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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折瓊枝在線閱讀 - 折瓊枝 第88節

折瓊枝 第88節

    顧忱臉色陰著。

    祝辭輕笑,聲音里壓著戾氣,“你們顧家如今是什么境況,你難道看不明白?”

    “是 ,我們顧家遭小人構陷淪落至此,同你們祝家比起來確實不值一提……”

    見顧忱仍是滿腔巋然正氣與不忿,祝辭面上寒色愈發濃烈,“既然你知道顧家已經淪落,你讓她一個人在外面,是想救她,還是想害她?”

    顧忱被這一聲低喝驚到,嘴里的話驟然斷掉。顯然他也想到了這一層利害關系。

    祝辭低低笑開,笑聲里壓著怒氣,道:“你知不知道,不出兩日,慶王的兵馬就會開始在永州一帶搜尋?!?/br>
    在顧忱逐漸難看的臉色中,祝辭繼續道:“當年顧家的案件,就是由慶王經手,你難道不知道?”

    “是……沒錯?!鳖櫝阑叵胫q之事,轉身走到桌邊扶住桌案,用力以拳抵住,“是慶王?!?/br>
    祝辭緩緩道:“怎么,你是覺得以你顧公子如今的權勢,能在慶王兵馬中保得住她?”

    顧忱閉上眼睛。

    “孰輕孰重,你自己掂量?!?/br>
    屋外起了風,摘窗外孤零零一株綠植拍打窗欞,腳步聲一步一步,消失在風聲中。

    院門邊的小廝看祝辭出來,忙又戰戰兢兢道:“二爺慢走。”

    等到見赴白的身影也消失在轉角,那小廝才左右看了一遭,思索著走到摘窗下,“顧公子。”

    顧忱雖然是名義上關押的犯人,但這些時日相處,小廝見顧忱待人有禮,遂也逐漸改變了態度,人前人外尊稱他一聲顧公子,凡事多照顧些。再加上這位顧公子的meimei還是二爺身邊人,可不得好好敬著。

    “我是個粗人,”小廝抓了抓頭上的帽子,咧嘴笑道,“雖然不知道二爺找您什么事情,但左不過……是二爺身邊柔蘭那姑娘的事情吧?二爺沒有那么壞,雖然有時候看著讓人覺得害怕,但是我們都受過二爺照拂,否則也不會在這兒?!?/br>
    比起在外面干活,祝家不知道好了多少。他們都承著二爺的恩,心底都敬二爺。

    顧忱皺起眉:“那你覺得,一個男子若是喜歡一個女子,想讓她永遠陪著他,他應該怎么做?”

    小廝想也不想便道:“自然是娶回家了啊,八抬大轎明媒正娶,成了正經夫妻,不就能白頭到老相伴一輩子嗎?”

    “那如果只把心上人綁在身邊,沒有名分,也不放她走呢?”

    “那算什么喜歡?”小廝眼睛一瞪,立即說,“這樣的人合該娶不到夫人!”

    話音落下,許久沒有回音,空蕩蕩的小院里只有陣陣風聲,小廝莫名覺得不大對勁——這情況聽起來怪是有些耳熟。

    半晌,那小廝忽然驚恐地反應過來,口不擇言道:“不是!”又打了兩下嘴巴,“呸呸,這都說的什么混賬話……”

    說完便立刻跑回了院子外。

    *

    祝辭回到院子時,已是很晚。

    天幕沉沉地壓下來,烏云涌動,吹來的風裹挾著寒意,是快要落雨的兆頭。

    赴白走到院子月門處,同計鐸一道站著,躊躇片刻,不敢再跟上去。

    今日的天自從下午開始便陰下來了,頭頂烏云密布,饒是夜里,卻也看得人涼意浸骨。

    赴白朝里看了眼,低聲道:“柔蘭不在,院子里都冷清了。”

    計鐸沒說話,抬頭望向天幕,赴白見他如此,也循著方向抬起頭,莫名惆悵道:“看樣子要落雨了,早上還好好的呢?!?/br>
    計鐸搖頭,面無表情:“早上雖然有日頭曬著,但烏云始終不散,變天也正常?!蹦┝擞值溃芭d許是老天都看不慣這些人的做派。面上瞧著是個人,誰知道里頭是什么呢。”

    說的是什么事情,二人都心知肚明。

    想說世事不公,想指著那些人的腦袋罵個狗血淋頭,好舒心中一口擠壓已久的怒氣。

    可惜沒到機會,他們想吐這口氣,也得等到所有事情昭雪,不知還有多久。

    但是,不遠了。

    該是不遠了。

    入夜時分,暴雨如注,赴白在庭院里點起燈。

    燈罩以琉璃置成,有些沉,赴白一邊撐著傘,一邊拿著火折子點燈,又得騰出手抱燈罩,一時間搞得十分狼狽,身上被雨珠打濕了大半。

    就在他手忙腳亂的時候,旁邊忽然伸出一只手,替他接過傘,穩穩罩在頭頂上。

    赴白愣了,扭頭看過去,發現居然是松蘿。

    隔著瓢潑的雨幕,赴白朝院門處看了看,松蘿已經開口說:“別看了,計鐸讓我進來的?!?/br>
    松蘿又抬了抬下巴示意:“先把燈點上吧?!?/br>
    赴白把琉璃燈罩蓋上去,見燭火安然點起,這才松了口氣,拍了拍手,看向她問道:“今日我都沒看見你啊?!痹缧r候他跟著二爺在喜宴上,也沒瞧見她,他留意過了,四少爺身邊只有另一個伺候的丫鬟。

    見松蘿沉默著,赴白又瞅著她問:“還有,這么晚了,你怎么過來了?”

    松蘿朝屋子看看:“二爺睡了嗎?”

    “不知道,”赴白搖搖頭,擰眉道,“應該還沒睡下?!?/br>
    今日發生的事情太大,不僅是二爺,祝家其他人大抵也都沒法子睡安穩了。

    松蘿壓低聲音道:“聽三公子的院子傳來消息,傍晚客人散去之后,原本回了屋子的三公子卻又出去了?!?/br>
    “出去了?去哪兒?”赴白驚愕,“今晚不是三公子洞房夜嗎?”

    “不知道,”松蘿搖頭道,“三公子出去的時候,身邊只帶了個趙錫,出去了約莫一個時辰,剛剛才回來的。這些我也是向別人打聽,才知道的?!?/br>
    “恐怕是有事情發生。”

    赴白凝著臉思索,想起喜宴上的事兒,沉重問道,“你知道柔蘭失蹤了嗎?”

    他這話一出口,松蘿卻不說話了,微低著頭,垂著眼睛。

    兩人站在一把傘下面,赴白注意到松蘿頭發衣裳都被打濕了,心中陡然升起不好預感,愕然道:“你早就知道這件事?”

    “我知道?!彼商}低聲道。

    不僅知道,還是她放柔蘭走的。

    赴白急了:“你糊涂?。∵@么久了你還看不清二爺對柔蘭的感情嗎?除了我和計鐸,就屬你知道得最清楚了,你居然不攔著!”

    松蘿是唯一一個從柔蘭進府之后就陪在她身邊,并且知道所有實情的人。

    這些日子二爺對柔蘭是怎么樣的她還不知道嗎?

    他們明面上雖然沒有表態,可哪有一個人敢當真將她當成丫鬟來看?

    說句逾矩的話——不,如今已經不算逾矩了。

    二爺傍晚時已經在宴席上說過了。

    她是夫人。

    雖還沒有明媒正娶,可她已經是了。

    大雨滂沱,這場雨下得又急又猛,即便撐著傘也很容易被淋濕,更何況是兩個人共撐一把傘,根本不夠遮擋。

    赴白剛想說讓她回去休息,只是話還沒出口,松蘿轉頭就往屋子走。

    赴白驚得神不附體,“松蘿你干什么!”

    然而沒能叫住人,赴白覺得要出事,忙撐著傘追趕過去。

    屋門半開著,里頭沒有點燈,黑沉沉一片,只有空氣中縈繞的沉水香昭示著屋里還有人。

    那是很幽靜的香,即便在這樣雷雨交加的夜里,也讓人安寧下來。

    松蘿淋了一身雨,鞋底踩了水濕滑不堪,又跑得急,邁進門檻時被絆了一跤,直直摔了進去。

    看見站在桌案旁,面朝半開窗戶的男人。

    長身而立,正垂眼看書。

    她這一動靜不小,即便在這樣的雨聲中也尤為清晰。

    祝辭動作一頓,放下了手中的書卷,抬眼朝她看過來。

    二爺是在的。

    松蘿顧不得收拾自己,看見二爺的一瞬間便心里有了底,安了心,她眼底登時泛起淚花,朝祝辭撲通跪下去,淚水漣漣地喚了聲,“二爺?!?/br>
    跟在后頭趕到門檻外的赴白看見這一幕,忙規矩地收回腳步,立于屋檐下看著松蘿。

    “好好說話,起來?!?/br>
    祝辭嗓音低低,卻依舊是溫和的。他沒有看她,將書卷擱到桌上,如玉修長的手翻轉后,徐徐收回。

    很簡單的一個動作,卻能讓人莫名心安。

    松蘿與赴白皆是這樣覺得的——好似只要有二爺在,任何事情都能迎刃而解,即便是天塌下來也無妨。

    松蘿哭著搖頭,只道:“二爺……是柔蘭的事情?!?/br>
    祝辭原本正要走到窗邊去,不防聽見她的話,動作忽的一頓。

    靜默許久后,他面無表情抬眼望向窗外。

    瓢潑的雨砸在窗欞上,噼里啪啦,輕易便能掩蓋一切聲音。

    雨聲之中,只有松蘿帶著哭腔的聲音響起:“柔蘭是從側門走的,我見到她時,她正要離開。”

    祝辭喉結上下滾了一滾,閉上眼睛。

    他低聲道:“繼續說。”

    松蘿眼淚直往下掉,說得磕磕絆絆,“我見她出、出了門,孤身一人上了一輛馬車……之后、之后就走了,其余的我也不知道……”

    砸在窗欞上的雨珠濺上男人的衣袖,洇染了一片深色水痕。

    男人卻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只道:“她沒有說什么嗎?”

    松蘿面露茫然:“柔蘭……沒有說什么。”那時候她沉湎在背叛二爺的自責中,后面事情很多都記不大清了。

    這句話落下,許久許久,都沒有聽到聲音。

    赴白和松蘿不禁心生惶恐,下一刻,卻見男人輕笑了聲,緩而沉的,聽不出情緒。

    松蘿眼淚掉得更兇。

    跪著叩下頭,伏在地上哭道:“是我沒有攔下柔蘭,是我的錯,二爺罰松蘿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