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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炮灰替身的我死后 第205節

    “不錯,這道鎖鏈有兩道禁咒,想解開它,有三個辦法,一是鎖鏈主人自愿解開,二是斬手,或者殺了鎖鏈的主人,那么,鎖鏈的所有權就會自動轉移。但現在,第一道禁咒已經被我的師尊破開,前面的限制也不復存在了,可以直接用仙器斬斷。”蒲正初的佩劍出鞘,嘆道:“我之所以會叫持風來解,也是因為,如果由外人來強行斬斷這條鏈子,會對你們的身體……尤其是主人那方的身體,造成一點反噬。”

    說罷,蒲正初已毫不猶豫地手起劍落。

    淡金的長鏈接被他的劍芒斬斷。從中間開始,極速地溶解。桑洱的腳踝一熱,就看到那個枷鎖消失了。

    尉遲蘭廷攙住了她的背:“桑桑,有沒有哪里不適?”

    桑洱只是覺得有點暈,倒沒有很不舒服。她搖了搖頭。

    而另一邊廂的謝持風,卻仿佛遭到了重擊,猛地咳出了一口血。

    看來,果然像蒲正初說的,這種解法,對謝持風的影響會更大。

    一場本來要鬧大的干戈,就這樣被介入、化解了。既然目的已經達成,尉遲蘭廷也無意再和昭陽宗起沖突,緩緩地示意門生收起了武器,就要帶著桑洱離開。

    為了息事寧人,桑洱閉了閉眼,沒有再看謝持風,轉身離開。

    可沒走幾步,她就聽見了背后傳來了一聲仿佛絕望、又有些卑微的喊聲:“桑洱!別走……”

    后方,謝持風似乎想追上來,可在一瞬間,他就被幾個昭陽宗的弟子按住了,根本無法起身。

    桑洱的步伐一頓,最終,卻還是選擇了繼續往前走。

    正如當年在熱鬧的廟會上,謝持風把她丟在了人來人往的大街上一樣,她拋下了他。由始至終,都沒有回過一次頭。

    .

    離開了天蠶都不久,桑洱就被尉遲蘭廷帶上了馬車。

    似乎不想再留在蜀地,馬車一路疾行,根本沒有停下來歇息。

    鎖鏈被解除的后遺癥慢慢地上來了,桑洱上了馬車不久就陷入了昏昏沉沉的狀態里。

    等她再度感覺到知覺歸來時,已經不在馬車里了,而處在了一座陌生的別院中。

    身上那些濕噠噠的衣服,已經被換了下來,如今,她穿著的是一套柔軟華貴的單衣。

    隱約感覺到手心有點癢,桑洱睜開了一條眼縫,就發現尉遲蘭廷正在為她的手心涂著潤澤的脂膏。

    那里被魄焰的手柄磨紅了。

    桑洱的皮膚太嫩了,連抓個粗糙的東西,都容易出痕跡。

    給她涂完了手心,尉遲蘭廷又漫不經心地以指腹沾了一點兒脂膏,一手撫上了桑洱的臉,一邊為她涂抹嘴角。

    桑洱感覺到了嘴角有點刺痛,眉心一皺。

    對了,在奪走魄焰的時候,她好像是被尉遲蘭廷的衣裳刮了一下這兒,這里應該是有了小劃傷吧。

    發現她醒了,尉遲蘭廷微微一停,抬起眼,眼眸深不見底,緩緩問:“嘴角還疼嗎?”

    兩人的臉湊得很近,桑洱下意識地屏息,搖頭,就突然感覺到唇上一熱。

    尉遲蘭廷低了頭,在吻她。

    在這之前,他的吻都是溫柔的。這是第一次有了一種狠戾的感覺,碾得她的唇火辣辣的。他的狀態很不對勁,桑洱一愣后,立刻用力掙扎,甚至去咬他的下唇。

    尉遲蘭廷卻仿佛沒有感覺到痛,壓根不停。直到將彼此唇舌上那散發著淡淡香氣的脂膏都吞了,他才慢慢緩了下來,卻依然困著她在墻邊。

    近在咫尺間的對望之間,尉遲蘭廷幽邃的眼盯著她,撫著她的面容,沉沉地開了口:“桑桑,你究竟有什么瞞著我?”

    “我只要你不騙我,把一切都告訴我。”

    第133章

    聽了尉遲蘭廷的問話,桑洱慢慢地抬起了頭。

    在昏幽的屋內,光線微弱地落在她的眼皮上。長睫掩蓋下的那雙眸子,清明而澄瑩,甚至有一點陌生的、熠熠的光。

    曾經的那些不知世故,懵懂天真,惹人憐弱的神色,都如潮水一樣褪走了。

    尉遲蘭廷的瞳孔微微一縮。

    ——自從桑洱失蹤后,這段時間,他為了尋找她,幾乎沒有睡過一個好覺。

    一切,都要回溯到那一天的清晨。

    在她失蹤前夜,他們抵達了聚寶魔鼎。他特意等她睡著了,才離開了房間。孰料在短短幾個時辰后,天蒙蒙亮時,他推開門,她已經消失了,床榻也早已冷了。

    僵硬地站在空蕩蕩的房間里,尉遲蘭廷的冷靜和理智,仿佛都在那一剎都轟然欲裂。

    最讓人費解的是,那客棧的結界沒有被人打破、突入的痕跡。院子里的門生也表示,一整個晚上都沒見到桑洱出房間。

    她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憑空蒸發了。

    在這會兒,冀水族的老翁打聽到了一個消息:也是昨天晚上,聚寶魔鼎的拍賣會罕見地有人鬧事。聽說是有人劫走了一個拍賣品,現場亂成了一鍋粥。

    冥冥中,尉遲蘭廷將這兩件不尋常的事聯想到了一起,帶著人闖進了拍賣會。

    那里的魔修天生和正道修士不對付,又剛被鬧過一場,自然不會那么聽話地有問必答,唯有訴諸武力,才能有答案。

    這就是本次聚寶魔鼎在天明時就匆匆解散的原因——被連續鬧了兩場,秩序都被打破了,已經開不下去了。

    在那里,尉遲蘭廷找到了她隨身帶著的那枚玄冥令,又逼問出了拍賣品的相貌特征,便知她就是那個被奪走的拍賣品。

    至于帶走她的那名修士——地上的那幾具橫死的魔修尸首身上的劍痕,無疑指明了對方的身份,正是曾和他在靈堂交手的謝持風。

    謝持風是昭陽宗的弟子,再加上她的那枚玄冥令,去昭陽宗守株待兔,無疑是最佳選擇。

    但尉遲蘭廷知道,謝持風這幾年經常漂泊在外,去蜀中也未必找得到他。不過,這也是他如今唯一有頭緒的地方了。

    沒想到,還真讓他猜對了。

    在抵達天蠶都的第一晚,就讓他親眼看到謝持風在雨中摟著她的一幕。

    暴雨的雜音、雙方的距離,都掩蓋了對話的許多內容。可有些事情,不必逼近也能看出一二。

    比如她對謝持風的擁抱并不反抗,壓根不像是對待只見過幾次的陌生人的態度。

    比如謝持風以他的未婚妻“桑洱”這個名字來稱呼她時,她并沒有反駁。

    這一切,無疑都指向了一個尉遲蘭廷不愿相信、也極其匪夷所思的事實——她在身份上,確實有諸多隱瞞,她是馮桑,也很可能是桑洱。

    不管她是誰,他都要聽她親口說出來。

    雙方的目光互不避讓,在氣息交拂間,充滿了對峙意味,無聲勝有聲。

    桑洱凝視了他半晌,唇動了動,輕聲問:“你想知道什么?”

    尉遲蘭廷緊緊盯著她,毫不猶豫地說:“我要知道你是什么人,是馮桑,還是桑洱。”

    “那么,蘭廷,我也想知道,在你眼里,我是一個什么樣的人呢?”

    尉遲蘭廷一怔。

    “其實我也能猜到。從我來到姑蘇的很長一段時間里,我對你來說,應該就和一只喜歡搖尾巴粘著你、討好你的小寵物差不多。有興趣時,你就會逗一逗我。妨礙到你的正事的時候,就可以扔到一旁。”桑洱自顧自地說完了,不出意外地,看到尉遲蘭廷的臉色變了。

    也不是桑洱想破罐子破摔,只是,尉遲蘭廷出現的時機,實在太不湊巧了。他又是一個那么聰明的人,問得出那句“你是馮桑還是桑洱”,就足以證明,他已經起了很大的疑心,也大致有了判斷。

    再費盡心思地掩飾,似乎也沒有多大的意義。

    “后來我吞下了鎖魂匙,在機緣巧合下,和你一起被困在了雪山里。在桃鄉,沒有了從前的身份和隨從,僅僅只是我們兩個人生活在一起。那時候我才感覺到,我們兩個開始變得平等的,你不再那么可望不可即,而是一個有血有rou的人。”桑洱望向他,說:“可是,蘭廷,如果我前面沒有不求回報地對你付出那么多,你應該也不會喜歡上一個不會說話、甚至不太能理解你的想法的傻子吧。”

    尉遲蘭廷的喉結微微滾動了一下,仿佛是第一次認識她一樣,震驚地看著她。

    “而真正的我根本不是那樣的人。我不是傻子,我怕疼,怕僵尸,怕死,會難過,也會生氣和記仇。我接近你,是帶了自己的目的的。吞下鎖魂匙、抱著尉遲邕去死,也更多是為了達成那個目的。”桑洱的眼眶有點熱,低著頭,覺得難以啟齒,但還是一咬牙,把全部的話都說了出來:“你喜歡的那個一直為你付出、不求回報的小傻子,從一開始就不存在。所以,你不需要對我的死那么愧疚,那么耿耿于懷,我也不值得你為我付出平分生命的代價,你明白了嗎?”

    每說一句,就仿佛在把不屬于自己的美好外衣剝下,暴露出真實的自我。

    可與此同時,桑洱也有一種卸下了沉重的面具的輕松感。

    大概是因為,馮桑的那些付出,是桑洱自認為,真實的自己最難做到的。

    因為差別太大了,所以,在攤牌之后,松一口氣的感覺,也最為強烈。

    尉遲蘭廷一直盯著她。讓人窒息的死寂持續了很長的時間,他才慢慢地重復了一句:“桑桑,你覺得我喜歡你,是因為你對我付出了很多?”

    “……”

    “不是的。”尉遲蘭廷停頓了許久,才說:“我還沒有笨到連報恩和喜歡這兩種感情也分不清。”

    桑洱的心臟顫抖,卻沒有抬頭。

    “桑桑,我沒有跟你說過吧,其實我不是尉遲磊的孩子。”尉遲蘭廷站了起來,將手中的那盒脂膏放到了旁邊,目光有點空洞,說:“當年,他愛上了我的母親,便以我父親的性命要挾,囚禁了我的母親。當時我還在我母親的肚子里。在七歲前,我一直被關在一座別院里,每日對著四面高高的墻。和外界的接觸,只有尉遲磊。”

    人們常說小孩子都是不懂事的,也很容易忘事。尉遲蘭廷覺得,自己大概是一個異類。

    因為,對于七歲前的很多事情,他都記得很清晰。

    他記得,尉遲磊每次過來,都會在他母親的房間里待很久,翌日才帶著饜足的表情離開;他也記得,尉遲磊那兩個手下,總會用輕蔑又混雜了一絲同情的神態看他……如此種種曖昧的跡象之下,當時還不滿七歲的他,已模糊地明白了那是怎么回事。看著無辜的母親,再看看尉遲磊,一股扭曲、憤恨、不甘、卻只能隱忍的恨意,在他心頭發酵出了深重而經久不息的陰影。

    尉遲蘭廷垂眼,平靜地說:“因為尉遲磊,我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都覺得男女敦倫之事很惡心,惡心得我想吐。”

    后來回到了姑蘇,他一心想著復仇的事。方彥曾問他,目標達成后,還想做些什么,他也答不出來,腦海是一片空白,對未來沒有特別的期盼。也沒有認真想過,要與誰一起共度一生。

    桑洱聽了,卻倏地抬眸,震驚地看著他。

    因為她突然想起來,在這本書的評論區里,曾有讀者戲稱尉遲蘭廷是“海棠環境里的男德高光”,指的就是他生活在奢靡的家族,卻沒有不清不楚的男女關系,私生活非常干凈。

    這么看來,其實真正的原因,不僅僅是他男扮女裝的警戒心。更因為他在很小的時候,就因為成長環境的扭曲,因為尉遲磊那個殺千刀的混蛋,而對這些事有了陰影。

    “但去到桃鄉后,我的生活被顛覆了。改變了我的人,是你。”尉遲蘭廷看著自己的手心,輕聲說:“你帶著我去打雪仗,拉著我和鄰居的狗玩,你蹦蹦跳跳地踩我的影子,你依賴我,喝我煮的魚湯,和我過上了家常的生活……因為你,我第一次對未來產生了無數的期待,我發自內心地想親近你,也不再覺得那種事惡心了。”

    他活到今天,為他做事、因他而死的人有很多。可他從來沒有親吻他們的沖動,也不會構想和那些人一起生活的未來。

    就是在那個時候,他意識到了,他對桑洱的感情,叫做喜歡。

    從一開始,她就說反了。他喜歡她,并不是因為她付出了多少。而恰恰是因為他喜歡她,所以,才會格外心疼她的付出。

    桑洱的身子有點兒戰栗,說:“可在桃鄉的我,也不完全是真實的我啊。”

    “在桃鄉的時候,難道你的一言一行,也完完全全是出于被迫么?如果當中有你發自內心想做的事,那么,吸引我的、讓我喜歡上的,就不是一個虛假的人。”尉遲蘭廷目光一凝,抬手,捧著桑洱的臉,低聲說:“我知道,你想說很多付出不是你自愿的,但君子論跡不論心。不管你最初有什么目的,我因為你而活了下來,難道不是真的嗎?”

    桑洱心中微震,仿佛有什么心結,松動了幾分。

    尉遲蘭廷單膝跪在了床上,凝視著她,那雙深茶色的眼,仿佛漩渦:“所以,桑桑,你可以告訴我了嗎,你究竟是什么人?”

    桑洱的手指慢慢地蜷了一下:“我……”

    就在這時,她忽然感覺到,身子有些忽冷忽熱的。眼前發起了暗,在最后的印象里,她只看到了尉遲蘭廷那劇變的臉色,就徹底失去了意識。

    不知過了多久,桑洱才幽幽地恢復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