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小食店 第51節
她又細細跟他說了位置,生怕他不識字,又不肯去問別人。 小乞丐難得抬頭盯著祝陳愿的臉看,他想記住這個好心的小娘子,流蕩在外頭四年,很少有人這么關心他。 他不會說什么好聽話,就跪下去磕頭,祝陳愿拽他也不肯起來,一直磕到額頭發紅,聽到鐘聲知道時辰要晚了,才咬著嘴巴。 磕完最后一個響頭,抱起地上的東西,快速跑進人群里頭,生怕別人搶他的食物,又怕meimei等急了。 祝陳愿在原地看著他逐漸消失的身影,并不為今日的爛好心而后悔。 可難得做了善事,卻也不高興,越長越大后,她就明白,眾生皆苦,她不是活佛,渡不了人。 可悲又無奈。 路上很吵鬧,頭頂星辰閃耀,而世上有幾個人的命運卻開始改寫,日后緊緊相連。 作者有話說: 這個故事還有幾章。 第45章 山家三脆 隔天, 祝陳愿去到了樂水的鋪子里,她沒空手來,帶了罐自己熬的補湯, 拿東西的同時, 順便來看看樂水。 鋪子里除了樂山外,還多個慈眉善目的丁大娘, 坐在邊上跟樂水說話, 那是他們請來幫襯的。 “你來便來, 還帶什么東西?” 樂水一見她進來, 就急急忙忙要起身,被丁大娘按住,自己則去接過祝陳愿手里的補湯來, 放到一邊, 還給她拿了個凳子坐。 “是自己家煨的湯,順手就拿過來了,今日不光是來看嫂子你的,我還有件事要說呢。” 祝陳愿瞧著樂水滿面紅光, 精神氣也好了不少, 倒是跟初次見面的時候差不多,她放下心來, 轉口說道。 一聽她們兩個要說話,丁大娘就從凳子上站起身來, 嘴里說:“既然小娘子要說事, 不如我將這湯端到后廚去再熱會兒, 等下也好將罐子還給小娘子。” 得了應允后, 丁大娘便抱著那一罐的補湯去了廚房, 并不打擾二人說話。 “也不是什么大事, 就我昨日剛知道,張娘子離開汴京時,還在鋪子里頭放了一盒信件,讓我將它取出來交給旁人。她說就在這門邊上。” 祝陳愿看向后頭,指指那凸出的門沿。 “原來是這事,那你不用找了,我們那時裝門時,就瞧見了這個木盒,看到里頭裝的信件,根本沒有拆開看,放到柜子里頭收起來了。樂山,你去把最下面那個柜子里頭的東西拿出來。” 樂水轉頭叫樂山去拿他們收好的信件,拿過來的盒子有半臂寬,一打開里頭是堆疊的很滿的信件,沒有開封過,信封上的落款都是阿巧。 她拿過這個并不沉的盒子,可一想到里頭的內容,以及寫信的人,內心倒是頗感沉重。 拿到信件后,祝陳愿從鋪子里頭出來,上了一輛馬車,坐在車上的時候,她挑揀了一封信拆開,不過看了幾段話,她就將信塞回去了。 本來心里還有猶豫和疑慮,為何這些信件張娘子一封都沒看過,自己女兒寫下的近百封信,留在世間的最后一點念想,回去時都沒有帶走。 可匆匆一瞟后,她卻明白了,大抵是怕看到自己這么想要活下去的女兒,最后卻還是死在冬季,沒能熬來她盼望的春日。 她嘆氣,又想起昨晚碰到的小乞丐,盯著馬車的簾布發呆。 腦中閃過很多的念頭,最后卻都消散了。 等馬車在曲府門前停下,祝陳愿站在門口,有些猶豫,畢竟兩人并不算相熟,昨日才初見面,她感覺自己的行為還是有失考慮。 她明明不是這么做事欠考慮的人,可昨日見面后,就莫名生出一股要是不早點將信件交給他,再晚點可能就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的念頭。 所以她還是來了。 在門口踱步了好久,沒等她敲門,倒是先等來了住在邊上的米夫人,看見祝陳愿抱著東西站在門口,她趕忙端著食盒過來。 “小娘子,你過來是有事情嗎?” “我,也算是”祝陳愿有些詞窮,不知道該如何說,停頓了一會兒才道:“昨日見曲叔好像有些不好,勁頭瞧著,” “瞧著跟溫慧之前不想活時一般。” 米夫人坦然地接過話,并不在意談論到這件事上,只是語氣沉重。 她明白曲融為什么不想活,身邊沒有一個親人,又無妻女,更別提身體殘缺。 “到時東西放下便走吧,他這古怪的脾氣,雖不至于沖著我們發,我就怕他氣壞了自己的身子。” 米夫人也并沒有多問,只是推開門讓她進來,曲融照舊是那般模樣,看見兩人進來只是微微頷首。 “老曲,今日的飯菜都放在這里了,還有小娘子給你帶了一盒東西,你記得看。” 說完,不等祝陳愿開口,便拉著她出去了,兩人也不好在這里多待,曲融也不想有旁人在。 他緩慢轉頭過去,漆黑的盒子在日頭下泛著光,閉起眼睛,仰靠在椅背上,并不想多去理會。 可一閉眼就是那盒子的模樣,再次睜眼看擺在桌上的盒子,他還是跛腳走過去,打開盒子。 出乎意料的全是信件,曲融心底疑惑,猶豫著還是拆開了一封。 見信安: 以前總聽人說,活在世上真難,萬般事皆不如意,不如一了百了,塵緣皆斷,憂愁全消。 我當時也信以為真,覺得若是過不下去了,就一頭扎進水里頭,好似一點痛苦都沒有。 可等我患了麻風病,身上皮都爛了的時候,我卻越發想要活著。 若是能熬過寒冬,那我就能去放園子,等逛完汴京的園子后,就想自己買些種子種點花,等到秋日又能看見花開。 若是要我看見花開時就死去,我還是不甘心,又也不愿意,我沒嘗過夏日的麻飲,沒有玩過流杯曲沼,沒有見過今年的新雪。 可是,我還是沒有熬過寒冬。 但這些我想做卻還未做的事情,總有人會去做。 曲融慢慢皺起眉頭,他沒有一點表情,只是抖著手,又趕緊拆開了下一封。 想要種滿院子的花,希望它能從春開到冬。 想要在新雪時,嘗一杯剛釀好的美酒。 想要看日升月落… 所有的信件都被拆開,有些凌亂地一張又一張堆疊在一起,寫滿了她想做的事情,潦草的字跡中滿是對生的渴望。 明明只是墨色,卻刺痛了曲融的眼睛。 他將頭抵在桌子上,心里有了些觸動,好像活著并沒有那么不好。 可是,孤身一人活在世上,又有什么樂趣呢。 可那天過后,曲融照舊縮在屋子里,卻聽米師傅說,近來他開始種花了。 而之前碰到的小乞丐,祝陳愿也沒有再見過。 日子就在晴天、雨天又或是陰天中,交換著過去一天又一天,毫無波瀾又平靜美好。 祝陳愿望著灰蒙蒙的天色,趁春筍還有幾日可吃,今日她準備做山家三脆和撒拌和菜。 山家三脆得要用春筍、菌菇和枸杞頭,春筍只取筍尖,切薄片,菌菇得小,枸杞頭要新鮮,這兩樣洗凈,去除根部后。 等鍋中的水滾到冒泡,往里頭倒幾滴油,全部的料都放到水里焯到斷生,筍得多煮一會兒,去除澀氣,撈起來放到盆里。 祝陳愿往里面加麻油、鹽、醬油,一點點的胡椒,抓拌均勻即可。 撒拌和菜則取崧菜、豆芽、水芹全部焯水攥干后,將備好的麻油倒入燒到發紅的鍋里,一入鍋,滋滋作響,麻油的香氣經過熱意四散開來。 再放一點花椒,沸騰的油淹沒了花椒,帶來些許辛辣氣,盛出放到碗里,放少許白糖、醬油和醋,拌勻后淋到菜里。 味道好久才從縫隙中四散開來,等她全部弄好后沒多久,在外頭打掃的葉大娘就過來喊道:“外頭有個小娘子來了,是個熟面孔,不過我不知道她叫什么。” 祝陳愿聞言解開圍布,出去后就看到坐在邊上的茅霜降。 近來確實有段日子沒有見了,眉宇越發英氣,面色倒是極好。 “最近難得一見,吃過午食了嗎?要不再吃點,今日做了山家三脆和撒拌和菜。” 本來茅霜降想拒絕的,結果話還沒出口,先點了頭,最后想說的話都吞到了肚子里頭。 看著眼前的兩盤菜,她就客氣了幾句,夾起一筷子山家三脆,筍很脆,雖然沒有煮到熟透,卻沒有苦意和酸澀氣,這個時候的菌蘑剛從地里頭冒出來沒多久,正是嫩的時候,吃著綿軟又入味。 枸杞頭是越嚼越香,很淡的清香在口中,讓茅霜降不免再夾點,這枸杞頭就要趁現在吃,若是過季了,一股苦味,誰吃誰難受。 她嘗完了后,轉頭吃起撒拌和菜來,崧菜一年四季都有,她最喜歡就是春季時的,沒有經過霜凍的最好。 還沒嘗,麻油與花椒的味道就直往她鼻子里頭鉆,等進了嘴,這股味覆在容易入味的崧菜和豆芽上,就更加濃重,一點點的麻意在舌尖上。 吃了好些筷子,她才想起自己今日來是有正事的,趕緊掏出帕子擦擦嘴,說道:“我一進了你的食店,就光顧著吃去了。其實我今日來,是想邀你明日去放園子的。” 汴京春日一到,等到稍有花開時,就有人放園子去,到各家有名的園林里賞玩一番。 也有的喜歡晚點去,等山間的花次第盛開時,才慢悠悠出城去放園子。 茅霜降接著說:“我家在岐山那一片有個莊子,那里花開得晚,不過等到山里的花全都開起來,是真的漂亮。所以年年這時候,大家都會約去那里放園子,今年不是與你相熟,你請了我吃花饌,我就想請你去看花。” “大家都去?我與他們并不相熟,去了反倒不好。” 祝陳愿一聽她這話,連連推拒。 “不過是一兩個姐妹而已,并無外男”,茅霜降忽地想起,“倒是有太學的學子會在那天到岐山去畫山水鳥獸,并不妨事。” 一聽到太學的學子這幾個字,祝陳愿的腦中不由自主浮現出裴恒昭的臉來。 她下意識搖頭,茅霜降以為她不肯去,心里頭有些失落,臉上卻不顯露出分毫,只是不甘心又說道:“只有兩個小娘子一起去,都是好性子,并不會嚼舌根。還能放紙鳶,又或是插花,要是你想庖廚,那里還有很多的東西可做呢。你若是不去,索性我今日就坐在這里不走了。” 好說歹說,才說得祝陳愿點頭。 “那明日我來接你,就是放園子得等到隔日才能回來,路上有些遠,趕路不方便。” “你,你可真是的,最要緊的反倒說后頭,且等我問問爹娘再說。” “答應了可不能反悔的,明日早間我接你過去啊。” 茅霜降匆匆扔下一句話,轉頭跑了出去。 作者有話說: 元宵節快樂~ 好想寫狗血的劇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