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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炮灰替身的我死后 第105節

    日頭緩步至高空,將樹木的影子縮成一條團。裴渡吃完了兩個橘子,往門口看了幾回,也沒等到桑洱來。

    按她自己說的,這個時辰,她應該已經辦完事了吧。午飯時間也到了。怎么她還沒過來叫他起床?

    又等了好一會兒,裴渡腹部打鳴,難得的耐心終于宣布告罄。他“啪”地推開了門,沿著走廊前行,所到之處都靜悄悄的。

    裴渡在廊下停住,有些狐疑,自言自語:“難道還沒回來?”

    就在這時,他突然聽見,隔著幾面矮墻、約莫是府邸前門的地方,傳來了喧鬧的說話聲,便快步走了過去,定睛一望,就愣了下。

    朱漆大門開了一扇,忠叔和幾個奴仆涌了上去,被他們簇擁在中間的,是早上獨自出門的桑洱。

    她居然帶了一個小孩回來。

    說是小孩,其實年紀也不是很小,十二三歲的模樣,穿著一身破舊衣裳,腳上是一雙穿了孔、鞋底也磨白了的草鞋,一動不動地側著小臉,趴在她的后背上。

    一種莫名的直覺,讓裴渡擰起了眉,有點兒嫌棄。

    這誰?

    哪個旮旯冒出來的窮酸乞丐?

    “忠叔,你叫廚房去做一些清淡的食物,盡量要粥這種容易吞咽的。還有,去燒一盆熱水過來。”桑洱并沒有注意到裴渡在看著自己,跟幾個仆人交代了幾句,就背著謝持風,去了客房。

    裴渡眼珠一轉,撥開了仆人們,快步跟了上去。

    來到了客房,房門開著。桑洱已經將謝持風放到了床上,并沒有嫌他會弄臟被子,輕輕托著他的頭,放到軟枕上,還摸了摸他的額頭。

    裴渡冷哼一聲,走了進去。他的步子聲音不小,桑洱聽見了,回過頭來,看見他,就露出了微笑:“裴渡,你起床了。怎么樣,你的頭還暈不……”

    裴渡抱著手臂,盯著床上的小孩,語氣不善地打斷了她的話:“他是誰???臟死了,臭死了?!?/br>
    桑洱簡要地解釋道:“我在路邊見到他被人欺負,還生病了,就帶他回來了?!?/br>
    說完,桑洱便低頭給謝持風把脈,又用靈力探了一下他的身子。之后,才走到書桌旁,提筆寫下一張藥方。

    在她背后,裴渡不滿地眉頭一抽。

    這人怎么天天都那么喜歡救人?

    咸吃蘿卜淡cao心,真無聊。

    就在這時,一陣清脆的鈴鐺聲由遠及近。那條名喚松松的松獅犬,脖子上系著漂亮的金鈴,似乎知道府里來了客人,撒開四腿,躍過門檻,跑了進來。

    來到床邊,它有點好奇地嗅了嗅謝持風從床邊漏下的手,濕潤的鼻子頂了頂他的手背,甚至還伸舌舔了舔。尾巴也歡快地搖了起來。

    “……”

    裴渡瞇眼。

    這條不知死活的蠢狗,第一次見他時,就滿是威脅地沖他“嗚嗚”低叫。后來,不管他怎么逗弄它,它也是愛理不理的,眼睛長在了額頭上。

    怎么現在見到這個臟兮兮的小子,就一反常態,親昵地搖頭擺尾,居然還主動舔他的手。

    玩這么一手區別對待,是幾個意思?

    下人很快燒好了水,捧著一個銅盆進來了,裊裊生煙的熱水里,浸著一張柔軟的布巾。桑洱把藥方遞給了下人,讓他們去熬藥。但很快,下人就回來說,其中的兩味藥,家里的庫房已經沒有了。

    分明事不關己,裴渡不知為何一直沒走,還站在旁邊。桑洱心想正好,就將藥方遞給了他:“裴渡,你有空的話,去幫我把這兩味藥買齊吧?!?/br>
    她說著,松松忽然抬頭,沖裴渡齜了齜尖牙。

    裴渡見狀,臉色登時一黑。

    似乎看出了他不情愿,桑洱笑了笑,柔聲說:“你的腳程最快了,人又機靈,派你去我最放心。就幫我一下,好么?順便再買點水果回來?!?/br>
    “好么”——又是這種哄小孩的語氣。

    但很奇異地,裴渡居然消了一點氣,容色微緩,將藥方往懷里一收:“行吧,等著?!?/br>
    .

    打發了裴渡去跑腿后,桑洱擰干了布巾,給謝持風擦了擦臉和手。

    抹去了臟兮兮的灰塵,一張蒼白的小臉就露了出來。即使臉頰被人扇過,尚有幾分紅腫,也不影響其漂亮。

    桑洱停頓住了,看著這張臉,有些出神。

    謝持風天生就是一副好相貌,秋水為神玉為骨??梢哉f,是這一類相貌進化到了極致的水準。

    仙門百家之中,俊秀人物輩出??稍诔醭雒]時,就美名遠揚,被稱作“少仙君”的,就只有謝持風一個而已。

    如今的謝持風,年紀還小,尚未修煉出那種小仙君一樣的清傲之氣,但已能窺見其雋秀風骨的雛形,活脫脫就是未來的他的縮小版。

    擦完臉,桑洱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心里微動,拎起了謝持風的手,小心地折起衣袖,仔細檢查了一番。

    當年,在昭陽宗,桑洱首次和謝持風一起進入九冥魔境時,曾在夢魘的幻境里看見了他差點被艄公猥褻的過去。

    那會兒,大概是因為精神刺激和黑暗封閉的環境相疊加的應激反應,謝持風曾將自己的手臂咬得血rou模糊。

    到了十七八歲時,這些疤痕仍在,足見當時傷得有多重。

    由于幻境里沒有給出明確的時間提示,桑洱一直不知道,這是謝持風遇見白月光之前發生的事,還是在他離開瀘曲后發生的事。

    如今,在床幃的昏光中,她看到謝持風的小臂皮膚,是光滑而平整的,并沒有那些牙齒撕咬過的丑陋傷痕。

    看來,謝持風是在離開了她以后,才遇到那個惡心又變態的艄公的?

    桑洱沉思了片晌,放下了他的衣袖,又來到了床尾。

    由于連年流浪,又沒錢換一雙好的鞋子,謝持風的腳掌,早已被砂石磨出了血泡,也有皸裂。血凝結后,鞋墊與他的皮rou黏得死緊,無法就這樣脫下來。

    如果強行拉扯,或許會活生生地撕掉他一塊皮,想想就疼。

    桑洱感到有些棘手,拎著他的腳,研究了一下。

    這肯定不能硬來??磥硪命c溫水和丹藥,慢慢泡化了血痂,再分開才行。

    就在這時,謝持風似乎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正在被人擺弄,胸膛猛一起伏,輕咳一聲,睜開了眼眸。

    第65章

    肚子空得發疼。長途跋涉的疲頓和高熱的折磨,讓難忍的酸楚從骨縫里滲透了出來。在朦朧中,謝持風半睜眼,看見了一片陌生的床頂,不知自己身在何方,手指縮了縮,感覺到了涼絲絲的云霧從指縫間溜了下去。

    不……那不是云霧。

    而是一床上好的柔軟絲被。

    自從離開了故鄉,謝持風輾轉去很多地方,躺過冰冷堅硬的石地,也在破廟的香案下蜷縮過。稍微好一些的時候,他能睡在鋪了干燥茅草的板車上。

    唯獨,沒有躺過正兒八經的床。

    喉嚨燥得仿佛有火在燎,謝持風艱難地咽了下,撐開了沉重的眼皮,就看到床邊坐著一個人,因背著光,看不清臉。

    神經驟然縮緊,刺破了混沌,謝持風猛地坐了起來?;蛟S是不知道自己還在病中,動作太大,眩暈在頃刻間就沖上了頭頂。瘦削的身軀晃了一晃,卻依然竭力地往床鋪的里側縮去。

    桑洱有點詫異,心道自己現在好歹也算人模狗樣,不至于那么可怕吧,怎么謝持風一醒來,就跟驚弓之鳥一樣?

    望著昏暗中那雙染了病態的濕潤、卻仍充滿警惕、如同貓眼的眸子,桑洱并未急于逼近他,坐在原處,組織了一下語言:“你不用害怕。我是剛剛在街上救走你的人。你發燒了,走在路上的時候突然暈倒了,還記得嗎?”

    她的聲音沉靜而柔和。

    謝持風忍過了那陣眩暈,喘息了一聲,慢慢低下頭,才發現自己右腳上還穿著那只臟污得已經看不出原本顏色的破爛草鞋,直直地踩在對方的衣服上。

    剛才,這個人,似乎就是抓住了他的這只腳,放在她的腿上,在仔細地看他的鞋底。

    謝持風的腦海有些發蒙,見到這人輕輕將他的腿放了下來,起身,去取了一盞燈過來。

    金秋的午后,氣候涼快,陽光明媚。但房間不開窗,又沒點燈時,還是相當昏暗的。

    此時,燭火灼燃,燈光拂亮了一張秀麗年輕的少女臉龐。

    謝持風的眼珠驟然凝固。半晌,僵硬的雙肩緩緩松弛了一下。

    沒有錯。

    是她。那個在大街上,出劍為他擋住了凌空而來的菜刀的陌生人。

    有了燭燈,謝持風視線下落,才看見這少女干凈的衣裙上,竟印了好幾個黑乎乎的鞋印。深淺不一,凌亂相疊,是他剛才亂踩亂蹬時弄上去的,頓時,有了一種別人幫了他、他卻在恩將仇報的不安,干裂的唇張了張,沙啞道:“我……”

    桑洱也看到了自己衣服上的污漬,不過她并不在意,放下燭燈后,還去給謝持風倒了杯水。

    無需言語,謝持風接了過來,“咕咚咕咚”個不停。一瞬間,杯子就見了底。

    甘霖淌過了火辣辣的喉管,又疼又解渴。

    但這不夠,還遠遠不夠。

    桑洱沒有催促他,拎著茶壺站在床邊,給他添水。在謝持風終于停下來時,仆人仿佛掐準了時間,送了一鍋熬好的粥來。

    米白的粥面上,撒了一些切成碎絲狀的嫩rou絲和蔥花,冒著熱煙,香氣清淡。

    但說實話,謝持風不太品得出它的味道,他太久沒有吃上溫熱又不夾雜小沙石的食物了,顫著手,抓起勺子,埋頭喝粥。最初還有點拘謹,等舌頭嘗到了久違的rou味,便開始狼吞虎咽了。

    趁謝持風吃東西時,桑洱吩咐了忠叔幾句,讓他去準備一些東西。

    不多時,忠叔就帶著幾個人,端著木盆、拿著干凈的衣物進來了。那木盆里裝的不是清水,水液微微泛棕,飄著一些像是草藥的東西。

    粥很快被喝光了,謝持風放下空碗,看見這陣仗,眼底閃出幾分警惕和疑惑,終于開口,小聲問道:“你……為什么要幫我?我們認識嗎?”

    豈止是認識,應該說是孽緣才對。

    桑洱心想。

    在原文里,謝持風的兄長,就是秦桑梔的前未婚夫。三年前,為了逼秦躍下決心搞骨科,秦桑梔私自毀了這樁婚約。沒想到謝家大公子居然是真心傾慕她的,還因此深受打擊,在醉后落水身亡,英年早逝。這件事,直接導致了本來關系還不錯的秦、謝兩家人反目成仇,老死不相往來。

    由于“為情而死”這個理由傳出去不太好聽,所以,謝家并沒有對外界道出真相,只說大公子是出了意外。

    因此,遠在瀘曲的秦桑梔,并不知道自己就是導火索。

    而謝持風,雖然知道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可他對秦桑梔一直只聞其名,未見其人。所以,哪怕桑洱現在就站在他面前,他也沒意識到,這個人就是自己兄長的前未婚妻。

    但這都是暫時的。在問出她的名字后,謝持風自然而然地,就會知道她的身份了。

    桑洱的思緒轉了轉,面上鎮定地說:“不認識啊?!?/br>
    這倒不算撒謊。在原文里,秦桑梔和謝持風是“雙盲”的關系。

    甚至,因為對謝大公子沒那個意思,秦桑梔連對方的弟弟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即使謝持風報上名來,她也不會察覺到這是自己的前小叔子。可以說是很無情了。

    謝持風的拳頭緊了緊,額頭燒得guntang,思緒不清,卻仍執著地問道:“那么,為什么……”

    “你就當我看你合眼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