

    “靜一靜！”趙新誠聲音高亢，一下子鎮住眾人。他看向陳芷歡，點點頭。

    陳芷歡滿意一笑，“我非常感謝大家為我著想，想為我出頭。這次投票我和袁主任一直在場，投票是公開的，確實沒有問題，周書杰拿了七票。所以大家不用太過在意了，我們好好上工就是，明年提高產量，大家都多漲工資！”她心里有計劃，但是沒法對大家明說，只能寬慰一二。

    二車間工人們紛紛勸起她來，讓她別憋屈，這投票結果就是瞎了眼的，瘦猴看著剛從醫院回來不久，站在門口悶不出聲的趙新誠，“誠哥，這你能忍??？你可是歡歡對象??！”

    趙新誠倚在門上，站直身子，拍拍手，隨性開口，“我不僅能忍，還準備去給周書杰送份慶賀禮。”

    給周書杰送禮？大家面面相覷，趙新誠是不是腦子糊涂了，這人可是把他對象給擠下去了。

    趙新誠不管大家狐疑的目光，在人群中和陳芷歡對視一眼，兩人單獨走了出去，陳芷歡壓不住好奇心，“你抓到周書杰什么把柄了？”

    “你怎么知道我抓到周書杰把柄了？”趙新誠挑挑眉，停下腳步看著她。

    “這送禮難道不是送他一份要他好看的禮？”陳芷歡思來想去也沒明白，周書杰有什么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