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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怕她對溫家之事過于焦慮,影響恢復,便也偶爾透露一點兒消息于她。 待京中圣意傳到沂州,也差不多要半月時間,而溫府早已有所準備,故而也不用太過擔心;且暮春時節,按律例十歲以上男丁北上,一時間倒也無太大危險,只是屆時南下的老幼婦孺需得想辦法接應。 所以,陸婉兒從中推測出,自己尚有二十多天的時間用來休養,她得讓自己好起來,得南下去替溫彥行照顧溫府的那些女眷幼童!這是她還活著的責任。 君當作磐石,我當作蒲葦。蒲葦紉如絲,磐石無轉移。可莫不知磐石過堅,強力易碎;蒲葦柔韌,故而能支撐的時間好似更久一些。 陸婉兒閉口不提溫彥行,倘若尚有生機,眾人自該歡欣雀躍地告訴她,不說便是已經不在了...... 清山偶爾也來說上幾句話,他心中隱痛確實也是不比任何人少,如今孤身一人,只想以后好好守在二小姐身旁,算是尚有他人生的意義。 這幾日,陸婉兒已經能撐起身子下地了,清山和玲兒都暗自高興著。 陸二小姐終是發現自己尚住在郡王李曉的書房里,便向管家提出要搬回原先的院子休養,可管家去回稟李曉,主子卻說:“你去告訴二小姐,就說那個院子里眼下住了旁人,還是先住在書房里吧。” 管家雖心頭困惑,卻不敢有所違拗,而陸婉兒聽聞后也只能是客隨主便,心想著也過不了多久就要起身南下,即便怕打擾了這位對她有救命之恩的郡王,倒也不再堅持。 陸婉兒這幾日亦是強迫自己多起身,連御醫也說久臥不利于身體進一步地復原。打量著既陌生又熟悉的房間,她隱約看見溫彥行,穿著肩頭幾片銀杏樹葉的那身白衣,坐在書案前看書,寫信,作畫...... 雖都是鏡花水月的幻覺,可畫面卻美到讓她不忍伸手戳破。 即便如此,那個書案前的白衣書生也很快就消失了;隨著幻覺破滅,整個世界也仿佛一瞬間失去顏色,人生如茶,太苦。 陸婉兒摸著自己平坦地小腹,望著空空蕩蕩的書房,不免悲從心來,淚流滿面。 李曉的書房,格調與陳設都跟溫彥行在溫家地閣樓有些相似,都是大大的書案,還有擺滿典籍的書架,檀木桌椅上有茶具也有香爐,環顧下來就是一個讀書人的風雅之所,干凈又很幽靜。 其實單從這書房就大概能明白其主人心性。并不能得見一個商人的氣質,且與溫彥行的閣樓稍有些區別,就是整體顏色上更偏沉悶古樸一些,透著歲月的溫潤,還有時光的厚重感。 而有一面墻上卻掛著些兵器,就多了凌冽與進攻地意味,說明這里的主人除了具有文人氣質和成熟的智謀,還多了運籌帷幄又殺伐果決地一面。 只是,此時的陸婉兒,無心了解有關這位郡王的一切。 清醒地人,悲傷是擋不住地,遑論那悲傷太過巨大,書房外的李曉默默佇立在那里,回憶著曾經他也是這般絕望過,在那段赤誠地感情上,在同是天人永隔地結局中,也在這個白日無光的皇城里...... 說起來橋段爛俗,身為庶子的他年輕時與溫彥行相比,才情與容貌也是不遑多讓,不同的是他并非在什么偏遠的世家,而是出生在李氏皇族。 其母親也是世家千金,其外祖原也是名門望族,而當時圣上也只不過是眾多皇子中的一員。 彼時,李曉父親也正被席卷進京城那場,暗地里血雨腥風的奪嫡之爭中。 都說商人重利輕別離,卻不知世間最殘酷的情感,都是在表面光鮮亮麗地皇城與皇宮當中!什么兄弟之情與同胞之誼,又是什么父子傳承與血脈之尊?在那皇位與皇權面前,都是虛無。 李曉父親與如今皇帝便不是一母同胞,只是世人不知罷了。 當年的事,既久遠又隱晦,不過是圣上生母暗害了李曉真正的祖母,李曉父親想要活著就必須成為仇人的親生兒子,還得輔佐那位仇人之子上位。 作為回報,仇人將李曉母親嫁給了他。可李曉父親又怎能心中不恨,弒母之仇與屈辱偷生都支配他想要暗中籌劃,希望能有朝一日反擊成功!更何況,試問,身處這爭權奪利的旋渦中,又有誰能不想登頂那權力的頂峰? 只是能力配不上野心,就要為此付出慘烈地代價!當年犧牲地就是李曉的母親,李曉外祖和彼時還是世子的李曉心中最愛地女子。 圣上當然知道自己那位“親”兄長的恨意,也當然知道李曉的恨意,只不過他不在意! 因為這位端親王已經沒有復仇的野心和能力,而那位“小郡王”也不過是京城中有名的一位紙醉金迷,花天酒地的庶子...... 當然,李曉同父異母的兄長現如今才是端親王府的世子,與端親王府的當家主母,母子連心,仍時時刻刻都在替皇宮那位監視著他與父親。 就連眼下郡王府里那幾位鶯鶯燕燕的“寵”妃,也都是端親王府的主母,親自安排嫁過來的...... 李曉親眼目睹過自己的母親慘死,也如陸婉兒如今這般失去過摯愛之人,是什么支撐了當時的他活了下來呢? 或許跟書房中陸婉兒不同,支撐他在這個人間煉獄里活下來的,可能并不是什么責任,而是怨念,與那滔天地恨意。 他開始在這處處危機的皇城中,營造自己荒誕頹廢地形象用來自保;他也開始暗中行動,拉開了一個巨大的商業版圖,企圖打造他的金錢帝國,用來積蓄自身的力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