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一套歪理令人無從反駁，謝黛寧想了許久，才道：“所以，你在教她們活下去的方法？”

    慧文嘆了口氣，道：“我只是教她們知道，這世間的真實(shí)和欺騙往往難以分辨，她們終有一日要自力更生的，只要?jiǎng)e被蒙蔽，就是好的了。”

    謝黛寧沉默了很久，道：“你會(huì)不會(huì)不告訴她們一些事？出于保護(hù)她們的目的，讓她們不知道一些事情的真相？”

    這次輪到慧文驚訝了，她看了謝黛寧好一會(huì)兒，才道：“這種事情，怕是只有親近之人才會(huì)這么做，但是若非太過脆弱的孩子，我是不知道有什么不便說的。”

    謝黛寧的心像是一下亮了起來，她忽然明白過來，謝暄和沈屹的死咬不開口，也許不是為了維護(hù)自身，也不是為了維護(hù)謝家或是別的什么，而是為了她，她就是那個(gè)太過脆弱的存在，有的事情不能夠讓她知道的原因，恰恰在她自己身上！

    京城，阮府。

    天剛亮，陽光尚不刺眼，下人們提著木桶將清水灑下，青石板瞬間光可鑒人，水汽蒸騰上來，一大早的就帶著股燥熱勁兒。

    謝黛寧一身大紅纻絲的蟒衣魚服，腰佩鸞帶繡春刀，烏發(fā)以墨玉冠高高束起，發(fā)尾隨著她輕快的步伐搖晃，一副英挺的少年模樣。

    下人們見了她紛紛行禮，有新來的小丫鬟紅了臉，看著她的背影不敢置信的喃喃道：“這真是府里姑娘，竟如此英氣勃勃！”

    “你還沒見咱們姑娘穿上女子衣裙，那才是天仙一般呢！”

    小丫鬟們嘀嘀咕咕，謝黛寧一笑而過。

    繞過垂花門，穿過一條抄手游廊，便可見一間不大的正房，額匾上書樂壽堂三個(gè)字，正是阮家老太太，也就是謝黛寧外祖母的居所，織玉草的門簾被高高掛起，正廳內(nèi)幾個(gè)下人在擦洗打掃，右手處博古架隔斷出一個(gè)小花廳，只見一位滿頭白發(fā)的老夫人正拿著把銀剪子修整盆栽，正是阮老太太。

    她今年六十出頭，衣著樸素，倒像是個(gè)普通人家的老太太，瞧不出是個(gè)朝廷正三品大員之母，這和阮家自市井發(fā)跡有關(guān)，她出身貧苦，嫁進(jìn)阮家十來年，家里大小事都是她一手cao持，若非后來阮清輝入玄衣衛(wèi)一路高升，她還是京城貧家陋巷里一個(gè)樂呵呵的老太太。

    阮老太太聽見腳步聲回頭，見是外孫女立馬笑了，招手道：“你快過來看看，這盆花葉子都蔫了，前日我讓她們搬出去曬曬光，一柱香的功夫就得搬回來，偏那小丫頭不懂事，見著個(gè)綠的就一通澆水，都給我澆壞了！”

    “老太太，哪個(gè)敢動(dòng)您的花喲！”一旁伺候的劉mama笑著接過她手里的剪子，“進(jìn)了樂壽堂的丫鬟誰不知道您最寶貝這些花花草草了。”

    “我看這葉子挺好，枝椏也長(zhǎng)得甚是雄壯！”謝黛寧也笑道，“這盆看著像橘樹，興許明年能吃到小橘子呢！”

    阮老太太瞪她一眼：“我這橘樹是拿來看的，你莫要搗亂。”見她一身官服，又蹙眉道，“手上傷還沒好利索，又要出去？”

    “是，小六放出來了，我去瞧瞧，好賴我是他的儀衛(wèi)，躲懶了幾個(gè)月，白領(lǐng)著俸銀也不做事，多不像話！”

    “你還知道不像話，早就該辭了這個(gè)官才對(duì)！答應(yīng)及笄就不干了的，盡是哄我，你舅舅也不管管！”

    “誰說我不管了！”

    只聽一句爽朗的笑語響起，隨后一個(gè)頗為高大的男子走了進(jìn)來，將門口的日光遮擋住大半，他生的甚是俊朗，行動(dòng)間英氣勃勃，眉眼和謝黛寧有幾分相似，身上穿的是一身形制差不多的官服，只是顏色是深紫的，更顯威儀整肅，他就是謝黛寧的舅舅，玄衣衛(wèi)指揮使阮清輝，他身后跟著妻子張氏以及兒子望哥兒，一家三口也是過來請(qǐng)安。

    阮清輝對(duì)著謝黛寧一瞪眼，斥道：“之前偽造太子府諭旨的事情還沒找你算賬呢！今日你先跟我去指揮使衙門領(lǐng)板子去！”

    阮老太太一聽急了，罵道：“一大早急赤白臉的做什么！還想打板子？黛寧這個(gè)官還不是你攛掇著做的？要打也得先打你這個(gè)上峰才是！”

    張氏站在后面偷偷沖謝黛寧擠了擠眼睛，然后放下才五歲的望哥兒，笑道：“快，哄哄老太太，你爹爹又惹老太太生氣了呢！”

    望哥兒趕忙一路小跑，抱著阮老太太的腿扭骨糖似的撒嬌道：“祖母，別生氣了，生氣傷身！”阮老太太生恐他摔著，忙一把抱住他，“不氣不氣，咱們望哥兒最懂事了！比你老子強(qiáng)！”

    阮清輝上前一通好話，忙不迭的賠著不是，阮老太太哪能不知道這是故意逗自己開心，霎時(shí)一屋笑語連連，和睦非常。

    這一打岔，阮老太太也忘了此前的話，吩咐下人道：“快把早膳端上來，老爺要上衙門，兩個(gè)小的也不能餓著！”說著一手拉著謝黛寧，一手牽著望哥兒往飯桌前走去。

    丫鬟們布好了早膳，阮老太太看了一眼，把軟糯的南瓜糕一分為二，一半給了謝黛寧，一半放在望哥兒眼前，柔聲哄著：“這個(gè)糕好，又甜又好克化，你們小的愛吃。”

    謝黛寧拿起來放入口中，一股清甜滋味直化開來，她微微笑著，這樣的日子，陽光和暖，一家人坐在一處，又慢又溫馨，那個(gè)火光沖天的夜晚仿佛一場(chǎng)夢(mèng)般不真實(shí)。

    她的手背上還留著猙獰的疤痕，張氏眸光落在上面，流露出幾分心疼，只是當(dāng)眾提起老太太免不得又要傷心，于是生生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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