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炮灰替身的我死后 第143節
被主人拋棄,確實丟人,難怪這小妖怪不想說。 而且,外界也有傳聞說無常門近日來了沙丘城。與這小妖怪所說的話、以及這籠子上的魔氣都對上了。 江折容沉吟片刻,拿起了劍。 桑洱看見他的動作,微微驚嚇,往后退去。卻見劍光一閃,劍刃揮出的靈力與纏繞在籠上的魔氣相擊,“咔嚓”一聲,籠子應聲裂成了兩半。 上面的禁咒只是為了關著里頭的獵物,是無法與修士發出的攻擊抗衡的,就這樣被擊散了。 劍風來到眼前,桑洱一縮肚子,瞧見自己腹部的數根黃毛也齊刷刷地斷了。她沒有留意到,原本輕輕附著在她背部的一縷魔氣,也因為這一下的顛蕩相擊,徹底湮滅成了風。 遙遙一線牽著的感應,也因此斷裂了。 . 與此同時。 昏黃,濃云籠罩了沙丘城的上空。街上人流如梭,兩側民居相夾的小巷里,卻頗為幽靜,寥無人煙。 兩抹人影,一前一后地沿著道路,快步前行。 突然間,前方的那人仿佛感覺到了什么,腳步猛地一頓。 跟在后方的師逢燈差點就沒剎住步伐,撞了上去: “怎么停了?不是說那小耗子往這個方向來了嗎?” 正所謂同類相斥,伶舟留下的魔氣,被籠子上的禁咒干擾,就像清晰的線上籠罩了一團淡灰的霧靄,讓感應變得十分微弱,時有時無。他們循著魔氣而來,發現觀寧宗和無常門在路中間打得不可開交。而那縷魔氣,卻延伸向了另一條路。于是,他們也追到了這附近。 伶舟沒答話,閉上雙眼,在識海里搜尋,卻只感應到了一片虛無。 那縷魔氣……斷了。 伶舟睜目,靜了靜,語氣沒有什么起伏:“沒了。” “沒了?什么沒了?”師逢燈初時沒反應過來,想了想,忽地明白了什么,聲音低了下來:“那道魔氣沒了啊?” 魔氣潰散,最常見的就是兩個原因。要么就是被仙器斬碎了,整縷魔氣湮滅為風。要么,就是宿主死亡,魔氣自然也凝不住了。 后者自然不必說。前者,即魔氣被仙器斬碎,聽起來似乎還有幾分生機。但試想一下,哪有修士會這么好心,對桑洱揮劍,卻不殺她? 所以說,魔氣一斷,那只小耗子,恐怕也兇多吉少了。 沒想到還是救不回來。 師逢燈撓了撓頭,覺得有點兒可惜。 伶舟轉身,道:“走吧,回去了。” “哎,行,走吧走吧,我看這天也快下雨了……” . 入夜。 江家修士暫住的府邸里。 桑洱木著一張動物臉,面無表情地趴在桌子上,粉粉的腳心朝上。 不久之前,江折容放了她出籠。但那籠子上的禁咒,也不知道是什么邪門的玩意兒,吸走了桑洱很多妖力。桑洱一爬出籠子,才感覺到妖丹空虛,腿軟無力,四肢滑開,在桌子上癱成了一張毛茸茸的鼠餅。 江折容收起劍,看見她這個模樣,就是一驚:“你怎么了?” 桑洱懨懨道:“沒力氣。” “是餓了嗎?”江折容皺了皺眉,看她不像在偽裝,就叮囑她在這里待著,他去拿點吃的回來。 出門前,他還不忘板著臉,嚴肅地警告桑洱,說這里到處都是江家的修士,如果她亂走,可不能保證每個看到她的人都會手下留情。 桑洱敷衍地沖他搖了搖尾巴,表示自己知道了。 江折容真是多慮了,她現在就算想跑,也沒力氣出這個門。看來,上次裝暈騙他,著實給這位小道長留下了不小的陰影。 等江折容走了,系統才出現,幽幽說:“宿主,按照最初的預設,這時候的你,應該已經被伶舟接回去了。” 桑洱:“……啊?” 系統:“伶舟在你身上留了一簇魔氣,本來是打算今天從無常門的手里搶你回去的。沒想到,你會跑到江折容身邊來。這么一來,劇情就亂套了。” “?”桑洱不敢置信,道:“那你怎么不跟我說?” 系統:“宿主,你剛開始玩倉鼠滾輪時,我就想提醒你,不要亂跑。其實你只要坐在籠子里等幾分鐘就好了,無常門和觀寧宗打架不會波及到你。但你沒有給我說話的機會。” 桑洱:“……唉,那現在劇情已經亂了,該怎么補救?” 系統:“是亂了,但沒有完全亂。” 按照劇情的預計,桑洱本該回到伶舟的身邊去,過幾天和他一起去觀寧宗的婚宴。 好在,到時候,江折容也會出席婚宴。雙方早晚會在同一個地方合流。那就干脆將錯就錯,負負得正,跟著江折容,想辦法讓他帶她進婚宴現場,就能找到伶舟,并把歪掉的劇情線撥回正軌了。 這時,桑洱聽見門外傳來了開鎖的聲音。門開了一條縫,江折容閃身進來,沒有驚動外人。看到桑洱還趴在原位,沒挪動過,他顯然微微松了口氣,將懷里的食物往桌子上傾瀉下來:“你看看你喜歡吃什么?” 桑洱撐起身來,定睛一看,江折容買了核桃、玉米、堅果,還有各種各樣的瓜子,黑瓜子,紅瓜子,炒的生的都有。她搖頭,說:“我不喜歡吃瓜子,我餓了要吃rou。” 江折容怔了怔:“但你的原形……” 桑洱不高興了:“你是不是也想說我像耗子?” “你誤會了,我沒有這個意思。”江折容摸了摸鼻子,移開目光,白皙的五指下落,輕輕撐著桌面,站了起來:“那我去問廚房要點rou吧。” 江家修士的廚房,食材豐盛,什么都有。 這一次,江折容用飯盒盛了滿滿的rou菜回來,五花rou,雞腿,燒乳鴿……幾乎趕得上兩個成年人吃的分量了。桑洱終于滿意了,坐在飯盒旁邊,大快朵頤了起來。不一會兒,她吃下的食物壘起來,都快比她的原形大幾倍了。可她的肚子卻像一個撐不滿的無底洞。 江折容坐在桑洱旁邊。在這之前,他和妖怪打交道最多的時候,就是除祟期間。因為遇到的幾乎都是無惡不作的妖怪,一說起妖怪進食,江折容只會想到那些被妖怪啃了一半、殘缺不全的尸身,還有滿地血腥、讓人作嘔的畫面。 沒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會近距離地看著妖怪吃東西,還一點都不覺得惡心。 不但如此,他還違背了家訓,瞞著其他人,將來歷不明的妖怪藏進了自己的房間保護…… 江折容垂眼,置于膝上的指節蜷了蜷。 桑洱可沒空管旁邊的人在想什么。天大地大,吃飯最大,兩只前爪抱著油乎乎的雞腿,瞇著眼,吃得很香。 以前,桑洱的妖丹還很小的時候,食量并不大,一朵花就能填飽肚子了。現在,她的食量已經可以用她人形的模樣來衡量了。用原形來吃那么多東西,看起來自然會很驚人。 吃得差不多了,手腳虛軟的滋味褪了下去。桑洱擦了擦嘴,爬起來,提出了新的要求:“小道長,你能不能給我打點熱水來?我還不能恢復人形,但我想沐浴。還有,能不能給我準備幾套衣服和一雙鞋,我沒有衣鞋可穿了。” 儼然是一副舊主人沒了,訛上了新主人的樣子。 這么小的一只,恐怕得坐在瓷碗里沐浴吧。 江折容默默地想。 他覺得,如果他把心里話說出來了,這小妖怪恐怕要又生氣。且他又素來好脾氣,就點頭應了一聲:“好。” 桑洱笑了起來,露出了兩顆小板牙。 忽然想起了什么,江折容低頭,看著她:“你還沒有告訴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桑桑,桑葉的桑。” “桑桑……”江折容低聲重復了一次:“知道了,你等著吧。” 桑洱看著他離去,因為已經吃飽了rou,她也有閑心吃零嘴了,隨手抓起了一顆瓜子,“咔嚓咔嚓”地啃了起來。忽然,她聽見窗外傳來了“嘩嘩”的聲音,扭頭看去。 外面下雨了。 . 八月夏季,一場大雨,將黃昏開始就在人間肆虐的悶熱氣息,一掃而空。 雨水像銀亮的絲線,斜打下來,在青石磚上砸開了一朵朵小水花。 路上的行人紛紛避走。濕潤的水霧被風吹入屋內,家家戶戶都忙著收衣、關窗,有淘氣的小孩嬉笑著將手從窗戶里伸出來,去接雨水,也被父母抱了進去。 伶舟回到客棧的時候,房間里黑乎乎的,靜得落針可聞。他微一皺眉,有短暫一剎的不習慣。 桑洱那種小妖怪,一般都是住在樹下的小洞里的,巢xue的環境陰暗逼仄。但她卻像是同族里的異類,喜歡溫暖光明的地方。當初,她才來了短短幾天,就把伶舟的宮殿庫房里的各種燭臺都找了出來,天一黑便燃起它們。 伶舟可以在夜間視物。但是,潛移默化地受到她的影響,他也有點喜歡上火的光芒了。 袖風一甩,房間門“砰”地關上了。伶舟點上燭臺,一轉眼,就看見了窗臺下方的那張長木凳。 這幾天夜晚,桑洱要么就化成原形,在伶舟的枕邊睡。要么就以人形睡在這張長椅上。她身形嬌小,睡得又熟,陷在被子里,許久都不會動一動。 今天早上,她還沒來得及把睡亂的被子疊好,就跟著伶舟出去了。 如今,凌亂的被子被雨珠打濕了一角。 這就是那只微不足道的小妖怪在世上留下的最后痕跡。 伶舟走了過去,坐在上面。 也不知道,那只小耗子被關在籠子里,因為不曉得他打算搶她回去,自顧自地和他作最后的道別時,會是什么表情。 也許,他當時應該回頭看看她最后的表情的。 坐了一會兒,伶舟有點口渴了。因為桑洱總是給他泡茶,他如今也喜歡上了熱茶的滋味。但手摸到茶杯,卻已沒有了那一道抱著茶壺,搖搖晃晃地靠近,給他倒茶,討好地說“主人慢點喝”的身影了。 晃了晃茶壺,卻發現里面還有滿滿的一壺放冷了的茶。 伶舟想起來,今天他們出門太急,桑洱泡好了茶,他卻沒來得及喝一口。 就是眼前這一壺。 伶舟目光慢慢定住,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體,拿起了它,給自己倒了杯茶。 “……” 茶味冷而苦澀。 伶舟的眉頭擰得死緊,沒有將就,直接將茶吐了出來,杯子也放到了一旁。 明明是同一雙手泡出來的茶。熱的時候和冷了以后,味道的差別居然會這么大嗎? 太難喝了。 伶舟有點兒煩躁,抬手,解開了乾坤袋,抖了抖,倒出了一只被五花大綁的妖怪。 他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進食過妖丹了。今天出了一趟沙丘城,隨便抓了一只順眼的妖怪回來。此時,這妖怪被五花大綁著,抖抖索索,不住求饒,連人形都維持不住。但它的求饒聲是不可能穿過房間的結界,抵達外界的。 在燭光下,它露出的原形,毛發微微泛黃,耳朵是圓形的,倒有幾分像桑洱。 伶舟支著腮,審視了它片刻,冷不丁地,以手指敲了敲桌子:“你會不會泡茶?” 求饒了半天的妖怪呆了呆。妖怪大多數都是茹毛飲血的,根本就沒幾個妖怪有泡茶這樣風雅的興趣。但眼見生存的機會似乎來了,妖怪連忙點頭道:“會會會!小的當然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