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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怎么可能?”謝黛寧驚呼起來,“就算有大筆財物,將其換成糧草,再運送至前線,少說也得數月時間,這不是異想天開嗎?” “異想天開?”沈屹冷笑一聲,踱了兩步,將心中憤懣壓抑下去,“豈止是異想天開,簡直是愚不可及。可他是帝王,他的話沒有人可以反駁,甚至是我父親,護國將軍沈唐也不能!不能抗命,他就只好冒死一搏,一方面派自己的親弟弟去押送這批財物,放出話去,這是京城上下傾力捐助所得,高官貴人們都為了保衛國家傾家蕩產,百姓們更是激起了同仇敵愾之心,短短數日,跑去前線參軍的人不計其數,令士氣大振!另一面,他下令沈家軍全數頂到陣前,告訴大家,做好決一死戰的準備。他這一生罕有敗績,可那一次,他知道自己可能回不去了,所以他修書一封,令我二叔必要小心,如果形勢不對,一定要把這些東西守護好,鎖牢關若是頂不住,北狄大軍瞬間就會南下,這批財物一旦落入狄人之手,大燁傾覆,只在一月之內?!?/br> 謝黛寧震驚的捂住了嘴,好久才低聲道:“所以這批財物是故意被藏匿起來,因為沈將軍知道,他根本等不及這些東西被換成糧草?” 沈屹攥緊了拳,眉間劃過一絲慟色:“我不知道具體,但若是我處在父親的位置上,也只能做此安排。他準備以身殉國,卻還要為大燁留下翻盤的資本。只是他萬萬沒有想到,鎖牢關一役,沈家軍以全軍十萬人的性命換來了慘勝,他守護的司馬氏皇族,卻在背后以貪沒軍餉的罪名,將他在京城的妻兒老小,抄家滅族!甚至,沒給他們一個辯解的機會!” 謝黛寧的眼淚簌簌落下,她無法想象,這該是多大的仇恨和痛苦,而他卻一個人,背負了這么多年。 她站起身,走到沈屹背后,伸出手環住了他,懷內的軀體依舊冰冷,在接觸到這一點溫暖之后輕顫起來,她感覺到沈屹撫住了自己的手,過了一會兒,他的聲音已經釋然:“我二叔帶著藏匿之地的秘密死在抄家滅族的那一天,朝廷把沈家挖地三尺,卻沒有找到一點線索,所以如今……” 他拉開了謝黛寧的手,轉過身,凝視著她:“朝廷能允許我科舉入仕,不過是存著萬一的念頭,也許我這個罪臣之后,沈家唯一的血脈,知道這批財物的下落。他們會允許我查清沈家的冤案,甚至會愿意承認當初的錯殺,只不過是因為,大燁如今表面安穩繁華,其實危機重重,朝廷之上有正統之爭,太子地位岌岌可危,易儲風波近在眼前,而南邊鄆州允王蠢蠢欲動,北方北狄虎視眈眈,未來必有一戰!拿到這批財物,就如憑空得到一個富庶州府數十年的稅賦支撐,而我,作為唯一一個可能的知情人,身處亂局之中,一個不甚,就會丟掉性命!所以……黛寧,我不是想瞞你,我和你是不能在一起,不能再見面,我……” 聽到這里,謝黛寧恍然大悟,他本不是那般斤斤計較的人,為何來了京城數月都未主動說一句話?她以為的故意冷戰,其實是他早已下定決心,現在跟她說這一大篇話,只是要跟自己正式告別! 她死命的搖頭,打斷他:“那又如何?這些我都不在乎,你要翻案我陪你,你要做什么我都陪你,你就是我在云嵐認識的沈屹,你答應了我父親要娶我,你收了我的庚帖,我絕不許你反悔!” 她說著,去他身上摸索:“我的玉玦呢?你還我!我寫了信給你的,你把它還我!” 沈屹握住她的手,低下頭讓她看著自己,他的眼神已經冷靜下來,再也不是書院里那個還帶著清澈溫潤的少年了,這段分別的日子,他想清楚了太多,實力太弱,司馬澈的一個小手腕,就幾乎斷絕他的數年辛苦! 但是他怪不得任何人,只怪自己貪戀一時溫暖,他必須把這僅剩的溫暖剝離出自己的生命,他可以用生命守護眼前的少女,但不能靠近占有分毫,如今的沈屹身上,已經再難尋到少年人的熱情和孤注一擲。 這樣的沈屹令謝黛寧萬分后悔,早知如此,她先低頭又如何?本來就是自己的錯,她知道了他有如此痛苦的過往,卻還是為了一點面子,生生別扭這么久。 沈屹的聲音低啞暗沉,他一字一句道:“黛寧,我之前是心存僥幸,以為我頂著沈屹這個名字,就真的能不為人知,能與你有平凡安穩的一生,我是想一輩子待你好的!可是現在我不是沈屹了,以后也永遠不可能是,我本就不可能有順遂的人生,是我貪婪妄求,你我決裂,是各歸各位,這才是正確的!你以后會嫁人生子,像你這樣的姑娘,就像是陽光一樣溫暖,一定有人比我更愛你,那人會好好待你,給你一個完滿安穩的家,可我不能,我根本做不到!” 屋外天色已暗,兩個人在黑黢黢的屋子里拉扯,誰也說服不了誰,一個下定了決心,雖然更多的是天真不知世事的一腔孤勇,另一個雖然決然冷酷,卻仍剩下一絲溫情,萬難放手。 外間忽然傳來幾聲呼聲:“小六等等,是這里嗎?黑咪在這里停下了!”是崔瑗的聲音,看來他們已經找到了這兒。 謝黛寧已是滿面淚痕,她停下手道:“好,你不還是吧?我不在乎!反正我就是喜歡你,認定你,我絕不和別人在一起,除非你現在就告訴我,你不喜歡我,你討厭我,你恨我讓你的身世暴露,讓你為沈家平反變得困難重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