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小食店 第53節(jié)
大耐糕做得比尋常糕點要大上一些,她將糕點掰成兩半,拿油紙包好遞給茅霜降,“我們一起吃吧。” 在茅霜降愣神中,祝陳愿手里的大耐糕已經(jīng)沒了一角,用生的大李子去皮去核做的,又在白梅和甘草水里煮過,李子就沾了一股甜味。 她慢慢咀嚼,里頭的松子rou、欖仁、核桃rou、瓜仁全都混在一起,嚼起來很脆,讓外頭包裹的李子和白面都生出一股香氣來,又不讓人膩得慌。 大耐糕還加了蜜,上鍋蒸熟后,外頭暄軟的糕屑融化塞嘴里,甜卻黏。大凡糕點一類的,不就著茶吃,半塊下肚就容易嘴里發(fā)干。 茅霜降覺得嘴巴很干,便指指遠處,茶水都在前面的石頭上,“不如我們?nèi)ズ赛c茶水再看看其他的。” 祝陳愿無可無不可,走到前頭喝了一點茶水,不過一會兒,茅霜降就被毛婆子叫走了,應(yīng)該是有事情要說。她干脆自己在邊上走走,沒讓人跟在她后頭。 幾個婆子看她就在旁邊走走,便也沒有亦步亦趨地跟著。 她順著沿邊的花走,不知走了多久,抬頭看地方好像有些偏僻起來,其他人的身影都看不見了,她準(zhǔn)備往回走,無意間聽見草叢里有什么東西在爬,窸窸窣窣,聽起來跟蛇一樣。 祝陳愿頓時就想回去,可那東西在前面的草叢中,眼見就要冒出頭來,她心一橫,干脆從前面繞過去,這里泥土有些松軟,腳下容易打滑。 她再小心翼翼,都摔了一跤,正好下面是個斜坡,直接滾了下去。 祝陳愿想大聲喊,卻喊不出來,只能抱住自己的頭,眼睜睜看著自己滾到了一個地洞,摔得屁股生疼。 還好泥土軟,就是葉片劃傷了手,出了一點血,祝陳愿仰躺在這個洞里,不僅屁股疼,腦袋也疼,抬頭看上面的一方天地,不明白自己怎么就不偏不倚剛好摔到了這個洞中。 她感覺自己眼前有些發(fā)黑,頭嗡嗡地疼,便想先躺會兒,左右現(xiàn)在也沒有力氣爬上去。 耳邊好似傳來了熟悉的聲音,她費勁地抬頭,上面的洞口出現(xiàn)了一張俊秀的臉。 是裴恒昭。 祝陳愿猛地閉起眼睛,手指頭攥緊自己的下擺的衣裳,怎么兩人就有緣成這樣,摔到這里都能被他給看見,好丟臉。 上面的裴恒昭還以為她摔暈過去了,一時心里著急,邊上又沒有人,只有他一個人坐在這里作畫,突然看到山上有人摔了下來,連忙扔下紙筆跑過來,卻沒有想到是祝陳愿。 他也來不及多想,撩起袍子跳到洞中,等他下去站穩(wěn)后,正和祝陳愿的視線對上。 兩人誰都沒有先說話,祝陳愿不明白他為什么要跳下來,而裴恒昭也不知道她為什么要閉眼。 祝陳愿抬起自己滿是傷痕的手遮住臉,悶聲悶氣地說:“山間多雨,草木又深,我不過一時腳滑才摔倒了,其實并無大礙的。” 至于自己好巧不巧就摔到洞中,是半點都不肯提,她難得有這么丟臉的時候,還全都被別人看到了,臉上泛紅。 知曉自己現(xiàn)在一定狼狽極了,只想著讓裴恒昭趕緊走。 “你的手受傷了。” 裴恒昭的注意力全在她的手上,血順著手背滴落到衣裳旁,他從袖子里拿出一塊手帕,猶豫不前,下意識走出一步,卻又駐足。 捏緊那塊手帕,知道自己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界了,再往前走—— 祝陳愿放下自己的手,垂頭看著手上的血,越發(fā)感覺洞中容不下兩人,咬著嘴巴說道:“不如你先上去,洞口并不深,我等會兒自個兒爬上去。” “你要不先包扎一下手,若是,你不介意”,裴恒昭垂眸,帕子完全收攏到手心里頭,骨節(jié)突出,“我可以幫你包。” 兩人僵持著,祝陳愿手上的血緩慢地流下來,若是不包扎,怕是止不住,她猶豫且不安,最后還是伸出手,低聲說道:“那便麻煩你了,多謝。” 裴恒昭走了兩步蹲下,眼神只放在她的手上,兩人挨得有些近,連呼吸聲都清晰可聞。 他凝神卷起手帕從她的手掌處繞過去,包住了流血的地方,小心翼翼打了個結(jié),看著血浸透帕子,卻不再往下流,才松口氣。 隨后立馬站起來,像是無法呼吸的那樣,匆匆說道:“我先上去,找根木棍拉你上來,可行?” 祝陳愿瞧著不算很高的洞口,覺得自己還是能爬上去的,口中說道:“我應(yīng)該可以爬上去。” 等裴恒昭上去后,她扶著墻壁站起身來,下擺都沾滿了泥土,手上刺痛,想自己爬上去,卻發(fā)現(xiàn)好像連洞口都夠不著。 最后還是拉住木棍爬上去的,坐在洞口的祝陳愿想,自己今日這臉?biāo)闶莵G盡了。 “多謝,今日要是沒有你,我估計自己也得費好些工夫才能出來。” 她頓住,“若是小郎君不嫌棄的話,到食店里頭吃頓飯,算是感謝今日之恩,也好將帕子洗干凈后還給你。” 祝陳愿指指手上沾血的帕子,可惜自己今日忘記帶了。 不必了,這三個字就在嘴邊,裴恒昭卻不知為何沒有說出口,他其實哪里不明白,就是不一樣的。 若是今日換成別的女子,他明白自己不會那么做。 裴恒昭看自己沾了泥的腳尖,避而不談此事,“我送你回莊子吧,那里有大夫。” “若是可以,送我那條山路邊上就成,我怕大家都在山里頭找我。” 她本來想說不用的,最后還是害怕又碰到類似蛇的東西,還是答應(yīng)了,但心里還是著急。 兩人相互無言地走在山路上,無心觀賞風(fēng)景,等祝陳愿到山路邊上,裴恒昭轉(zhuǎn)身就走,卻沒走遠,等到山上有好幾個人跑下來時,他才閃身離開。 作者有話說: 第48章 豬肚假江瑤 茅霜降回去時找不到祝陳愿, 心里著急,還是毛婆子穩(wěn)住了她,讓大家在周邊找, 喊名字, 結(jié)果一無所獲。 她面色沉沉,緊緊皺著眉頭, 心里打著鼓, 到處找遍了都沒有人后, 茅霜降努力壓抑著對自己的怒氣, 想回府讓毛叔帶人過來找。 結(jié)果在半路就看見了渾身狼狽的祝陳愿,全身沾滿了泥土,衣裳上有多處血跡, 在幾人眼里看來就是遭了大罪。 但祝陳愿倒是先自責(zé)道:“我本想就在周邊看看的, 結(jié)果腳下一滑就摔了下去,爬不上去,只能繞到這里來等,還讓你們擔(dān)心受怕的。也沒有什么事情, 就是手割破了一點。” “也怪我, 之前經(jīng)常下雨,路滑我都沒有提醒小娘子”, 毛婆子皺著眉頭說。 茅霜降聲音低落,“還不如說我呢, 早知如此, 我就真該帶你們?nèi)シ偶堷S的。” 她心里自責(zé)得厲害, 頭一次低眉順眼, 自個兒心里就是不大舒服。 大家七嘴八舌地都說是自己的問題, 祝陳愿失笑, “等會兒換件衣服,手上涂點藥就成,不如我們回去再說,頂著這身泥我也怪不好意思的。” 最后茅霜降扶著她回去,又請了個大夫看,毛婆子則去給她燒熱水洗個澡,備身衣服,等全部弄好后,手上的帕子她給浸在冷水里搓洗干凈,曬在房間的窗臺上。 心里盤算著到底該怎么感謝裴恒昭,只是一想起自己那副狼狽的模樣,只覺得好丟臉。 她在床上坐了一會兒,茅霜降就過來了,拿了一罐藥膏過來。 “這個藥膏涂上去之后不會留疤的,也怪我瞎出主意,本來在這園子逛逛就成的。” 茅霜降將墨色的藥膏涂在她的手上,聲音很是低沉。 “又說這種話,還不如說說晚間吃什么來得好。” 一提起這個,茅霜降又有了精神,湊近說道:“吃撥霞供,毛嬸煮這個的手藝可好了,荼靡粥也給煮上了,小滿拉著桃夭在那里看呢,還備了一些小菜。” 撥霞供冬日吃最好,尤其是下雪時,點起火盆,一家人圍在鍋子前共吃一盞。 不過現(xiàn)在雖是春日,可山間一到晚上就寒涼,吃個鍋子也好暖暖身子。 “你先躺著歇會兒,到時候好了我上來叫你。” 茅霜降幫她涂完藥膏就走出去,輕輕帶上房門。 祝陳愿仰躺在床上,盯著床頂發(fā)呆,身子骨疼得睡不著,眼見外頭天色黑了下來,索性下樓。 山里晚間風(fēng)大,只穿單薄的春衫冷得人發(fā)抖,廳堂里點了好些燈燭,又生起了火盆,茅霜降幾人圍在邊上。 褚小滿看到她下來,連忙招手,“歲歲,過來這邊坐。” 等她坐下,桃夭湊過來看她的手,輕聲問道:“手好些了嗎?” “只是劃破了皮,隔幾天就能好。今日擾了大家的興致,不如后日我做東,來食店里頭吃一頓便飯,我給你們做間筍蒸鵝如何?” 祝陳愿伸出僵硬發(fā)冷的手放在火盆旁烤,轉(zhuǎn)過頭問大家,不然她這心里也實在是過意不去。 “你這手都還沒好呢,就想著做飯了,還是先歇幾天吧。” “不妨事的。” 好說歹說,其余幾人才同意,后頭聊著聊著,就從吃食上說到了家里雜事上。 桃夭是書香門第,管教得不算嚴苛,家中只有她一個女兒,旁的都是兒子,自是從小受到較多的喜愛,養(yǎng)得她純真可愛。 而褚小滿是官宦人家,父親是個小官,家里娘親明理,又無妾室,養(yǎng)出了褚小滿落落大方,毫不忌諱的性子。 褚小滿說起自己家,拿木棒撥弄炭火,有些漫不經(jīng)心,“家里有什么好說的,左右就是忙著張羅我哥的婚事,急得赤頭白臉地也沒用。” 許是想起祝陳愿還不知道她哥的事,想想也沒什么不能說的,解釋道:“我哥他信道信佛,年年都有段日子會住在寺院里頭禮佛,到今日都還在寺院呢。到現(xiàn)在及冠了,還是守著那青燈古佛,我真以為他是效仿前人,做什么梅妻鶴子。” 祝陳愿聽到這話凝眉,想起宋嘉盈說她娘帶著她上寺院禮佛去了,真有這么巧的事情? 她懷疑自己是魔怔了,收斂起心神,看著自己手背的藥膏,準(zhǔn)備回話時,卻被毛婆子的聲音打斷了。 “鍋子好了,小娘子幾個可以來吃了。” 幾個人站起來,洗干凈手后到小飯桌前坐下,桌上的小風(fēng)爐燃著炭火,上頭的鍋子冒熱氣,咕嚕嚕的聲音在寂靜中格外響亮。 邊上放了幾盤rou,是腌制過的兔rou和羊rou,還擺了幾盤炒的野菜,小砂鍋里頭是煮好的荼靡粥。 這桌只坐了她們四個人,毛婆子和其余人都是在外面吃的。 “我們都是平輩,不講究誰先動筷,誰后動筷那一套,你們想吃什么自己夾。” 茅霜降說完后,側(cè)過身問祝陳愿,“要我?guī)湍沅厅crou嗎?” “不用,我會自己動手的。” 像是為了驗證自己的手沒有廢掉,她站起身,夾了塊rou片不松手放到沸騰的鍋子里,默數(shù)十來個數(shù),rou片卷翹且變色后,她才伸回筷子。 毛婆子片的rou薄,只需燙會兒就能吃了,她并沒有蘸醬料,rou已經(jīng)腌過入味了,再蘸反而會有些咸。 兔rou不同于豬rou,它更有嚼勁,哪怕是薄片,rou香濃郁,且沒有膻味,而羊rou在高湯里頭滾了一圈,rou質(zhì)十分細嫩,鮮彈的口感,比之兔rou又多了分肥厚。 要是吃完后,覺得有些油膩,還能吃點野菜清口,現(xiàn)在的薺菜也是長得正好的時候,吃起來一點苦意都沒有,鮮嫩可口。 祝陳愿吃了幾筷子rou,旁邊桃夭給她盛了一碗荼靡粥,馥郁的香氣直沖鼻頭。 哪怕是從甘草水中焯過,荼靡與粳米一起煮,味道都是略帶點苦澀在里頭的,不過等苦意過去后嘴里就會回甘。 幾人嘗得盡興,硬是將桌上的菜吃得精光才停手,脹得肚子都受不了,去院子溜達了好久才消食。 今日大家都累得不行,洗漱完后便早早歇下了,祝陳愿躺在床上閉著眼睛翻來覆去就是睡不著,她從小就這樣,認床,歇息還成,可真到晚間要睡,就得好久才能睡過去。 她干脆坐起來,批了件外衣,點了盞燈籠走到外面去吹風(fēng),下意識往邊上的觀星臺看去,居然有人站在那里。 觀星臺與回廊是齊高的,相隔并不算遠,她已經(jīng)對屢次碰見裴恒昭而沒什么太大的反應(yīng),只是任由晚風(fēng)吹拂自己的頭發(fā),抬頭眺望遠處的星空。 她余光瞟到旁邊人開門進去,又走出來,站在那里良久,才抬高手臂用力扔了一包東西過來,啪的一聲,落在她的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