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涉忙著整理屋子，洛時突然想到：“陸涉，我這次住院的事，我哥知道了嗎？”

    “我沒聯系他，他也沒找過我。這次也算運氣好，正好撞上過年，公司都放假了。關系親近點的都知道你和我在一起，也沒什么人找你，那些拍馬屁的你不搭理他們也正常，沒人會猜到你大年初一竟然住院了！”

    陸涉從衣帽間拿出換洗衣服放到衛生間，走進房間小心地抱起洛時：“我放了熱水，你泡個澡，舒服一點。”

    “恩，躺太久了，肌rou酸。”洛時窩在陸涉懷里，被抱進了浴室，又被伺候著脫光了衣服，躺進溫度適宜的浴缸里，恰到好處的水溫舒服得讓他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陸涉忍不住嘲笑：“你身上哪里有肌rou，皮包骨頭。”

    洛時看了一眼自己的身體，心里不禁好笑，陸涉說他皮包骨頭也是一點沒說錯，可以說是相當形象生動了。

    如今這副身軀，脫了衣服還真沒法子看。

    “很難看嗎？”洛時摸了摸自己胸前一根根突起的肋骨，皺了皺鼻尖，十分不滿。

    見到這一幕的陸涉，瞬間心疼的不行了。

    自從洛時回國，他就致力于要把人養胖個十斤，可每次稍有成效，就突生變故。

    上一次洛時退燒出院之后，陸涉每天研究營養食譜，飲食睡眠步步緊盯，食補理療雙管齊下，好不容易將人養胖了幾斤，結果這一通折騰下來，又是消瘦得不成樣了。

    “不難看，阿時是我見過的，這世上最好看的人。”陸涉親吻著洛時的手背，柔聲道，“就是，我心疼你。”

    面對陸涉深情繾綣的眼神，洛時來不及欣賞就憋不住笑了：“陸總，你這么忠犬的樣子，我好不習慣。”

    “沒關系，時間還很長，未來你會慢慢習慣的。”陸涉揉了揉洛時的頭頂，故意拍了下水面，灑了洛時一臉的水，笑道，“你先泡著，我去把晚飯拿上來。”

    “好，知道了。”洛時抹去臉上的水珠，笑罵道，“幼稚！”

    “等我回來。”陸涉站在浴室門口，突然回頭，“阿時，別睡，等我回來。”

    洛時定定地望著陸涉，那雙一向肆意隨性的鳳眼如今全然是不安和憂懼，明顯外露的情緒震得洛時心底也不太平靜。

    半躺在水里的洛時怔了半晌，猝然一笑：“快去吧，等你回來抱我，不然，我就賴在浴缸里不出來了。”

    陸涉像是得到了什么保證，眼底的不安淡去幾分，重重點了點頭才推門而出。

    洛時望著陸涉離去的背影，臉上的笑容逐漸收斂，表情也開始凝重。

    他看著自己過于纖細的手腕，眼底晦澀不明。

    原本以為還能再拖一段時間的，沒想到會發展的這么快。

    先是記憶出現空白，接著是長時間的睡眠，這些都是先兆表現，接下來會怎么樣？

    記憶力衰退，思維能力倒退，記不住事，認不清人，不能思考，智商倒退，慢慢變成一個傻子。

    再往后，他會逐步失去行為能力，不會走路，站不起來，全身癱瘓，靠營養液和呼吸機維持生命。

    腦死亡，想到最后的結局，洛時就忍不住發笑，太諷刺了。

    他曾經用這種方法對付親生父親，最后，報應在自己身上，真的很可笑。

    但是洛時不認命，他盯著自己在水里的倒影。

    模糊的水面印出瘋狂到有些猙獰的雙目，他不會認輸！

    還有機會，老天還給他留了一線生機，只要陶新能成功研制出促進腦細胞再生的藥，那一切就有轉機！

    只是不知道他還有多少時間，真的要把希望全部寄托在陶新身上嗎？

    不行，時間不夠！

    萬一實驗進展沒那么順利，拖上個三年五載，洛時難不成要接受自己成為一個植物人，和洛向坤一樣，毫無尊嚴地活在這個世界上茍延殘喘嗎！

    絕對不可能！

    第一百三十六章 洛時，實驗品

    洛時閉上眼，靠在浴缸壁上，腦子里梳理著最近發生的所有事，試圖找到別的求得生機的可能。

    不知不覺間，他的眼皮發沉，意識開始逐漸渙散，可他這會兒還泡在浴缸里，一旦昏睡過去，豈不是會在無知無覺中溺死！

    洛時猛地睜開眼，甩甩頭，奮力往浴缸外攀爬，他可以再次昏睡過去，只要遠離池水就行！

    陸涉說過，他很快就回來，等他回來就好了。

    洛時心里這么想，手腳卻一點力氣都使不上來。

    撲騰了幾下還是沒能離開浴缸，視線卻變得模糊。

    再強大的意志力也無法抵抗生理性的病變，在洛時好不容易將上半身探出浴缸，手指卻在這一刻失去了抓握力，他還是重重的摔了回去，慢慢沉入了水中……

    溺水的感覺太難受了。

    洛時神志還沒有徹底渙散，只是身體不受控。

    他能清晰的感知到浴缸里的水流入鼻腔和口腔，壓抑，痛苦，伴隨著鋪天蓋地的絕望……

    在意識徹底淪入黑暗之前，洛時惶然想起最初遇到陸涉的那一幕——

    如果當時沒有陸涉朝他伸出的那只手，他是不是就會像這樣溺斃于茫茫大海，尸骨無存？

    白晃晃的浴室燈光，經過折射照進水中，斑駁陸離，肺腔里的空氣所剩無幾了，洛時知道他大概堅持不了多久了。

    陸涉，這次，你還趕得及嗎……

    *

    陸涉自從走出電梯就一直心神不寧，總覺得好像聽到了洛時在叫他，不知怎么的，心里很慌。

    說不出原因，只是冥冥之中有種預感，催促著他回去，立刻、馬上、刻不容緩！

    陸涉是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但這次卻鬼使神差地跟從了玄乎其神的第六感。

    他當機立斷，破天荒地將68樓的權限開放給了除洛時以外的第二人。

    “小金，這是我的id卡，你去餐廳，把我預定的晚飯送到68樓。阿時離不開我，他一個人我不放心。”

    剛從醫院趕回來的金誠受寵若驚，看著那張特殊的黑金id卡，激動得頭發絲都要飛起來了。

    他不自覺地在褲縫邊擦了擦雙手，低頭彎下腰，雙手平舉向上，莊嚴肅穆地接過那張重于泰山的id卡，鄭重其事道：“陸總，你放心！我絕對不踏進68樓一步，電梯打開，我放下餐食就走！”

    金誠在華茂鞍前馬后工作了這些年，還是洛時一手教導出來的，陸涉知道他是個拎得清的，匆匆交代了幾句就火急火燎地趕回去。

    看著陸總焦急萬分的背影，金誠覺得稀奇，取個餐不過三五分鐘，陸總竟然連這點時間都等不了。

    果然熱戀期的人，就是如膠似漆的，分開一分鐘都不行。

    他想，看不出來一向張狂肆意的陸總和運籌帷幄的洛二少，談了戀愛也和普通人一個樣，膩歪！

    但當陸涉沖進浴室，看到洛時雙目緊閉沉在水中的時候，他有生以來第一次慶幸，慶幸他的過于謹慎，慶幸他的過分小心，才不至于因為這三五分鐘就徹底失去了洛時。

    “洛時！”

    陸涉將人從水中抱出來，放平在浴室地上，一番急救措施之后，終于讓洛時嗆出一大口水，眼皮勉強撐開了一絲縫隙。

    “陸，咳咳，陸涉……你來了......”

    洛時第二次在生死之際被陸涉救下，并沒有因為幸免于難而激動，反而覺得有趣，明明氣若游絲卻笑了：“哈，你看，你，你又救了我一次。”

    “你還心情說這些！”

    陸涉抱著懷里人，直接癱軟在地，后知后覺地手腳都在抖，滿頭的冷汗止也止不住。

    “洛時，你嚇死我了！還撐得住嗎？我緩一緩，緩一緩就送你去醫院。”

    洛時卻搖頭拒絕：“不用，我，咳咳，我沒事，就嗆了幾口水。”

    陸涉差點急怒攻心：“胡鬧！都這樣了，還不去醫院！我就不該同意你出院！”

    “我不去，你別兇我。”

    洛時經過這一遭，反而不困了，不知道是不是死亡刺激到了大腦，溺水前的昏沉感散去了很多，手腳的知覺也恢復了。

    “你不是去幫我準備晚餐了嗎？”洛時氣息微弱，但還不忘轉移話題，“我好餓啊。”

    “這個時候了，你還問我討吃的！”

    陸涉板著臉，眼圈卻紅了：“洛時，你是不是真的沒有心！”

    “你知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么？要不是我提前趕回來了，你就死了！溺死在我家的浴缸里了！”

    “你要是出了事，我怎么辦！你讓我怎么辦！你這是要我的命！”

    洛時看著陸涉后怕不已的模樣，愣了片刻，長嘆道：“所以，陸涉，我讓你別愛我的。你看，報應這就來了。你是有多想不開，玩什么不好，偏要動真心。”

    陸涉低著頭，沉默了很久，啞聲道：“是想不開，但現在說這個，太遲了。”

    浴室里一地的水漬，陸涉靠墻坐著，洛時倒在他懷里，腦袋擱在他的腿上。

    兩個人就這么一坐一躺，相對無言了很久，直到電梯“叮”響一聲，洛時才回神。

    “你開放這里的權限了？”

    “是小金，我不放心你一個人，所以讓他拿著我的id卡送飯上來。”

    洛時詫異道：“你竟然讓他上68樓？就為了送頓飯？這事要是讓你其他人知道，保證一個個都得炸。”

    陸涉伸手將洛時抱起來，坦然道：“讓他們炸去吧，我現在只感到萬幸。阿時，只要你平安，就算是要我把這里改成旅游景點，每天接待上百個老年觀光團，我也欣然同意。”

    金助理果然很懂規矩，打包好的餐食就放在電梯門口，包括陸涉的id卡也畢恭畢敬的放在一邊，至于人嘛，早就離開了，沒踏入68樓半步。

    陸涉將洛時抱到沙發上，又將電梯口的餐食取回，將餐食一一取出放置在茶幾上。

    “你坐著別動，我喂你吃。”

    洛時雖然很享受陸涉伺候他，也很喜歡看陸涉做這些事無巨細的瑣事，但他知道，有些事，已經瞞不下去了。

    陸涉不是傻子，這頓飯，不過是暴風雨前的寧靜，等他吃完，該來的，總會來的。

    “陸涉，我……”

    “先吃飯。”洛時懂陸涉，陸涉何嘗不了解洛時。

    他們相交這些年，早就對彼此了若指掌。

    “有什么事，吃完飯再說。”陸涉舉著碗筷，溫柔寵溺一如平常，“身體要緊。”

    待陸涉將最后一口湯端到洛時嘴邊，親眼看著他喝干凈之后，整個人才如釋重負一般松懈下來。

    方才浴室的意外，很明顯是洛時泡澡的時候睡過去了，今天臨時出院還是太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