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炮灰替身的我死后 第109節
“你是聾了,沒聽見她說的話嗎?這是我的。”裴渡微笑著說:“少碰。” . 忠叔叫了桑洱出去,是因為她之前命他去查的事,有了結果。 那個小飯館的老板,被偷了錢是真的。但偷錢的人,不是謝持風,而是飯館里一個手腳不干凈的伙計。這家伙背地里嗜賭如命,已經偷了鋪子的錢好長一段時間了。只是之前幾次,他偷的數額都很小,所以,總能僥幸地瞞過去。 一次又一次,他的膽子也越來越肥。常在河邊走,這次終于濕了鞋,被發現了。 目睹了那場險些砍手的鬧劇,這伙計知道事情鬧大了,不敢再拿鋪子里的錢。但賭癮難戒,他囊空如洗,還是忍不住出入賭坊,跟人吹噓。桑洱一方早已懷疑他。對他來往的熟人順蔓摸瓜,再對照他還債的記錄,終于讓真相水落石出,從而還了謝持風的清白。 翌日,那彪形大漢老板帶著禮物,堆著滿臉的笑,登門來向桑洱賠罪。 桑洱卻沒有接受他的禮物,更沒有讓他見謝持風,只淡淡地提出了一個要求。 過了三個時辰,桑洱沒有叫任何人,單獨帶上謝持風,坐上馬車,去了一趟那天的飯館后廚。 不知道為什么,桑洱總覺得,謝持風今天好像有些心事,心不在焉的,比平時還要沉默。 很快,目的地到了。馬車停下來,桑洱卻沒有下車的意思,只是示意謝持風看外面。 謝持風有點兒不解,抬起了手,輕輕地掀開了馬車簾子。 此刻正是午時,秋陽當空。飯館門外的大街上人頭涌涌,被堵得水泄不通。在人群之中,飯館的老板的臉憋得紫紅,忽然間,抬起手,“啪”一聲,重重地扇了自己一個耳光。 謝持風睜大了眼眸。 人群一片嘩然。 “哎喲,這是怎么回事啊?” “我知道我知道!前些日子,他在這里冤枉了一個小乞丐偷錢。結果現在真相水落石出,小偷根本是另有其人。” “我當時也看到了。要不是秦家那位小姐恰好路過,阻止了他,那小乞丐的手早就被砍掉嘍。” “這么說的話,這老板把臉扇腫了,也是活該。” 打完一個耳光,還沒結束。 壯漢還在一下接一下地重重扇著自己。 那一天,他打了謝持風三個耳光,還說要砍掉他的手。 今天,便在同一個地方、同一個時辰,還給了自己六個。 謝持風內心有些震動,一動不動地盯著這一幕。 “我想,比起幾句輕飄飄又不誠懇的道歉,用這樣的方式向外界澄清真相,順便讓他嘗嘗自己施加給別人的屈辱,才更能讓他記住教訓,以后不再胡亂冤枉好人。”桑洱解釋了一下前因,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所以,我就自作主張了。沒有嚇到你吧?” “……”謝持風放下了手,簾子滑落,他輕聲道:“沒有嚇到。” 在那個又冷又黑的樹下坑洞里,他燒得昏沉,還以為當時聽見的承諾只是幻覺。 他沒想到,秦桑梔會言出必行。仿佛明白他的心結,將這件和她無關的小事放在心上,還認認真真地花了那么多時間,去追索真相。 桑洱高興地說:“那我們回去吧。” 謝持風望著她白皙的面容,有點兒失神。 這個人,和他一直想象著的秦桑梔,似乎是完全不一樣的。 被謝家埋怨痛恨、任性自我、十惡不赦的秦桑梔,和他眼前這個秦桑梔,究竟哪一個,才是真正的她? 回程中,謝持風安安靜靜地看著窗外流逝的街景。 雖然沒有說話,但大概是因為一個莫須有的罪名被徹底粉碎了,他的眼眸多了一絲亮光。 桑洱順著謝持風的視線看去,發現他看的是裴渡提到過的那些竹篷,便問道:“說起來,你來了瀘曲那么久了,也沒有在街上好好逛過。還有十來天,慶典就到了,裴渡說到時候想出來看雜耍,你要不要一起來?” 桑洱沒指望他點頭。但出乎意外地,謝持風遲疑了下,居然點了頭。 “那就說定了。到時候,我們一起出去逛逛吧。” 聽了這話,謝持風的腦海里,不由浮現起了昨天在書房里的那一幕。 那個叫裴渡的人,在秦桑梔的面前,雖然頑皮,有些無禮,但總體上,是個相當討喜的少年。沒想到人前人后是兩幅面孔。 撞倒他的碗時,裴渡的神色并不兇狠,唇畔還笑盈盈的。 卻給了謝持風一種脊背豎毛、如臨大敵的威脅之意。 謝持風有一種直覺。 裴渡不是好人。 他在秦桑梔面前那個模樣,多半是偽裝的。其本性,一定比他現在所表現出來的,要惡劣上百倍。 只是,自己和秦桑梔認識的時間不長,感情亦不深。 要是突然對她說裴渡不是好人,要她提防裴渡……既沒有證據,又顯得很奇怪,像在挑撥離間。 謝持風眉宇糾結,拳頭慢慢捏緊,又松開了。 最后,他還是什么也沒說。 . 自從幫謝持風洗清了他被冤枉的罪名,桑洱明顯感覺到,對方對自己的防備和疏離,降低了不少。 以前,謝持風沉默寡言,幾乎一天到晚都待在房間,似乎不想和這里的人多加接觸。 現在,他的話依然很少,卻開始踏出房間,主動幫桑洱抄那些書了。 日子一天天過去,謝持風的身體漸漸養好,大大小小的傷口愈合。還是瘦,但比起剛來時的瘦到脫相,如今的他,看著要像樣多了。瘦削的臉頰,也稍微長了一點rou。 這段時光,是謝持風這幾年來,過得最平靜安然的時光。 而裴渡,最近就不是那么舒服了。 三人在同一屋檐下,看似處得相安無事。實際上,裴渡一直在冷眼旁觀,等著看桑洱什么時候送謝持風走。 但桑洱似乎沒有這一打算。 反過來,謝持風開始無聲地入侵到了本來由他獨占著的桑洱的時間里去。半個月后,裴渡得知謝持風還要跟著一起出去逛慶典,對他的不滿和厭煩,更是沖上了頂峰。 那天,暮色時分。桑洱換了件好看的衣服,來到正廳,發現謝持風還沒過來。 今晚的慶典,篝火花車的表演會定時開始。也差不多是時候出發了。要是遲了出發,恐怕會錯過最精彩的部分。 裴渡正坐在椅子上,翹著腿,嗑瓜子,聞言,拍了拍手,主動說:“我去叫他吧。” “好吧。”桑洱話沒說完,裴渡就去了。 不一會兒,裴渡回來,神色如常道:“他睡著了。” “什么?” 桑洱有些意外,走到謝持風的房間。門沒有鎖,床頭放著一本書,他呼吸均勻,桑洱輕輕拍了拍也沒醒,確實睡得很熟。 裴渡道:“他累了吧,小孩子不都愛睡覺么。” 桑洱摸了摸他的脈,沒有什么異常,便沒有強行叫起他。吩咐忠叔來照看一下,就和裴渡出發了。 慶典當夜,瀘曲城里,明燈高懸,星燦如雨,分外熱鬧。 觀賞了篝火花車。兩人還有點意猶未盡,置身在熙攘人潮里,緩步前行。 半路,桑洱忽然感覺到了小腹有種熟悉的墜痛,懷疑是例假來了,就讓裴渡在路邊等著。 裴渡想跟著,但桑洱哪里好意思,干脆地拒絕了,很快就消失在了人海里。 街心人多,裴渡站在華燈下。他今天換了一身深紅的衣袍,因異域的血統,他的身形比普通少年人更纖瘦修長,抹額美玉,褐發雪膚,淺色瞳眸,非常吸睛。才一會兒,就惹來了許多矚目。 裴渡往街邊走了幾步,在巷口的石階上坐了下來。 巷子深處傳來了幾個小孩的說話聲,其間夾雜著一道細弱的哭聲。 “噯,你們怎么了?”裴渡百無聊賴,搭話道。 幾個小孩回頭看到他,都圍了過來,指著他們之中那個在哭的小孩,著急道:“哥哥,你快幫我們安慰一下他吧。我們剛才在玩騎馬的游戲,鞭子不小心打中了他的臉,他都哭到現在了。” 他們說的鞭子,自然不是真的鞭子,而是一截拔掉了刺的軟樹枝。 那哭泣的小孩約莫七歲,頭頂雙髻。細嫩的面頰上果然有一道淡淡的紅痕。 裴渡翻了個白眼,道:“我能怎么安慰,我又不能讓他不痛。” 聞言,小孩哭得更傷心了。 一個大男孩見狀,挽起了自己的褲腿,說:“小虎,你別哭啦。你看,我上次在家門口玩,被老大撞倒了,膝蓋磕掉一塊皮,也沒你哭得那么慘呢。” “我我我、我也有,你看。”一個小孩兒也拉起袖子,展示手肘的淺疤。 但即便大家自揭傷疤、以毒攻毒,也沒有用,那小孩依然哭個沒停。 裴渡掏了掏耳朵,不耐道:“你這算哪門子的被鞭子抽啊,沾了鹽水的鞭子打人才叫疼。現在就哭得這么厲害,要是被那種鞭子打一次,你豈不是要當場氣絕?” 淚眼朦朧的小孩哭聲小了些,茫然道:“沾著鹽水的鞭子?” “嗯。”裴渡撐著腮,語氣散漫道:“你們去過西域、見過那邊的人是怎么打人的嗎?” 眾小孩都搖頭。 “那我給你們說個故事。以前有個小孩,被賣去了西域做奴隸,伺候別人。他每天一睜眼就要干活,到半夜才能睡覺,餓肚子時,只能吃干硬的餅,還總是挨打。有一天,他逃跑了,卻沒跑過地主的馬,被人捉了回去。那地主為了讓其他奴隸都長長記性,選了夏天最熱的午時,扒光這小孩的衣服,將他綁到沙漠里的一棵樹上,然后用鞭子抽他。唔,就是那種沾了鹽水的鞭子。” 裴渡說的故事,新鮮又可怕。那個拉起褲管展示疤痕的孩子咽了咽唾沫,大著膽子,問道:“為什么要綁在樹上呢?” “西域的天上有很多鷲,聞到鞭子抽出的血味,就會飛來,啄食那個逃奴的rou。人還沒死,就會被啄成半個骨架了。再加上天氣熱,汗水是咸的,流下來時,等于在傷口撒鹽,也會很疼。”裴渡伸手,捏了捏那個哭泣的孩子的臉頰,微笑道:“怎么樣,現在是不是覺得,自己臉上這道不算什么了。” 這小孩的哭聲果然停了,取而代之的,是滿臉驚悚的表情。 一個孩子兩股戰戰,顫聲問:“那么,后來那個逃奴怎么樣了。他真的被吃掉了嗎?” 其他孩子七嘴八舌道:“肯定被吃了啊,怎么可能還活著!” “就算沒被吃掉,也會熱死、疼死的吧。” “聽起來好可怕。如果是我,即使只被打一鞭,也肯定一輩子都忘不掉。” “也沒有那么夸張。”裴渡看向了街的對面,舉了個例子:“喏,買點小孩喜歡的東西來哄哄,估計就能忘記一半了吧。” 他指著的是一個糖畫攤。 “騙人!這么疼,就算送我十個糖畫,我也好不了。” “哥哥,你是從哪里聽來這么可怕的故事的呀?你是不是在誆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