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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男配綁定之后 第121節

    那是夏蒹的奶奶。

    而這時候的夏蒹,還不足十五,正是少女年歲。

    “喊你你都不理我咯!”老太太穿著身輕薄長袖,身上繡著花牡丹,拿著把扇子一下下扇著風,“你就是要這個不啦?哎呦!這里上個超市好麻煩的啦!又要問什么支付寶又要問什么微信,你看看是要這個不啦?”

    他抬起頭,看向老婦人手中拿著的冰棒包裝。

    “嗯。”

    少女的聲音從他唇間蔓出來,裴觀燭微微一頓,眼眶發酸,他總覺得自己忘記了一些事情,卻不記得具體是什么事情,只是他如今只要聽到夏蒹的聲音,就感覺心里特別特別難過。

    “哎呦!還要哭的嘛!不都給你買了嘛!”

    她奶奶坐到他身邊來,一下下扇著扇子,看著前頭的711店門,沒一會兒,一個男孩跑到門口對她奶奶招了招手,她奶奶忙站起身,對他道,“等一下子啦!我去給你弟弟結個賬喔!你快點吃!不要一會兒化掉!”

    “好。”

    他應聲,撕開了這個名叫冰棒的東西的包裝,將冰棒塞進嘴里。

    寒涼絲絲,甜味蔓延,令人感到意外的味道。

    但他只是稍許片刻,便習慣過來了,也看向超市店門。

    根據夏蒹的回憶,是她奶奶帶著她和她表弟,去市里的醫院給她表弟看病,醫院就是看醫的地方,而她表弟貌似是身上起了疹子。

    而夏蒹從小就留在鄉下,靠近山,靠近地的地方,只有上學才會來市里,也就是這種有很高的建筑的地方,夏蒹因為原本家就在市里,但每次回去卻只能回去鄉下,奶奶給的零花錢分給表弟都不夠,看到同學吃冰棒都很羨慕,所以這回來市里,便鐵了心要買一根,軟磨硬泡了很久,結果她奶奶給她買了,還帶她那個表弟也進去了超市,告訴她表弟隨便挑,卻只給夏蒹買了根冰棒。

    裴觀燭歪了歪頭,將冰棒咬斷,一口吃掉,按照記憶丟進垃圾桶里。

    他們出來了。

    她表弟抱著一堆東西,見著他,還做了個鬼臉。

    裴觀燭想笑。

    但這具身體卻讓他一點都笑不出來。

    心底在蔓延著難過的情緒,他抬起頭,看向對面的所謂玻璃,少女穿著白色短袖,下面是一條普通的牛仔褲,和他認識的夏蒹一樣,但又哪哪都有些不同。

    起碼,他認識的夏蒹不會將難過像這樣明晃晃的帶到臉上。

    裴觀燭對上玻璃里,少女的視線,就像是在和夏蒹對視。

    但只是藏起來了而已。

    一切的難過,陰暗,全都被她好好地藏了起來,但十五歲的夏蒹,演技并不高明。

    裴觀燭抿起唇,一時都快分不清,心中的情緒究竟是誰的了。

    “小暑?走呀!”

    奶奶領著抱著滿滿一大袋子的表弟在前面回頭喊道。

    從來都是這樣。

    沒有人會理我,沒有人會管我。

    她們只會先走,留我一個人。

    她們只會偏心,沒有人愛我。

    從來都是這樣。

    心里的聲音不斷地蔓延出來。

    “您不覺得您做的太過分了嗎?”

    “什么?”

    “您不覺得您做的太過分了嗎?”夏日炎炎,他站在原地,原本棕色的眼瞳泛出漆黑的濃,“為什么要留我一個人?為什么要偏心?為什么?”

    “什么?”

    “為什么要留她一個人在這里?為什么假裝看不見她在難過,為什么?你為什么要這樣?”

    “為什么你明明知道寵愛另一個孩子,無法專一的愛會造成什么后果。”

    “為什么你還要這樣對她?為什么要讓她難過?”

    “為什么……你要讓她難過?”

    他抬手,一點點捂住心口。

    被陽光映照的綠樹不再搖晃。

    四面,開始有風雪呼嘯聲響起。

    裴觀燭心尖驀的一抖,回過頭,四面一片花白,雪花隨風簌簌而落,好似被撕碎的紙片,他被迷住了眼,卻依舊背著身后的人往前走。

    是啊。

    為什么,要讓她難過呢?

    為什么要讓她難過?

    “唔!咳!”

    濃苦的湯藥嗆出口腔,裴觀燭猛地坐起身,轉過頭看向身側正坐著的人。

    對上一個幼童和尚的臉。

    小和尚端著碗湯藥,褐色湯藥淅淅瀝瀝灑下來,見他醒來,震驚的瞪大了眼,正要抬起脖子嚷嚷,便聽拐角傳出人聲。

    裴觀燭猛地轉過身,“夏——!”

    聲音戛然而止。

    身穿皂衣外套紫色袈裟的男人自門邊繞進來。

    “裴檀越,多年不見,”他面上帶著淺淺的笑容,卻好似室內都隨著他的笑氣氛變得溫和起來,男人墨青色的眼睛微微彎起,聲若琉璃玉質,“你已從無心之人,化作有心之人了。”

    ……

    裴觀燭根本不知道,他這一昏,直接昏了半個多月。

    而嫻昌在聽聞裴觀燭失蹤,當日便馬不停蹄的隨同裴玉成自金陵趕回了京師。

    “你當我不知道!”云山間內,早已亂做一通,裴云錦跪在院中,背負荊條,渾身發顫,他面上身上早已沒一塊好rou,嫻昌一身宮裝,在他面前大步過來又大步過去,她眼眶猩紅,好似即將瘋癲,忽然上前扯住裴云錦的肩膀來回搖晃,“你當我不知道!你當我不知道你們那些骯臟下作的手段!跟你母親那個賤婢子一個德行!都是一個德行!”

    “娘娘!”一旁有宮人急忙阻攔上來,“不能再打了,再打昏怕是醒不過來了!”

    “你給我讓開!”

    嫻昌緊緊抓著裴云錦的肩膀,眼中恨意,近乎想要吞食其皮膚血rou,“在哪?!到底在哪?!我的鏡奴!到底在哪兒?!”

    “在……”裴云錦抬起眼,忽然就笑了起來,“下……地獄了吧,娘……娘娘。”

    “你——!”嫻昌眼眶猩紅,高高抬起手,正要一巴掌下去,裴云錦便被從后踹倒了。

    天早已不下雪了。

    但地面積雪不化不消,裴云錦跪趴在地上,臉上全都是血,他回頭,看到了踹他的裴玉成。

    “把他壓下去,誰都別搭理他!別讓他餓死了!等鏡奴回來!還要壓著他去給鏡奴贖罪呢!”

    “是,老爺。”

    旁側幾位小廝聽見話,忙搬過裴云錦的胳膊,將人往回拖。

    裴云錦卻一直都沒轉頭。

    他眼睛望著視線始終沒落到他身上分毫的裴玉成面上,似祈求,也似悲傷,卻還是被人壓進了昏暗的佛堂。

    “鏡奴不會死的。”

    嫻昌抬起頭,對裴玉成道,她早已將瘋,面上完美無缺的妝容只是為了掩蓋多日以來的疲憊不堪,裴云錦被壓下去,她像是整個人忽然都沒了主心骨,四下茫茫,只嘴里念叨,“那個孩子……絕對不會……絕對不會也棄我而去的,絕對……絕對不會的,我……我只剩下鏡奴了,只剩鏡奴了。”

    ……

    木屋之外,大雪早已停歇。

    裴觀燭坐在陰暗的床榻里,漆黑眼瞳好半晌才眨動一下,他要下來,剛一動彈,卻發覺雙腿都沒了力氣,渾身都發疼,裴觀燭手撐住床榻,因疼痛緊緊皺起臉。

    “夏蒹呢,帝伽摩耶,就是那個,和我在一起的姑娘呢?”

    “裴檀越別多動彈,”帝伽摩耶走過來,面上笑容始終清淺溫和,墨青色的眼瞳看著他,“你招風寒嚴重,四肢都凍傷了,又因跌落峭崖——”

    “夏蒹呢!”

    帝伽摩耶與他對視片晌,“正在隔壁屋中修養,裴檀越勿要心急焦躁。”

    裴觀燭大口吸進一口氣,又呼出來,反復多次,方才醒過來時他想起夏蒹不知所蹤嚇得喘不上氣,到如今才想起呼吸。

    帝伽摩耶在他身畔,始終一言不發。

    “帝伽摩耶,我要見她,你帶我去見她,”裴觀燭抬起頭看著帝伽摩耶的臉,見他不為所動,“我得在她身邊,得在她身邊守著她才行。”

    “為何?”帝伽摩耶泛著墨青色的眼睛溫和看著他。

    “因她是我所愛之人,我要和她一直在一起,要守著她才行。”

    帝伽摩耶看著他,好半晌,才招手喊一旁的小和尚,一起扶著裴觀燭從床榻上起身。

    僅僅只是搭住他肩膀,裴觀燭便痛的吸氣,全身的骨頭都像是碎掉了一般,他緊緊皺著臉,赤腳踏到冰涼的地面上,“夏蒹,也會和我一樣痛嗎?”

    “不會,”帝伽摩耶的聲音響在身側,“夏檀越受的傷較裴檀越比起要輕許多,只是夏檀越受風寒嚴重,與裴檀越相同,皆有半月未醒過一次了。”

    “半月……”

    裴觀燭吶吶念叨著,眼睛往前,穿過一片小過道,他停在門檻邊,定定看著前方。

    屋內燃著火爐,點著熏香,白天的日頭照上屋外積雪,慘白的光映進來,照在床榻上少女蒼白的面孔上,她閉著眼,胸腔微微起伏。

    僅此而已。

    裴觀燭看著她,卻根本都控制不住,他身子沒了力氣,淚近乎是不可控制的溢滿眼眶,裴觀燭小聲嗚咽著,像是哭都怕吵到她,混著淚的眼珠直直看著她,聲音都哭顫了,“她還活著,我沒做夢,是嗎?”

    “是的,裴檀越。”

    “嗚……”他壓著哭聲,眼眶早已一片猩紅,卻想笑,“太好了,還活著……我的夏蒹還活著,太好了。”

    帝伽摩耶和小和尚扶著裴觀燭坐到夏蒹床榻旁的木椅上,裴觀燭靜靜看著她,輕輕攬住少女的指尖,才想起身側站著的人。

    “帝伽摩耶,”裴觀燭抬頭看著他,“此次恩情,裴永生難忘,日后你若是有任何事需要裴家相助,哪怕是動用皇家人脈我們也會為你辦成。”

    帝伽摩耶看著他,溫和的眸子彎起,輕輕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