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炮灰替身的我死后 第212節
也即是說,在妖蚺巢xue下的那片亂石堆里,她入的正是他的夢。 若小耳朵之前真的和他素不相識,那么,進入他的夢境后,她理應是一個格格不入、仿佛臨時被拽來演戲的路人。 可事實上,他的夢境沒有任何突兀之處,順暢地進行到了末尾。 ——小耳朵一早就知道那個夢境會如何發展。她只是在配合他,演了一臺天衣無縫的戲。 而在小耳朵死去的時候,那一盞為秦桑梔招魂而立的魂燈,竟有了奇異的波動。他百思不得其解,便試著大膽假設,將秦桑梔和小耳朵、妖怪桑桑聯想到了一處。 故而,這回,秦桑梔復生后,就成了他的重點觀察對象。前所未有的強烈直覺告訴伶舟,突破口就在她的身上,他必須比謹慎更謹慎。 當初小耳朵利用信息差騙了他一回。這次,風水輪流轉,因為信息差而被蒙在鼓里的人,變成了秦桑梔。 她不知道魂燈與青銅法器已經讓自己露出了馬腳,如同一條安安逸逸地藏在茂密草叢里、尚未被竹竿打草的聲音驚動的蛇。 當然,要確定她的身份,不能光靠臆測,還需要更有力的證據,以一錘定音。 為此,伶舟忍著百爪撓心的煎熬與焦灼,一直按兵不動,終于等到了一個試探的良機。 之所以不用懷夢藤來試她,是因為這東西不受他的控制。如果他和她同時入夢,他就不能一直保持清醒,去觀察她的表現。如果只有她入夢,他待在現實里,又看不到夢境的發展。 所以,伶舟捉了一只夢魘回來。 夢魘最擅長窺視、復制一個人的記憶,來一比一地造夢。 恰好,秦桑梔最近五感失常,眼睛看不見,也就無法確定自己身上是否有月牙印記。窗外那些懷夢藤,則是對她的第二層的迷惑。她自然不會想到,這幾天,她看見的夢,全是夢魘復制他的記憶,編造出來的幻境。 她以秦桑梔的身份,被拽入了夢魘編織的幻境里,扮演的卻是妖怪桑桑。 當她睜開那雙明亮如水洗的烏黑眼眸,喚江折容為“小道長”時,伶舟就已心神俱震,肯定了她的身份。 秦桑梔和桑桑,就是同一個人。 也虧得桑洱如今蒙著眼。不然,醒來的時候,她一定會被伶舟面上那種夾雜了狂喜、迷惘、激動的復雜難辨的神情嚇一跳。 伶舟沒有急著和她攤牌。 一個優秀的狩獵者,應該在堵死獵物所有逃避的路子,讓她再無辯解的余地時,才圖窮匕見。 這是伶舟小時候在九冥魔境里學會的道理。 或許是狩獵本能的驅策,或許是對那段他不能參與、無法回頭的時光的貪戀和嫉妒,后面這幾天,伶舟命令夢魘,將他們在行止山、桴石鎮、云中城的生活片段都重演了一次。 不管來什么,她都能接上。日常生活的應對、被親吻時的反應,全部與他的記憶一模一樣。 如此一來,等真相揭露之日,她便再沒有辯解的余地了。 …… 桑洱沉浸在安逸無夢的深眠里,對外界的事,一無所知。 伶舟沒有再折騰她,彎腰,將她抱起,小心翼翼地放到了床上。桑洱沒有醒來,只是輕輕地咕噥了一聲。 伶舟為她拉好了被子,又守在旁邊,默默地盯了她片刻。 這副身體,非正途所得。在尚未穩定時,若有劇烈的情感波動,也許會出岔子,讓魂魄逸走。這是他無法承受的后果。 現在還不是攤牌的時機。 已經忍而不發了那么久,再等一等也無妨。 . 翌日清早。 按照之前說好的,桑洱蒙眼的絲絹今天就可以摘下來了,也就是俗稱的出院。 地板的法陣已被撤走,裴渡終于可以進入這座寢殿了。 絲絹一取走,白日烈陽驟然照進來,光暗顛倒。 桑洱下意識地緊緊閉眼。與此同時,眼皮前方一暗。原來有一只手伸了過來,為她擋住了過亮的光線。 這只手,掌心寬闊,五指修長,關節微凸。 是伶舟的手。 裴渡本來也想伸手為她擋光,可位置離得不如伶舟近,手才抬起,就被搶了先。他的手在半空僵了片刻,就收了回來,面無表情地盯著伶舟的后腦勺。 等桑洱適應了從暗到明的轉變,伶舟便收手,定定凝視著她,口吻溫和:“現在感覺如何?” 桑洱環顧四周,一周前還像蒙了一層灰霧的雙眸,如今已復明,高興地說:“我可以看見了。” “太好了。”后方,從進入寢殿開始,就一直很安靜的裴渡,忽然笑了笑,坐到了美人榻上,抓住了她的手:“桑桑,我就說了別擔心,你很快能好起來的。” 裴渡笑起來的時候,咧嘴的弧度稍微大一點,就會露出兩顆雪白的小虎牙,很有感染力。可這一次,他的笑意卻仿佛沒有直達眼底,有一縷森然的陰鷙繚繞于深處,難以化開。 自打重逢以后,他就很喜歡黏著桑洱。發現她不抗拒身體接觸,還頗有幾分得寸進尺的意思,喜歡與她肩膀挨在一起,拉著她的手,玩她的手指,或是趴在她的膝上,什么也不做,就靜靜地待著。 不過,被裴渡十指緊扣,還是第一次。 一旁的伶舟,看著兩人親密地交握在一起的手,瞳孔便是微微一縮,表情也出現了一點兒變化。 桑洱沒有注意到伶舟的反應,只注意到,裴渡今天的手格外冰冷,力氣也有點大,緊緊抓住了她。 還沒入冬,他的手就冷成這樣。恐怕還是之前的事,傷了身子根基。想起他腹部那些歪歪扭扭的縫針痕跡,桑洱的心臟就有點堵,忍不住說:“手這么冷,怎么不多穿一件衣服?” “穿,待會兒就穿。”被她說了一句,裴渡卻似乎很高興,眼眸微微一彎。不過,他明顯不把自己的身體當一回事,身子再次前傾,殷勤道:“桑桑,你餓不餓,我已經做好早點了,都是你愛吃的,我去廚房端過來吧。” “好啊。”桑洱說完,想到這座寢殿外面的懷夢藤,一頓,改了口:“等等,不用了,反正我也好起來了,就直接搬回去之前的房間吧。” 一直旁觀著他們互動的伶舟,突然出聲打斷了她:“你還沒完全好起來。雖然五感恢復了,但還是會比平時更嗜睡和虛弱,仍需要調養。” “桑桑已經習慣了之前的那個房間。既然她的身體已經基本穩定,那不是必須住在這里了吧。”裴渡微微垂下眼,玩了玩桑洱的手指,掩下了眼底那抹快要壓抑不住的兇光。平緩了一下,他才抬眸,看向桑洱,仿佛也在等她認同自己:“桑桑,你也想回去住的,是不是?” 伶舟也盯著桑洱,眼眸沉沉的,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頂著四道目光,桑洱:“…………” 莫名覺得周遭的空氣有點稀薄,仿佛置身在一個壓抑又充滿火藥味的油桶里。 本著遠離懷夢藤的意圖,桑洱糾結了一下,就下了決定:“我還是搬回去吧。” 裴渡露出了一點兒悅色,微微一笑。 伶舟則深深地皺起了眉。 就這樣,桑洱搬回了之前的房間。 按伶舟的說法,之后,她還得調養身體一段時間。詳細該做什么,他沒有告知她,只是來看她的時間變多了。 同時,伶舟還以她要靜養為由,不讓任何人在她的房間留宿。裴渡似乎有點不滿,但為了她著想,還是遵從了。 桑洱本以為,自己的行止山生涯還能續寫一段。結果她猜錯了。 三日后的清晨,在半夢半醒間,她感覺到,身處的環境,有些晃蕩。 意識到了不對勁,桑洱忍著困倦,睜開了眼,就吃驚地發現,這里已經不是那個熟悉的臥房了。 她的頭枕在了裴渡的腿上,身處之地,是一輛馬車。 裴渡正伸手,支著下頜,望著窗外的風景出神。 桑洱一醒,他就發現了,低頭道:“桑桑,你醒了?” 桑洱坐了起來,窗外的風景非常陌生,顯然早已離行止山很遠了。她懵了一下,有點兒弄不清眼下的狀況:“我們這是要去哪里?” 裴渡抿了抿唇,盯著桑洱。 十年前的他一定不會相信,自己有朝一日,會變得這么能忍。 四天前的深夜,在看見她唇上有吻痕的瞬間,他幾乎是嫉恨交加,恨不得殺了覬覦他的寶物的人。 但是,一方面,她的身體尚未復原。另一方面,他也清楚,如今的自己,根本沒有任何立場跳出去阻止她和別人交往。 不管有多嫉妒、惱恨和難受,他也只能忍著。 他記得,秦桑梔當年就很喜歡結交美人。為了這一點,他還不止一次拈酸吃醋。 伶舟的相貌與身型,和她一貫心儀的那類小白臉大相徑庭,也不知是怎么的,入了她的眼。 但不管如何,她和伶舟才相處了幾天時間,感情基礎絕不會很牢固。 比起她,伶舟的反應,才更讓裴渡感覺到威脅。 親吻可不是一個人能完成的事。那些吻痕足以證明,伶舟也在覬覦著她。 盡管氣得想殺人,裴渡還是清楚地認識到,若真的動起手來,他不會是伶舟的對手。所以,絕不能沖動行事。 既然如此,又何必非要留下來硬碰硬。 和伶舟相識多年,裴渡知道,這家伙的性格,一貫是想要什么就會直接去搶。 但這一次,對方卻沒有立刻對秦桑梔表露出占有欲。個中緣由,裴渡也猜得到——伶舟估計和他一樣,也是在顧忌她的身體狀態,才隱而不發。 這讓裴渡怒極反笑,還恨得牙癢癢。 明明是他先認識秦桑梔的,是他帶她出現在伶舟面前的。伶舟憑什么也想冒出來和他分一杯羹?! 這四天時間,平靜的湖潭下,遍是危險的暗涌。 他們都想得到同一個人。不同的是,他已經發現了伶舟對她的覬覦。伶舟卻不知道,他已經察覺到了這一點。 因為雙方認知上的差別,伶舟的危機感不如他強烈,也并未嚴守著她。這就讓裴渡尋到了機會,帶她離開行止山。 確實,她的身體還需調養。可來到了這一步,已經不一定要伶舟來負責了。他也可以做到。充其量,就是多付出一點代價罷了。 比起她被搶走的風險,這點代價,又算得了什么! 裴渡的眸底有暗光閃爍而過,抬手,為桑洱順了順肩上的黑發,小聲卻堅定地說:“桑桑,我們已經不在行止山了。伶舟有別的事情忙,之后調理身體的事,就由我來為你做。” 桑洱眉心一蹙。 如果她和伶舟從來沒有接觸過,大概不會懷疑裴渡的說法。 但就是因為她了解伶舟,才會覺得這個發展很古怪,裴渡的解釋,仿佛是隱瞞了什么。 忽然,腦海深處有靈光一現,桑洱查看了一下炮灰值,就發現它已經跌到350/5000點了。 在搬進伶舟的寢殿前,它明明還有將近400點。 這一數值變動,無疑說明了,在她和伶舟獨處的那七天時間里,一定發生了某些轉折性的事情。 會是什么事呢? 桑洱沉默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