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接唐文山
等唐俊生回去的時候,白玉已經備好車了。她見他穿的還是兩天前的衣服挑了挑眉,她這個便宜丈夫,是真看上了那個姐兒了?不過這時白玉的心思可不在唐俊生身上,滿身心都想著一會兒去車站要接的唐文山。 白玉明顯精心打扮過,一身黃色的刺花洋裙,頭戴白色小帽,腳蹬嫩黃小高跟,從首飾到妝容無一不精致。剛成婚時唐俊生對白玉是有念想的,畢竟她容貌好家世也好,可沒成想她嫁給他只是因為唐文山。剛知道的時候他就像吞了蒼蠅似的,畢竟誰會接受自己的新婚妻子心心念念的其實是自己的哥哥呢?可到了如今他倒是樂得,甚至覺得這樣便很好,她念著她的唐文山,他自有大把時間和江從芝廝混。兩人一起上了車,明顯各懷心事地誰都沒有說話。 車站里人山人海,可白玉卻一眼就認出了那個男人。唐文山穿了一身墨綠色的中山裝,帶著西帽,他的膚色十分白,臉與唐俊生有七分相似,但是他臉孔更瘦長,挺直的鼻梁上帶著一副金細框眼鏡,顯得整個人頗為嚴肅刻板。“文山哥哥!”白玉朝他大揮揮手,然后疾步跑過去,正要沖到他面前一把抱住,卻見他身邊竟跟了一個女子,那女人和白玉張揚明艷的長相大不同,是典型的東方女子的長相,細長的眉眼,一身水碧色旗袍罩著男士的外套,頭發完成一個低低的發髻。白玉眼神落在兩人牽著的手上,心里痛地發慌。這番功夫,唐俊生也到了跟前,唐文山點點頭朝兩人打了招呼說:“你們的嫂子賀晚英,”然后轉頭溫聲朝著他身邊的女人介紹唐俊生賀白玉。 賀晚英羞赧一笑:“之前就聽文山說過俊生長得好,沒想到弟妹長得更好,真是一對璧人了。” 白玉臉上的難堪幾乎就要掛不住了,弟妹?好一個弟妹!白玉現在只想把自己穿的衣服,掛在身上的首飾都扯下來扔掉,如今她穿得多可愛她覺得自己就有多可笑。這時唐俊生忽然出手將她拉到身邊,他抱了抱拳說:“俊生見過哥哥嫂子,坐車可勞累了?” 賀晚英搖搖頭說不累,唐文山溫然笑道:“累倒不累,車里涼得很,幸好我穿了外套能給她披上,不然你嫂子這個身子定然著涼了。” “既然如此,我們在芳園定了桌子,那邊廚子做的羊rou湯極好,正好能暖暖身子。”唐俊生接過賀晚英的箱子,一邊拉著白玉往前走。他故意拉快了腳步,低聲和白玉說:“你做這樣子只會生生惹人不快。” 白玉沒答話,一張小臉慘白,她怎么也想不出他怎么就憑空冒出了個妻子。唐俊生見她沒有反應,從抓她的手腕變成了抓她的手,這一摸卻發現她手冰涼。“今日第一次與嫂嫂用飯,你可別說了什么面上過不去的話。”這話卻激地白玉一甩手,怒目瞪著他,然后自顧向前跑了。 因為白玉,幾人吃飯吃得頗有點尷尬。這大小姐要不就是挎著臉,要不就是說飯菜這不合胃口那不合胃口,唐文山給賀晚英夾菜,她卻總是從中插一腳似的直接挖一大勺到自己碗里。這廂唐文山起身去盥洗室,她也絲毫不避嫌,直直就追了上去。 “唐文山!”白玉這回是真的生氣,上前小跑兩步拉住他的手肘處的衣服。 唐文山停下腳步轉頭看她,嘆了聲氣,等她開口說話。 白玉放了手,深呼吸一口問:“她真是你的妻子?” “如假包換。” “那我呢?” “弟妹這是什么意思?”唐文山回答,其中意思十分明確了。 白玉噎了一下,鼻頭也開始酸起來了:“我們之前算什么?你帶我去逛廟會又是什么?我們還牽了手,還差點親了嘴!” 唐文山緊抿著的唇有一點泛白,他伸出手,把抓住他衣服的手一點點扯開:“弟妹.. 事已已矣,多思無用。如今你我各自成家,莫要這樣拉扯。” 白玉看著自己空空的手,覺得自己可笑至極,好一個“事已已矣,多思無用”!她低著頭,輕聲說:“我成婚不過就是為了氣你,賭你會把我搶過去,可你倒好啊..” 唐文山不欲再多說什么,低著眉眼,他用手指輕輕托了托眼鏡:“婚姻大事,怎可兒戲。我弟弟容貌端正,為人正直,弟妹莫要負了他。” 弟妹弟妹!白玉眼淚幾乎要控制不住就掉下來,她吸了吸鼻子問:“你與她何時認識?與她何時成的婚?” 唐文山微微抬起眼:“我與晚英兩年前相識,一見鐘情,今年叁月成婚。晚英身子弱又喜多思,還請弟妹之后在她面前多多擔待。”說罷微微一頷首,轉頭快步進了盥洗室。 白玉在那站了兩秒,眼淚不受控制地就唰唰往下流。他要她莫負了唐俊生,可明明他負了她啊!白玉轉頭就要跑,卻不料撞上站在暗處的賀晚英,她顯然聽了很久的樣子,一雙眸子像古井無波,見她看來,才輕輕皺了皺眉:“弟妹..“ 白玉狠狠瞪了她一眼,她知道自己這個模樣狼狽極了,大步快速的向餐廳外走去,攔了輛黃包車:“去春滿閣。” 黃包車師傅見美人哭的梨花帶雨,一出口就是要去那長叁堂子,不由心里嘀咕,難道是去捉jian的?“法租界的春滿閣?姑娘,這可有點距離啊。” 白玉從錢包里扔出一塊大洋,冷眼看他:“走不走?” 黃包車師傅笑得眼睛都瞇了起來,大客戶大客戶!這一趟頂他平常拉七八趟了。 這黃包車師傅倒是猜錯了,白玉可不是去找江從芝麻煩的,她是去找樂子的。門房的龜奴見她來驚了驚,看到她甩下的錢袋子直高興,隨即高聲一呼:“客到!”白玉倒是很感激他沒有直呼她的名字,她現在雖氣,但是卻還是要面子的,她可不想整條街都知道都統家的女兒來逛妓院了。 江從芝此時正閑著,正在房里和樹蘭看著那些個房中術的書。樹蘭指著其中一個說:“這個呢?這個背飛鳧如何?” 江從芝看了看她手指的方向,畫中男人仰躺,女人背對著坐在他麈柄之上。“這也叫兔騖,女子上下動時如兔之奔突。這個可要體力了得才行,不然抽送一兩下沒了力氣不是掃興。” 樹蘭皺著眉點點頭,又問:“那豈不是..大多數時候都是客人在用力氣?” 江從芝挑挑眼,笑答:“自然,你那么想出力做甚?男人嘛,總想覺得自己把控一切,在床上只要嬌嬌叫兩聲足矣。” 樹蘭臉皮紅了紅,只聽江從芝又說:“要說房中術,還是要牝處緊致。你問我這些姿勢,其實都不比能夾會放來得要緊。” 樹蘭想問那要如何做,可又不好意思問出口。她即將年滿十五,日子一過就要以清倌兒的身份開始接客出局了,她在堂子里聽過許多也偷看過,快到自己了心里也緊張。江從芝似是知道她心里所想,正要安慰兩句,門口竟傳來了兩聲敲門聲:“芝姐兒。” 江從芝聽出了香明的聲音,幾日不見她人,終究是得了空見了,急忙將人請了進來。 “明姐兒這兩日忙得見不到人了,看不出來,你那光頭老板精力旺盛著呢。”江從芝笑著挽著她走到屋里去。 明姐兒一身深藍色短袖繡花高領旗袍,外罩著一匹玫紅色的牡丹絲巾,見了江從芝作勢要栽倒在她懷里:“你還笑我,聽說那唐少爺在你這兩天沒出屋呢好芝芝?”芝芝二字拖得極長,明姐兒壞笑地看著她。 江從芝也作勢松手,白她一眼就坐到沙發椅上。香明“呀“了一聲,這才發現江從芝屋里多了好多東西,轉頭和樹蘭打趣說:“樹蘭,趁還有時間,趕緊和芝姐兒多學學勾男人的本事。” 江從芝笑罵一聲:“明姐兒今日就是來笑我的了?” 明姐兒止了調笑,嗔怪一聲:“誰叫你先笑的我。” 江從芝取過桌上的茶杯斟了點茶遞給她,瞟她一眼笑著說:“那也是你睚眥必報。” 明姐兒喝了口水,這個女人,自己左右說不過她。于是又聊起天來,大不過妓院里叁兩事,說那些龜奴怎么把魚真搞死的,說云姐兒那幾個喜歡一起來的洋客人,還說新來的琴姐兒似乎和院里一個哥兒好上了。 “琴姐兒雖生得好,可惜沒什么文化,這猜飲唱靚里飲不會飲、猜不會猜,只會那些個詩書,要說出局也讓男人拿不出去手。”明姐兒夾了根細煙抽了兩口搖頭說。 “沒想到她竟與尚哥兒好上了,這事mama可知?”江從芝抬了抬眼好奇地問。 “該是不知,不然早該罰了。不過說到哥兒,我今兒可瞧見個趣事兒,你猜怎么著?”香明挑挑眉斜眼看著她笑。 江從芝一頭霧水,訕笑說:“明姐兒當我是你肚兒里的蛔蟲什么都知?” 香明也不在賣關子:“我今日下樓,卻見白家那小姐進了堂子。” “白家小姐?”江從芝一時沒反應過來是哪個白家小姐,一細想,難道是白玉? “唐少爺的新婚妻子。”香明覺得江從芝不記得這人有點好笑,不過這可真不怪江從芝,只怪白玉在她這里存在感實在太少,和唐俊生在一起時他也幾乎從不提她。香明又說:“聽說點了雨哥兒和鸚哥兒兩個人的住局,花了一大兜子銀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