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炮灰替身的我死后 第71節
最終,這場雪仗演變成了孩子和兩個大人的對決。 桑洱很卑鄙地用了尉遲蘭廷的后背當擋箭牌,一有雪球飛來,她就縮頭埋在他辛心口,等攻勢減緩了,就摩拳擦掌地回擊:“看我!吃我一招!” 尉遲蘭廷最開始還有點不習慣,被那么多人圍起來,看雙方鬧得盡興,忽然也彎腰,手指插進了雪地里,抓起了一把雪球,朝著一個小胖子扔去。 無奈,由于對戰雙方人數懸殊,桑洱和尉遲蘭廷最開始還能雄赳赳氣昂昂地回擊,不到十分鐘,就潰不成軍了。 混亂間,不知是誰踩到了積雪,兩人雙雙倒在了地上。 幾個孩子喘著白色的呼氣,還滿臉興奮,想乘勝追擊,桑洱玩得盡興也累得夠嗆,見狀,立刻投降:“我們認輸啦,認輸啦?!?/br> 尉遲蘭廷躺在雪地上,忽然間,發出了“嗤”的一下笑聲。 胸膛震動,他彎起了眼,無聲地笑了一陣。 污泥被雪覆蓋著,人躺在上面,一時半會兒,也不會弄臟衣服。睜眼上看,是無邊無際的曠野、淺淡純凈的藍天。 活了二十年有余,他還是第一次放縱自己做這么暢快的事。 當年出生在囚籠里,相伴的只有啞奴和母親meimei。之后去到姑蘇,也只不過是從偏僻深山里的籠子,換到了一個更深廣、更華麗的囚籠里。將自己幽禁在“meimei”的皮囊下,過著別人的人生。 縮骨功解開,是身體的桎梏消失了。 而如今,仿佛是蒙在心上的重重鎖鏈,也松了幾寸,撥云開霧,在精神上,長長地伸了個懶腰。 桑洱趴在地上,支起手肘,發現這家伙居然在笑,有點兒懵。 尉遲蘭廷是被雪打傻了嗎? 被一群小屁孩的雪球打得丟盔棄甲,這么有損他男主形象的事情,他居然還笑得那么開心? 剛才從他懷里滾下去時,桑洱不小心吃到了一口冷冰冰的雪,回過神來,趕緊呸了兩聲。 喉嚨忽然發癢,桑洱咳了數聲,忽然,嘴角熱熱的。她怔了一下,伸手摸去,看見了指腹星星點點的血。 這是…… 不好了。 余光看見那幾個小孩正朝自己跑來。桑洱的第一反應是抓了一把雪,用袖子掃了幾下,埋住了血跡。 埋住以后,卻還是很快有血滴下來。 桑洱后知后覺地摸了摸鼻下。 臥槽,這可真是船遲又遇打頭風。怎么鼻血也跟著下來了? 桑洱趕緊深吸了一口氣,將臉往雪堆里埋了埋,使勁地轉了兩下頭。 好在,這鼻血只是流了一小會兒就止住了,沒有人發現她的異樣。 鬧了一下午,天開始泛起暗色。眾人終于打道回府。 幾個小孩一邊打鬧,一邊跑在前頭。桑洱以累了為由,拽著尉遲蘭廷的袖子,腳步有點兒慢。不知是不是沒緩過來,桑洱分明覺得自己走得很穩,身體卻忽然不受控制地晃了晃。 好在,尉遲蘭廷察覺到了,攬住了她的肩,沉聲道:“怎么了?頭暈?” 桑洱說:“累了,困。” 尉遲蘭廷沒說什么,就直接將她背了起來。桑洱趴到他背上時,竟有一絲受寵若驚。不過這樣確實舒服省力,她便沒有推拒,將臉側著枕在了他的背上。 鎖魂匙的供養體,果然不是那么好當的。 之前,桑洱問過系統,得知最初的副作用,就是時不時的疼痛和出血。 到后來,這具身體會一夜白發,記憶力也會衰退,忘記身邊的大多數的人和事,甚至連筷子、勺子也握不穩。 如枯槁的鮮花,一步步地衰敗而死。 系統:“所以,你現在明白減免痛覺的必要性了。” 桑洱:“完全懂了?!?/br> 就是沒想到這么快就見到了第一層的副作用,不知道一年后的她會變成什么樣。 說不定會是一具呆呆傻傻又失憶、癟嘴無牙皺巴巴的干尸,那樣好難看的。 此時,路旁一間裁縫鋪映入了眼簾。桑洱原本還有點發愁,瞥見了那一卷卷布料,眼睫忽然動了動,起了一點別的心思。 俗話說,人靠衣裝。生前死后都一樣。 雖然控制不了自己最后的模樣,好歹,在別的方面可以努力一下。 工具人也是有尊嚴的。 系統:“……” 桑洱暢想了片刻,又想起來,自己現在兜里一文錢也沒有。 遲些有機會,有了錢,或者有命回到姑蘇的話,就去量身定做一件漂漂亮亮又合心意的壽衣好了。要選一塊看起來富貴點的面料。躺進棺材的時候,也會賞心悅目一點兒。 第45章 就這樣,桑洱和尉遲蘭廷暫時在桃鄉落了腳。 在這個安然自樂的山中小鎮,沒有了錦繡金屋、仆從環繞,生活里的各種雜事,都須得親力親為。每日需撿來干柴燒火做飯,燒熱水再灌入大木桶來沐浴,帶著草木灰和澡豆在搓衣板上洗衣服,偶爾還得修補漏風的門窗…… 在別人家里,這些瑣事,都還能由夫妻兒女分擔著來做。 到了桑洱和尉遲蘭廷這里,就全是尉遲蘭廷一個人的活兒了。 偷懶不干活,是身為小傻子的權力。既然尉遲蘭廷這么上道,桑洱心說這下正好,她可以當米蟲了。反正,根據套路,買股文的男主都天賦異稟,干啥啥都行,做家務肯定也很在行。 但很快,桑洱就發現自己盲目高估了尉遲蘭廷。 哪怕過了很多年,桑洱恐怕都無法忘記,第一次看見尉遲蘭廷做的晚飯時,那直達靈魂、讓她虎軀一震的沖擊力。 那是兩人來到桃鄉的第三天。 頭兩天,都在忙著購置東西,兩人的晚飯都是從外面買回來的。到了第三天中午,尉遲蘭廷忽然提出,夜晚試試由他來做飯。 燒雞再好,頓頓都吃也會吃膩。天天吃外賣也不健康。于是桑洱欣然點頭。 一覺睡醒時,天已經黑了。還沒聞到飯菜香味,桑洱餓得肚子咕咕叫,疑惑地去了客廳。正好,尉遲蘭廷端著兩盤菜,姍姍來遲。 那捧著碟子的手指,白皙修長,像骨瓷做的,有灼紅和細小傷痕。碟子里的食物,卻完全是可以打馬賽克的程度。 桑洱:“???” 與她那茫然震驚又疑惑的眼眸對上了,尉遲蘭廷的臉上罕見地閃過了幾分尷尬,放下了碟子,正要說什么時,桑洱已經把心一橫,夾了一塊稍微能分辨出原形的食物,放進了嘴里。 唉,作為舔狗,她不入地獄,誰入地獄。不管尉遲蘭廷拿什么出來,肯定都是要捧場的。 尉遲蘭廷見她毫不猶豫就吃了,顯然怔了一下。但下一秒,桑洱就臉色劇變,“哇”地吐了出來。 “別勉強了。我出去給你買吃的?!蔽具t蘭廷將碟子收走了不讓她夾,移開了眼,輕咳一聲,狀若鎮定地說:“我明日……再做點別的,應該會好一點?!?/br> 桑洱信了。 結果是信了他的邪。 明日復明日,明日依然是馬賽克式飯菜。 短短幾天,桑洱就目睹了他數次將鍋燒黑。揭開鍋蓋,里頭要么是滋滋地冒泡的糊狀物,要么就是一塊焦黑狀的不明物體,黏在底部,摳都摳不下來。與這些可怕的黑暗料理相比,把米飯煮得夾生,都算是小巫見大巫了。 關鍵還在于,尉遲蘭廷不是在故意搗亂,是在很認真地做飯。 桑洱:“……” 認真做還做成這個鬼樣子,比亂來一通更讓人絕望了好不好!(╯‵□′)╯︵┻━┻ 還有,人家洗衣服,他也洗衣服,尉遲蘭廷居然可以將衣服硬生生地搓爛,他的手是砂紙做的嗎? 幾天后,桑洱覺得,為了自己的健康著想,不能再裝傻了。忍不住想出手時,幾個救星從天而降,登場了。 那就是他們鄰居的幾個大嬸。 尉遲蘭廷如今的扮相,相當地入鄉隨俗。但這幾個熱心腸的大嬸看他溫文爾雅、說話又溫溫柔柔的模樣,就道他肯定是家道中落的有錢人家的公子。再說得直白點,就是一直被仆人伺候,自己沒干過活兒的那類人。 難得的是,已經家道落魄到這地步了,這位蘭公子也不讓他媳婦兒干活,這可太少見了。 幾位大嬸又贊又嘆,主動介入,教會了尉遲蘭廷幾道家常菜的做法,告訴了他怎么腌制rou類。還有,在開春后,還可以弄點雞苗,在院子里養著,那就能吃上雞蛋了。 作為回報,尉遲蘭廷欣然答應幫這些大字不識的嬸娘們代筆寫信。他本就寫得一手瀟灑好字,但謹慎起見,他如今全換成了左手來代筆。這樣竟然也寫得不差,比普通人都要工整秀氣多了。 這天,桑洱睡到了自然醒,正睡眼惺忪著,隱約聽見后院傳來了說話聲。 這間小宅子的灶臺建在后院。桑洱支開了房間窗戶,正好可以看到灶臺。 此時,一個膀大腰圓的大嬸正站在灶臺旁,鄉音飄滿上空。 尉遲蘭廷坐在一張小板凳上,袖子卷起來,手中拿著鍋鏟,神色肅然,眉頭緊鎖,頰上沾了點柴灰都沒察覺到,仿佛來到了一個神秘的未知領域。被大嬸指正做法后,他時不時就會喃喃:“原來如此。” 正所謂一物降一物。在這些大嬸面前,尉遲蘭廷竟也會露出這種像小學生一樣,虛心又乖巧的樣子。 忽然,不知看到了什么,潑辣的大嬸一瞪眼,高高“哎”了一聲。急起來,她抬起手,仿佛在教訓小孩,“啪”地輕打了尉遲蘭廷的后腦勺一下:“錯了錯了,現在放rou太早了!” 尉遲蘭廷:“…………” 平生從未被別人用這樣樸實無華的方式教訓過。尉遲蘭廷猝不及防,被一巴掌打得一個趔趄,身體往前一傾,額頭上,仿佛有青筋在跳動。 桑洱第一次看到他吃癟的樣子,有點幸災樂禍,一下憋不住,發出了“咕嗤”的笑聲。 明明是很輕微的響動,還隔了一段距離,但尉遲蘭廷似乎還是聽見了這聲淡淡的嘲笑,驀地側過頭,兩道視線直直地射來,幾乎一瞬間,就捕捉到了正在窗戶底下看熱鬧的那顆腦袋。 神色沉沉,頗為不善。 桑洱:“……” 桑洱立刻不笑了,老實地合上了窗戶,蜷成龜狀,縮回了被窩里 尉遲蘭廷:“……” 他盯了那扇窗戶一會兒,才慢慢收回了目光。 快到午飯時間了,大嬸見他也差不多掌握了,這次總歸不會燒穿鍋底,也就告辭,回自己家了。 人一走,院子就安靜了下來。前些天下的那場小雪,如今稀稀落落地堆在磚墻上,里頭插著一些深褐色的枯枝。天兒寒冷濕潤,卻又透著一股明凈的藍。桃鄉的房屋都很低矮。越過重重青瓦,能看見綿延遙遠的山脈。 灶臺上,在小火的燒炙下,鍋里的燜rou飄出誘人的香氣,白煙消散在風里。燒水的銚子里頭,咕嚕咕嚕的氣泡撞擊著水面,又逐一破開。 尉遲蘭廷撿了一根柴枝,放進爐灶下,指腹粘了一層薄灰。他望著自己的手心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