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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芷昨夜有些認床,直到凌晨才睡著,又聽說是仲昀的朋友,自然是不樂意去的,仲昀走了之后她便繼續睡了。 再度叫醒她的是飯店前臺的電話,佩芷迷迷糊糊接聽,只聽到對面告知:“姜小姐,有一位秦眠香秦小姐在樓下等您。” 佩芷頓時就不困了。 她以為理應當出現的是孟月泠,雖然他沒答應她,這種想法有些癡人說夢,可萬萬沒預料到竟會是秦眠香。 即便秦眠香已經等在樓下,佩芷還是讓人多等了會兒,精挑細選了件顏色鮮亮、工藝繁雜的旗袍,她昨日穿的那身太素了。 剛下了電梯,佩芷就覺得今日比昨日冷了些,慶幸外面還穿了件外套。 秦眠香是極愛趕時髦的,她比佩芷矮了那么點兒,但腳下的細高跟鞋比佩芷的高,站起來倒是跟佩芷差不多。佩芷正覺得今日冷,她卻穿了件飛袖的陰丹士林旗袍,兩條胳膊白花花地露在外面,佩芷心想她皮膚倒是白凈。 秦眠香的眼尾向上挑,再加上明顯的唇珠,唇形豐潤,平添了股媚意。她笑著對佩芷說:“我奉師兄之命,今日陪姜小姐逛逛上海灘。” 佩芷沒笑出來,語氣平淡地問她:“他呢?” 秦眠香說:“師兄剛到上海,今晚還要繼續演新戲,自然忙著。” 佩芷心里泛了股酸意,想著他們是兄妹倆自然是親近的,她怎么算都是個外人。 既來之則安之,她在上海沒什么朋友,仲昀也有自己的樂子,秦眠香是現成的向導,她不用白不用。 兩人就在禮查飯店吃的午飯,用的是西餐,餐廳里有不少外國人來來往往,比佩芷在天津見到的要多上許多。 實話說,佩芷是不大喜歡秦眠香的,并非因為看到他們師兄妹親近,只是她一向不喜歡長袖善舞的人,這樣的人太過精明,難免讓人覺得目的性強。 秦眠香突然湊近了餐桌前低聲問了佩芷一句話,沒了一向招展的姿態,語氣好奇又小心試探。 “姜小姐,你會不會講洋文?” 佩芷愣住,可那瞬間卻覺得對秦眠香所有的偏見都蕩然無存了,她也不過是跟自己年紀差不多的女孩,又因為學戲而沒讀過什么書。 “會些英語。” 佩芷不知道秦眠香說的洋文具體是哪種語言,但大概率是英文。她讀的中西女中入學考試便是要考英文的,她自然會,不算多高的水平,日常交流總沒問題。 秦眠香看她的眼神掛上了抹崇拜:“我最佩服會講洋文的人了,我也找了家庭教師教我說,可太難了,學新戲都變得簡單了。” 佩芷朝她笑了笑,發自內心地說:“也有可能是老師的問題,你別全怪自己。” 秦眠香笑得很是爽朗:“你這話我愛聽,未必是學生的毛病呢,回頭我再換個老師試試。” 吃完飯后佩芷在飯店前臺那兒給仲昀留了話,隨后和秦眠香一起出了禮查飯店,坐上了秦眠香的汽車。 秦眠香問她:“你想去些什么地方呢?大世界?還是百貨公司?西餐廳就算了,我瞧你住的這間飯店做得就不錯。” 佩芷是愛熱鬧的,大世界里還有雜技表演,可她沒什么心情,又想著晚上還要看孟月泠的戲,久坐該煩了,也不想去。 她想了想,答道:“據說上海人是最時髦的,那就去逛逛罷,我添置些新衣裳帶回去。” 秦眠香顯然跟她一拍即合:“裁衣裳的事兒,我在行。” 兩人先是去了永安百貨,里面各種洋貨都有,佩芷看上了好幾個搪瓷和玻璃的擺件,可惜太大了,不方便帶回天津,只能作罷。 秦眠香手里捧著本永安公司出的《永安月刊》,冬天還沒過去多久,她隨便指了下便定了兩件皮大衣,一件女士款,一件男士款。 聞言她勸佩芷:“那你就多挑兩件旗袍,塞在箱子里好帶回去,你瞧瞧那件月白色提花的,適合你,我記得你昨日穿的就是白。你穿素凈些的漂亮,我身上這件陰丹士林其實就不適合我,只不過現在上海正流行著,我喜歡你身上這件。” 她儼然已經跟佩芷十分熟絡,說話不藏著掖著,佩芷便也如實說道:“我倒覺得你這身藍色的漂亮,你竟也相中我身上的了。” 秦眠香撂下了《永安月刊》,她一向雷厲風行:“你既喜歡,裁一身便是,不過不在這兒,我帶你去個更好的地方。” 女孩之間建立友情便就在這須臾之間,佩芷說:“那等會兒你也量個尺寸,我記下來。我這件的料子是我三哥從國外帶回來的,其實不大適合我,但勝在稀罕,我二嫂跟我要我都沒給。回頭我找常給我裁衣服的師傅給你做上一件,你喜歡飛袖的款式?” 兩人一路上聊著衣裳料子,從北平瑞蚨祥五字號聊到天津八大祥,佩芷打心底里覺得秦眠香是個有著極高審美的人,尤其是她們還都欣賞孟月泠。 “回頭你若是去天津一定要到我家找我,我還有個表姐,她也是極懂這些的。上回她拿了個緞面的皮錢夾,工藝很是講究,可她舍不得給我。” “那你知不知道你表姐的尺寸?我若是去,也不能空手去呀,給她也帶兩件上海時興的旗袍……” “不必帶她的,讓她眼紅我去,她平日里得了稀罕東西最愛在我面前顯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