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炮灰替身的我死后 第9節
驟然和她四目相對,不知怎么的,謝持風心里微慌了一下。再看一眼她手里的衣服,他登時反應過來,立即往水中沉下身體,耳根漲紅,壓著怒氣,寒聲道:“放下我的衣服,滾出去!” 夜風里,木棉被吹得一晃一晃的。一朵花萼飄落下來,輕輕地砸在了他的鎖骨處。 “花?有趣,我承認你的小花招勾引到了我。”桑洱站了起來,手摸著自己腰帶,忍著羞恥,揚聲道:“男人,你逃我追的游戲,我已經玩膩了,今晚,你必定插翅難飛。” 謝持風防備又嫌惡,退了一步。但接下來,他就看到桑洱從她腰帶里,抽出了一條——裁縫用的軟尺。 謝持風:“……?” “沒、沒錯,自從那天扯壞了你衣領的兩顆紐扣,我就一直很愧疚。所以,我今晚一定要得到你的衣服尺寸,賠一件新的給你!”桑洱結巴了一下,雙手繃了繃軟尺,以霸道的表情掩飾著心虛:“我想要的,就一定要量到手。你逃不掉的,要么就把你的衣服給我,要么你親自來給我量!” 謝持風:“…………” 不知是不是看錯了,他的眼角,好像抽動了一下。 說完了燙嘴的臺詞,桑洱悄悄松了口氣。因為劇情演到這里就該結束了。 作者是不會讓炮灰占到男主的便宜的。在原文里,原主放完狠話,準備辣手摧花之際,會恰好聽見樹后傳來巡邏弟子的腳步聲。畢竟是犯了宵禁,深夜闖入,又還沒得手,原主怕萬一鬧到了宗主面前,以后會被嚴防死守,再也接近不了謝持風,做賊心虛,就拿著他的衣服跑了。 腳步聲應該快出現了。桑洱做好了隨時遁逃的準備。 孰料,在這時,變故突然發生——草叢傳來了悉索響聲,一只體型極小、像是貂的動物,冷不丁地從暗處飛速竄出,如一道雪白的閃電,沖向了她的腳底。 “臥槽,什么東西!” 被猝不及防地一嚇,桑洱跳起,閃到了一旁,踩到了石頭上一灘水。沒穩住,直直地摔進了玄機泉里,濺起了高高的水花。 泉寒水澈,深倒是不深,但從微溫的水面一頭扎入寒冷的池底,那溫度驟降的滋味才是最折磨人的。 氣泡咕嚕咕嚕地冒出,桑洱的手胡亂揮動,混亂里抓住了一個東西穩住自己,鉆出了水面,喘息了好幾下,牙關直顫:“這水怎么會……這么冷!” 再定睛一看,她抓來穩住自己的東西,原來是謝持風的手臂。 方才彼此還是岸上岸下的距離,眼下已在觸手可及的地方。 謝持風緊緊抿著唇,仿佛深受其辱,將手抽了回去,后退了好幾步。 桑洱的衣服已經濕透了,緊貼在劇烈起伏的胸骨上。眼梢、面頰,全凝滿了水珠,如同鋪了一層洗練后的月色。 由于距離拉近,謝持很快就看見了她脖子上那一塊塊奇怪的紅痕。 雖然未經人事,但他不是無知的小孩子,知道那些痕跡代表著什么。 桑洱第一次見面就想和他雙修。光憑這一點,他就看出,她在那方面不是矜持收斂的人。 但沒想到,才回來短短半天,這人就已經不甘寂寞地…… 謝持風的心中驟添嫌惡,避如蛇蝎似的,又退了一步。 那廂,桑洱根本不知道自己被脖子上的痕跡坑了一把,還在倒吸著冷氣,不斷搓著手臂,心里有幾百只草泥馬奔騰而過——她知道這個池子冷,但沒想到會冷得這么離譜,再站下去,腳板底都要結冰了。 謝持風居然能在里面泡那么久,這是什么體質? 禍不單行的是,這個時候,原文的劇情開始走動了。 外頭傳來了一陣密集的腳步聲。一個略微驚慌的年輕聲音響起:“謝師兄,你在里面嗎?不好意思,我們巡邏時,一個弟子的靈寵沒拴好,剛才闖進去了。那小東西的性子很野,我們馬上就進來帶它走。” 說著,幾個人影已走到了木棉樹之后,彼此之間,已沒有密閉的圍墻阻隔了。若是出聲阻攔,惹他們望過來,反而會更快看見池子里的桑洱。 怎么辦? 那一剎,謝持風閃過了很多念頭。 在當今的修仙界,雖說風氣頗為開放,但孤男寡女泡在同一個池子里,還是一件說不清的事。 萬一被人看到,他和桑洱的關系,就再也扯不干凈了。 桑洱本就千方百計地想得到他,若這一幕被別人撞見,便正好能在別人眼中坐實他們的“曖昧”,她大概會樂見其成的。 電光火石間,謝持風已經做好了萬一她大叫,就打暈她的準備。一抬頭,桑洱卻破開水,緊張地朝他撲來:“我來不及爬上岸了,下水躲躲,你擋住我啊!” 說完,不等謝持風同意,桑洱就捏住鼻子,一口氣蹲進了冰冷的水里。 轉頭,幾個弟子已走到了屏風之后。 隔著霧,少年們看不清泉中人的身體,只能看到謝持風的頭頸。 那只白色的貂,就蹲在泉邊的一塊石頭上。其主人連忙跑過去,將這只不聽話的靈寵塞回了袖子里。帶頭巡邏的少年關切道:“謝師兄,它沒有抓傷你吧?” “沒有。”謝持風瞥了一眼水波下那捏著鼻子憋氣的少女,語氣維持著平穩:“你們出去吧。” 眾人知道他喜靜,不喜歡別人打擾,便應了聲是,依次退去。 等周圍安靜下來,憋了半天的桑洱才從水底站起,一抹臉,氣若游絲道:“這泉真不是人待的,還沒憋死就先凍死了。” 她往手心呵了口暖氣,僵著挪到岸邊,扶著岸邊的石頭,拖著沉重的衣裳,笨重地爬上岸。衣衫貼在背上,兩片薄而優美的肩胛骨間,隱約地透出了一片深紅近紫的瘀血痕。 后方,謝持風從另一處上岸,已迅速披上備用的衣服。將衣帶綁好,回頭時,不經意瞥見了桑洱的后背,眉心微皺:“那是怎么弄的?” 桑洱不明所以:“什么?” “你的后背。”隔著衣服都那么清晰,足見有多嚴重,謝持風很快就想到了大禹山里的事:“是在江陵撞樹的時候弄傷的嗎?” 他沒想到桑洱會撞得那么重。 以前,哪怕是丁點小事,只要對兩人關系有利,她都要湊上來扯點關系。這次竟然全程一聲不吭,太反常了。 謝持風定定地望著她:“為什么沒說?” 回程的一些蛛絲馬跡,在這時躍入了眼前——那兩天,她的臉色似乎一直很蒼白,有一兩次,御劍還沒跟上,一定是身體很難受。如果當時他去問一問,而不是視而不見的話,或許就…… 謝持風心情復雜。 唉,撞樹的確是起因,可歸根結底,會這么嚴重,只是因為大哥你對我的好感度低于零,外加無緣無故被鄲弘深打了一掌而已啊——桑洱于心中含淚吶喊,表面則硬撐著面子,擺擺手:“沒事,就是看著嚇人而已,過幾天就好了。” 桑洱蹲下,在草堆里找到了自己的鞋子,正埋頭穿鞋時,又聽見背后響起謝持風遲疑的聲音:“你今晚,真的……只是來問我衣服尺寸的?” “是啊。”桑洱頭也不回地道。 謝持風抿了抿唇,板著臉問:“那為什么不直接問我?” 還總是要說那種惹人誤會的奇怪的話。 “因為我想給你一個驚喜。不過現在驚喜沒了,下次再說吧。”桑洱隨口道,擰著自己滴水的袖子。 這時,旁邊遞來了一件干燥的外衣。 謝持風側頭,將衣服遞給了她,聲音很輕:“穿上。” 桑洱:“?” 今晚她闖進來搞了那么多烏龍,謝持風居然沒扣她好感度,還給她送衣服。桑洱受寵若驚,雙手接了過來:“謝謝。” 袖子一帶之間,她意外窺見謝持風的小臂,那片平時被袖子遮住的地方,竟有一道道打橫的舊疤痕。邊緣愈合得很不整齊,像是猙獰的舊傷,在這般白玉無暇的肌膚上,很是突兀。 好奇怪,原文里好像沒提過謝持風的手有那么多舊疤痕啊。 桑洱指了指他的手,問:“持風,那些傷疤是怎么來的?誰傷的你?” 謝持風這才發現她在看哪里,迅速收回了手,語氣又冷淡了下來:“與你無關。你該走了。” 桑洱雖然好奇,但他不肯說,她也不敢勉強,就麻溜地套上了他的衣裳:“這衣服我改日還你,我先走了!” 桑洱離開后,玄機泉四周安靜了下來。 木棉花絮絮落下,謝持風站在池邊,睫毛微顫,發絲滴水,看了一眼手臂上的疤痕,不知不覺,仿佛又回到了記憶里那一個昏暗的黎明。 …… 那是發生在多少年前的事呢? 大江之上,波濤搖晃。狹窄幽暗的船艙里,年幼的他昏昏欲醒,鼻腔灌滿了令人作嘔的江水咸腥味。雙手被捆束在身后,躺在了濕漉漉的船板上。 黎明前夕,晨光未出。鴉青色的厚重積雨云,鋪天蓋地,仿佛要洶涌而下,壓扁江心的小船。 一個少年站在船艙外,手里把玩著一把扇子,左腿站直,右腿曲起,惡意地用靴子踩住他的胸口,不輕不重地碾著他細嫩脖子上那一根根綻出的血管。 如同一個耀武揚威的勝者,在逗弄、折磨已經落敗的對手,好整以暇地欣賞他窒息的痛苦表情。 “怎么,是不是很奇怪,為什么自己在床上睡得好好的,一睜開眼就到這里來了?” 逆著光,看不清這持扇少年的上半張臉,只窺見他上翹的唇角和兩顆小虎牙:“這也沒辦法,誰讓你這么礙眼呢。雖說我們都是癩蛤蟆想吃天鵝rou,但凡事總有個先來后到。你和我,她明顯更喜歡我、看重我,要不然,也不會因為我不高興,就讓我把你送走了。” 踩踏他胸骨的力氣加重了。年齡與體型的差距,身處病中的虛弱,讓謝持風無力抵御,氣息漸漸淺促,瀕臨窒息,臉色發青,卻仍倔強地瞪大眼,望著眼前之人。 最后一口活氣要耗盡之際,那只掐著他生機的靴子,終于挪開了。 船艙外,一個黝黑壯實、眉毛上長了一顆大黑痣的艄公上了船,拿著竹竿,諂媚地說:“裴公子,可以出發了。” “嗯,給我有多遠把他扔多遠。”那裴姓的少年退后了一步,在懷里摸了摸,扔了一個東西到艙內那奄奄一息的孩子身上——那是一枚被剪子剪得稀巴爛的小老虎掛飾。末了,笑盈盈地低頭,對他留了句威脅:“如果我發現你敢回來,我就剁爛你的rou,拿去喂她的狗。滾吧。” …… 后來的事,都不太清晰了。 謝持風只記得,自己生平第一次動手殺人,就是在這艘小船上。 手腕的疤,也是在這個時候落下的。 在這一個平靜的夜晚,深藏于心底的陰暗回憶被勾起了一角。謝持風閉了閉眼,掩住眼底的暗翳,慢慢將袖子放了下來。 …… 那廂,桑洱穿著謝持風的外衣,鬼鬼祟祟地溜回了青竹峰。 系統:“叮!恭喜宿主完成主線劇情,炮灰值—30,實時總值:4770。” 桑洱欲言又止。 系統:“怎么了,進度提高了,你不高興嗎?” 桑洱:“沒不高興,就是想打個商量,能不能讓作者少看一些古早文,別寫那么羞恥的臺詞?要是下個男主的路線我也是這樣的人設,天天都要把這種恥度破表的臺詞掛在嘴邊,還不如當個啞巴舒服。” 系統:“本著尊重原著的原則,臺詞不會修改。不過,你想當啞巴的愿望,我們會給予考慮。” 桑洱:“不!我只是打個比喻,不是真的想當啞巴!” 系統:“你等著就行。” 桑洱:“……” 好在,回去的路上也有驚無險,沒碰到別人。眨眼,她瞧見的自己洞府就在前面了。 桑洱加快了腳步。忽然,烏漆嘛黑的路上,冒出了一個人影。 竟然是鄲弘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