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炮灰替身的我死后 第79節
裁縫鋪的掌柜也頗為吃驚,重復了一遍:“您說……給您量身做一套壽衣?” 桑洱點頭。 她如今的頭發已是銀白色,在帷帽的紗底下漏出了一點兒。身板卻又依然是少女模樣,清瘦,略微有點脫相。說老不像老人,說年輕又一頭白發。因為說話的聲音也很年輕,姑且就當她是年輕人好了。 年輕人自己給自己做壽衣,這么晦氣不吉利的事,掌柜在這行干了這么多年,還是第一次碰見。 桑洱沒理會掌柜的注視,認真地挑選起了布料。她以前沒有了解過這方面,原來壽衣的紋飾有那么多種,每一種紋飾,都代表了一種對逝者的美好祝愿。 桑洱選了好一會兒,決定要福祿壽喜紋,選了一看就很富貴的金黃綢布。等掌柜回去拿量身工具時,冬梅將桑洱拉到了一邊,很為難地說:“小姐,我們買別的吧?這個真的不吉利啊。” 冬梅這段時間已經發現桑洱變聰明了,她覺得主子是能聽懂她的意思的。 桑洱搖頭,心意已決。 上一次,沒給自己安排好后事。這次好不容易攢錢了,肯定要買一件合心意的壽衣。也算是給原主馮桑好好地送一程。 量身以后,又商定了一些細節,桑洱頂著冬梅萬般復雜的目光,爽快地付了錢——這些錢,都是她之前攢在那個小木匣子里的。 壽衣的趕制需要時間,雙方約定了二十天后來取貨。 桑洱達成目的,了卻一樁心事,又在店鋪里買了些小玩意兒,才打道回府。 和桑洱一起出來的人,還以為她進去那么久就是在選香帕,壓根沒有想過她還訂做了別的東西。 回到府中,桑洱就再也沒有出門了。越是臨近結局,她越容易累,精神也越差。干脆就在府邸里吃吃玩玩好了。 眨眼間,時間就到了十五天后。 今天,桑洱發現端上來的午餐里,多了一碗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做的湯。看著烏漆嘛黑的,味道倒是很鮮美。 估計又是什么補品吧。 桑洱沒問什么,“咕咚咕咚”地喝了。 此后,一連三天,桑洱喝的都是這樣的東西。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里頭放了什么千年人參,桑洱居然覺得自己的精神真的好轉了一點,胃口也變好了。 這天中午,桑洱吃得肚子有點撐了,打算出去閑逛一下,沒讓冬梅跟著。 尉遲蘭廷還沒回來。府邸里,到處都靜悄悄的。 路過一個角落,桑洱忽然眼尖地發現前方有一個很眼熟的身影。 那個心腹,不是據說半個月前就跟著尉遲蘭廷一起外出辦事了么? 他怎么會在這里?難道尉遲蘭廷回來了? 第49章 說起來,尉遲蘭廷走后,桑洱也好幾天沒有關注過主線劇情【鎖魂釘】的進度條了。如今一看,桑洱猛地發現,進度條變成了85%。 在第三次喂血結束時,它明明才到60%。 尉遲蘭廷出門一趟,進度條就漲了那么多。這期間,一定是發生了比喂血更重要的事,才會對故事產生如此強烈的影響。 而且,原本,桑洱無法推斷出渡血的總次數。現在就很好猜了,進度條只剩下15%,估計,再多來一次喂血,尉遲蘭廷路線就會結束了。 桑洱想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來到敦桐那么長時間,桑洱還沒有逛完過這座隱居用的宅子。但是,尉遲蘭廷住的地方并不難找。 不知道系統會不會突然讓她在【遺忘】、【記得】狀態里來回切換,桑洱想了想,回房間里找了一顆藤編的小球。 這個世界的女孩子會玩一種類似于擊鼓傳花的傳球游戲,這就是玩耍時的道具球。尉遲蘭廷什么都給她準備了。 有了它,就算到了門外,有突發情況進不去,也能“出師有名”了。 桑洱來到了尉遲蘭廷的院子外面。此地被茂密的花叢所環繞著,空無一人,靜謐得連草葉摩挲的沙沙聲也聽不見。桑洱溜進了院子里,打算去窗邊偷看一眼。可是,繞著屋子走了一圈,窗戶基本都是關著的。唯一一扇,也只開了條縫隙,里面黑黝黝的,什么都看不清。 桑洱在窗外蹲下,聞到里頭飄出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濃郁的熏香和草藥的氣味也蓋不住它。 怎么回事? 尉遲蘭廷受傷了? 桑洱一凜,雖然現在的她正好處于【遺忘】階段,還沒切換回【記得】的狀態,但終究無法做到視而不見、不聞不問。 桑洱起身,繞到正門,佯裝正好路過,將球扔了過去。 大門并未鎖緊。藤球打中了門縫,撞開了一條空隙,滾了進去。沖進了房間深處,似乎撞到了什么東西,停住了。 桑洱推門進去,假裝進來撿球,將球捧在懷里,抬眼,看見不遠處的床上,隱約有個人影。 仿佛聽見了動靜,一只修長的手撩開了床簾。尉遲蘭廷那張蒼白的美麗面孔出現在了后方。 在看到她的一瞬,桑洱也不知道該怎么形容,但尉遲蘭廷的雙眼,好像一下子就亮了幾分:“桑桑?” 他聲音低微,比起平日差遠了,似乎虛弱得很。 桑洱抱著球,站了起來,模樣有點警惕,疑惑道:“你怎么了?” 尉遲蘭廷一看到她這個模樣,就知道她現在是不記得自己的。但,這似乎是她第一次出現排斥和懼怕以外的反應,還主動和他說話了。 遙想在大半年前,她剛開始粘著自己時,他還嫌過她麻煩,肆意地揮霍她單純的喜愛和親近。 人的天性,就是賤骨頭。 得來太易,所以,擁有的時候,從來不去好好珍惜。 現在全都沒有了,才發了瘋也想回到那個時候。 “我……”仿佛不想驚跑她,尉遲蘭廷看著她,語氣溫柔,還帶了幾分小心翼翼:“沒什么事。” 桑洱還沒有問出自己想知道的信息,是不會走的。于是,她借故吸了吸鼻子,皺眉道:“你受傷了嗎?好大的血味。” “不嚴重,一點小傷,不用擔心。”尉遲蘭廷說完,瞥她神色,忽然又改了口,說:“其實還是有點疼。” 桑洱的眼睛終于適應了屋內的光線。現在畢竟是中午,天空還很明亮,即使沒有仙功,桑洱也看見了尉遲蘭廷的衣裳是敞開的,里面似乎纏了一圈圈微微滲血的繃帶,心臟便是一縮。 這哪里是“一點小傷”那么簡單,感覺是差不多去了半條命。這半個月,尉遲蘭廷做什么去了? “下不了床,也哪里都不能去。”那廂,尉遲蘭廷還在說話,他的語氣很輕,目光卻一直系在她的臉上。鋪墊到了這里,仿佛終于忍不住渴望,說:“桑桑,你能不能走過來,離我近一點?” “……” “不用待很久,就一會兒。”尉遲蘭廷指了指桌子,說:“你不想過來的話,就坐在那里吃點瓜果點心,都是你愛吃的。” 桑洱抿了抿唇。他看起來怎么可憐兮兮的啊。就這樣跑掉的話,確實有點不忍心。 桌子上面那精致的金盤里,放了水果和一些零嘴。不吃白不吃,桑洱放下了球,真的坐了下來,挑了些自己喜歡的,“咔嚓咔嚓”吃了起來。 尉遲蘭廷躺著,一直側過頭,定定地看著她,眼中含著笑意,好像這一幕怎么都看不夠。 桑洱吃了幾塊零嘴,發現這里裝的似乎都是自己愛吃的那幾樣。她還看到了龍須酥。 尉遲蘭廷不是愛吃零嘴的人。他買這么多不吃的東西放在房間里干什么?難道是在想,萬一她過來了,可以吃著東西,坐得久一點嗎? 基本上,桑洱吃了多久,旁邊的視線就盯了她多久。記得在第一次見面時,也發生過類似的事,但那時候,尉遲蘭廷對她是一種漫不經心、居高臨下的審視。不像現在,那目光是有熱度的。被盯久了,臉的那一側好像也被燒出了溫度。 尉遲蘭廷正看著桑洱發呆,忽然看見她不太自在地轉過了頭,遲疑道:“你餓了嗎?” “不餓,但是有點口渴。”尉遲蘭廷的姿態放得很低,道:“可我下不了地。桑桑,你可以給我倒杯水嗎?” 桑洱鼓了鼓腮,表面猶豫,其實動作相當麻利,給他端了一杯熱茶過去。 等她走近,尉遲蘭廷接過杯子,卻又不喝,放到了床旁邊的架子上:“它太燙了,我喝不下,就先放著吧。等我喝完,桑桑再替我把杯子拿走,好么?” 桑洱聽了,沒說什么,拎了一個蘋果,坐到窗邊的美人椅上,有一口沒一口地吃著。就這么一小杯茶,尉遲蘭廷喝了半天也沒喝完。桑洱等得久了,再加上屋子里有點暗,不知不覺就歪在了軟乎乎的枕上,睡著了。 其實,在和鎖魂匙合二為一時,桑洱已經基本感覺不到妖魔鬼怪對純陽之軀的覬覦了。但是,或許是找尉遲蘭廷避難的次數太多了,在他的身邊,仿佛真的有一種特別安然放心的感覺。 等桑洱醒來時,天色已是午后,又還沒到黃昏。她的身上蓋了一張薄被,手上啃了一半的蘋果已經被人拿走了。手指也被擦干凈了,規規矩矩地塞在了被子里。 一個落地的大花瓶擋住了這張美人榻的頭部位置。桑洱眼睫微動,聽見了外面的說話聲。 是方彥和尉遲蘭廷。 “……本來我就不贊成你提前出發,這也太亂來了。要不是恰好他們窩里斗,尉遲磊被他那個好兒子暗算了,你覺得你還能全須全尾地回來么?” “我有分寸。”尉遲蘭廷似乎還在床上,但坐了起來,聲音輕微而堅定。頓了頓,他忽然問:“她走了嗎?” 方彥沒好氣道:“早就走了,那魔修妖女利用你拿到想要的東西,不走難道還留下來住幾天?” 窩里斗? 尉遲磊被他的好兒子暗算? 魔修妖女? 他們在說什么東西? 桑洱心生疑惑,但沒吭聲,繼續聽。她覺得自己正在接近“進度條上漲25%”的真相。 “我早說過,魔修的東西能有什么好的?但凡有好處的,壞處也一定會百倍放大。搞了半天,最后她教你的卻是這樣的法子。”方彥嘆息了一聲:“你當真不會后悔?你明知道,這樣做也回不到從前了,你自己也會……” 尉遲蘭廷望向了不遠處那張美人椅,淡淡道:“現在不做,才會后悔。” 而且,怎么能說不悔呢。 他早就開始悔了。 所以,才不能再放過最后的機會。 不遠處,桑洱聽他們的對話,聽得半明半懂,正努力地理解之際,腦海里,忽然加載進了一段起補充作用的背景信息。 多虧于此,桑洱終于知道,那25%的進度條是怎么來的了。 就在這之前的半個月,尉遲磊死了,卞夫人也死了。 卞夫人是一介女流,武力值不高,被殺了也不出奇。關鍵在于尉遲磊,這樣一個赫赫有名的大劍仙,按道理,他應該是在復仇副本的最后階段才出場的大boss。 之所以死得那么早,是有緣由的。 事情要從修仙大會之后說起。 清靜寺發生僵尸圍剿事件后,全部尼姑遭人滅口。緊接著,尉遲蘭廷、桑洱又在修仙大會里失蹤。在疊加了九冥魔境的情況下,失蹤和死亡,其實也沒有區別了。 噩耗傳回了姑蘇,同時,也傳到了鳳陵。 在尉遲磊的心里,尉遲蘭廷是自己與袁平蕙唯一的孩子,也是袁平蕙血脈的延續。此事對他的打擊,不亞于晴天霹靂。 而馮桑的家人更是傻眼了。本以為短暫的分別后,漫漫余生,還有很多機會與馮桑修復關系,彌補過去的錯。沒想到,她這一走,就是天人永隔。馮慈、馮茗兩兄弟悲痛不已,馮母更是當場暈厥在了馮父的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