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娘娘家的日常生活 第120節
除了他們,城中許多的官家富戶們也都選擇了等樓閣上賞燈火,門口的車馬來了一輛又一輛的。 醉春樓的掌柜把他們引去了上回的包廂里,這里視線最好,左邊對面是學士樓,右邊便緊挨著街道,最能看清燈火。 等小二來送了茶點,掌柜帶著人退下去,楊培等人也隱在了一旁。 燈火節十分熱鬧,下邊街道上熙熙攘攘,敲鑼打鼓,兩側燈火高掛,連兩旁的樓閣上也都坐滿了人,鐘萃在宮中好幾年,哪里見過這樣熱鬧的時候,到處看得熱鬧。 聞衍臉上沒什么情緒,對這種熱鬧也沒什么興趣,楊培等人未敢叨擾他們,他提了桌上的茶壺添了水,親自遞到鐘萃面前。 鐘萃受寵若驚的:“多謝陛下。” 剛說完,她突然一頓。 聞衍抬了抬眼皮:“怎么了?” 鐘萃耳邊傳來兩道熟悉的聲音,是從隔壁包廂里傳來的,她臉上的笑斂了斂,搖了搖頭:“沒什么,只是兩個認識的人罷了。” 醉春樓是達官貴人們最喜歡來的,逢這等節日時,若非是權貴們,普通人都是進不來的,鐘蓉同鐘琳嫁的人家雖也叫得出名,但名聲不顯,還是報了江陵侯府的名頭才被迎了進來。 小二客客氣氣的送了茶點,還額外送了她們一壺上等的茶水,“掌柜說了,這壺茶水是送與兩位貴人的。” 鐘蓉高高仰著下巴:“知道了,下去吧。” 小二“欸”了兩聲,躬身告退。 人一走,她頓時嗤笑一聲:“這醉春樓倒是識相。” 鐘琳樣貌倒是如同從前一般,面上顯得親和,只往鐘蓉身上掃了一眼,便拿了桌上的點心慢慢吃了起來,跟鐘蓉相比,鐘琳模樣端莊大方,做事也大氣。 鐘蓉嘀咕了句:“裝模作樣。” 鐘琳當做沒聽見一般,鐘蓉突然湊近了幾分:“四妹,說起來你跟妹夫當年也是在這醉春樓遇見的吧,我還記得那年母親允了我們出來,貴女們都往這醉春樓里進,咱們跟著別人一起也進來了,妹夫當年還做了首詩呢,都說他這詩做得好,學問好,就是可惜了,妹夫一直沒考中進士,正好,明年便是三年一回的會考了,妹夫還能跟坤哥一起下場。” 鐘蓉絕口不提庶子鐘云輝。鐘琳嫁的是國子監祭酒關家的長子,讀書多年,早就考中了舉子,只是接連兩回下場會考都未考中,如今正在家中閉門讀書,爭取明年能考中進士,正式踏入官場。 關家所有期望都寄在這位關家長子身上,除了讀書,不許他沾任何美色,連鐘琳這位明媒正娶的夫人都不得接近。 婆母關夫人三五不時就敲打一番,讓她不要壞了關家的大事,把她當做那等專門勾人的妖精一樣,關夫人又口口聲聲都是為了關家好,鐘琳連辯駁都不能,她若是開口,必然會被扣上一頂不分輕重的帽子下來。 若不然,她也不會應了鐘蓉的邀約前來。 鐘琳臉色淡了淡:“科舉是大事,多少人考一輩子都考不上,夫君才多大,不到二十便考取了舉人功名,如今未中進士,不過是運氣不好罷了。” 鐘琳好強,便是再苦,也斷然不會在鐘蓉面前流露出分毫來。 鐘蓉吃吃笑了兩聲:“是啊,興許妹夫明年就考中了,到時也能當個七品小官的。”她在鐘琳身上撇了撇,嘆了一聲:“說起來,咱們姐妹幾個,誰也不知道最后竟是那庶女走了運道,你看看,要不是她得寵,這醉春樓咱們還進不來呢,你現在再看看。” 她指了指桌上送的上等茶水:“這幾百兩一壺的茶水,連銀錢都不收了。” 鐘琳一直只碰那糕點,喝次一等的茶水,送來的好茶她未碰分毫,鐘蓉跟她當了十幾載的姐妹,哪里不知道鐘琳這個人。 她要強,又好面子,便是心里早就后悔得腸子都青了,也絕對不會表露出來的。這壺茶水她分毫不碰就是在表明立場,表明她不畏強權的品性。 虛偽得很。 要當真是不畏強權,堅決不享那庶女的福,方才在門口就不應該進來,她們打的雖然是江陵侯府的招牌,但江陵侯府算什么?江陵侯府靠的還不是那庶女?她最不喜鐘琳的就是這一點,裝模作樣,故作姿態。 她笑瞇瞇的補了一句:“說起來,要是當年進宮的是四妹你,如今別說這幾百兩的茶水,以你的手段品相,怕是這整座醉春樓都是拿捏在手中的。” 鐘琳一下站了起來,如同每一次兩人不歡而散一般:“夠了!你要是想要入宮我不攔著你,不必再這里挑撥離間的。” 她氣沖沖的帶著下人出了包廂,鐘蓉在背后笑瞇瞇的看著她走。路過隔壁包廂時,只聞到一陣芳香襲來,是上等的熏香,鐘琳腦子里只閃過一個念頭,不知這包廂里的是哪位貴人,便帶著人下了樓。 上馬車時,鐘琳不由得回頭看了看人聲鼎沸的醉春樓一眼,隨即鉆進了車廂里。 鐘蓉說得沒錯,她后悔了。 若是早知道,當年她便不會… 燈火節十分熱鬧,鐘萃坐了一個時辰便有些受不住了。 聞衍一直關注著,在她身邊輕聲問:“困了?” 鐘萃實誠的點點頭。 鐘萃不愿在宮外安歇,聞衍也不勉強她:“那咱們回宮。” 他們回宮的時候已經不早了,鐘萃不放心皇長子,還特意讓人往永壽宮跑了一趟,那邊很快回了話,皇長子要母妃,在永壽宮里哭鬧了好一會,才睡下不久,怕他醒來時還要哭鬧,高太后命人把他送了回來。 一直到人在身邊躺下,鐘萃一顆心才放下。 聞衍帶著楊培回了前殿,一回去,楊培便讓人備了熱水,伺候了天子洗漱,等洗漱完,一應準備妥當,已經過了子時。 鐘萃的生辰過了。 楊培辦事細心,內室里備了壺水溫著,只要天子夜里喝水,很快就能送過去,楊培琢磨著今日陛下的心情應是極好的,大著膽子向天子討了個賞。 聞衍漫不經心的說了句:“是該賞。” 他靠在床榻上,眼眸低垂,半張臉隱在燭火的陰影下,叫人瞧不出情緒來。 楊培沒有察覺,得了賞就歡喜的告退了。 聞衍為了今日準備多日,早就定下了要帶鐘萃出宮,帶她看煙火,去城里看燈火節,這些都一一做到了。 看煙火,賞燈火節,都按著他的計算,沒有出現意外,唯有最關鍵的吐露心事這一環沒有實現。按天子原本的計劃,在這些氣氛下,有些話本應該順勢說出口的。 那句“心悅她”始終未能說出來。 第185章 楊培身為天子跟前的大總管,并不是時時刻刻都在御前伺候。 陛下身邊還有許多的事情都需要他來安排調遣,只有在天子身邊的事務都安排好了后才會在御前伺候著。 楊培察覺天子不對勁還是御前伺候的宮婢特意來秉的。 “楊公公,方才給陛下上茶,這茶葉數量、水溫,連泡茶的器具都是從庫中特意挑的,是上等的青窯,與往日一般無二,只上到御前,陛下卻叫重新換了。” 區區小事楊培哪里在意:“再換一套就行了。” 貴人們的心思復雜,時時變換,他們伺候的只要把人給伺候好了就行。 婢子點頭,面上很是猶豫:“奴婢也是這樣想的,便從庫里又取出一套纏枝花的窯器,等奉上去后陛下又讓換了。” 連著兩次對呈上去的東西不滿意,這在天子身上極為少見。 那等驕縱之人,許是會時常發脾氣,或是指使著下人跑來跑去的,但陛下不是那等挑剔的人,前殿事務繁忙,除當真犯了天子忌諱,在這些身外之物上向來沒有過多要求。 何況這些還是放進庫里的,便已是過了明路,是陛下能接受的。 楊培注意起來。 “楊公公,陛下莫不是在生氣?” 御前宮人們猜測。 楊培輕聲呵斥:“別胡亂猜測,你們都是在御前伺候的,莫非還不知陛下的脾氣不成?” “自然不是。” 天子不是在生氣。 陛下若是生氣,周身氣勢向來不會遮掩,叫人難以接近,但既然陛下沒有冷下臉,只是挑了兩套茶盞,就證明陛下并不是在生氣。 何況昨日才過了貴妃娘娘的生辰,楊培雖不懂男女之事,但也知道什么是花前月下,陛下與貴妃娘娘昨晚才互訴衷腸,講過了心里話,他昨日夜里伺候陛下就寢時,陛下的心情還是極好的,給了賞的,這還不到召大臣商議國事的時候,無人惹了天子不悅,陛下哪里會無緣無故生氣的。 楊培把事情安排妥當,親自到了御前伺候。楊培伺候天子多年,對天子的脾氣還是有兩分了解的,他如尋常一般伺候在側,卻并未見到天子有何不對的地方,連下午召大臣議國事,天子也并未表露出有何不悅的地方,冷靜沉穩,下方大臣們頻頻點頭,等商議完正事,大臣們這才告退離去。 聞衍往后一靠,楊培立時把軟墊安置上,等聞衍靠上去,楊培放緩了聲音:“時辰不早了,陛下可要用些點心。” 聞衍閉著眼小憩,下意識點了頭,膳房每日都會送一些來,隔上兩日,貴妃還會親自送了她做的糕點湯水到御前,今日正是貴妃來前殿的日子。 天子臉上有些熱,忙說道:“朕今日沒胃口,叫人不必送來前殿了。” 這個人,指的卻是鐘萃。 楊培卻沒有理解到天子這番話的意思,以為天子當真沒胃口,面上有些擔憂,但他知道天子脾性,向來說一不二,只得應下:“是,奴才這就吩咐下去。” 他并未發現有何不妥的地方,想來卻是宮人們心思太重了。 聞衍擺擺手。 夜里,聞衍正撿了書看,楊培在一旁不時給添著茶水,殿中伺候的宮人捧了已經換洗好的衣裳走了進來。 楊培連忙接了過來,正要捧去置放,被當今叫住了,聞衍在他手中的白衣上看過,眉心微微蹙起,覺得有些眼熟:“這衣裳是?” 陛下頭一回過問這等小事,楊培還上前兩步,叫他看得清楚些:“陛下,這是陛下昨日穿的衣裳,換洗處昨夜里就換洗過了,今日便送了過來。” 近前了,聞衍也看得清楚了。 天子穿衣,在宮中多是以黃色為主,玄色、青色次之,若是出宮行走,也以青、藍等顏色為主,如白色這等過于素凈的顏色,在天子眼里更多的是少年人們喜歡的,貴妃也才雙十年華,想來也是喜歡這等顏色,他便特意挑了一回,司衣處前兩日才送過來。 聞衍見了這套衣裳,心里還有些不自在,但又有些驚訝,“這么快?” 楊培解釋:“陛下有所不知,這換洗處的宮人們各司其職,昨夜里便洗好了,后邊晾曬、熏香都有別處的宮人負責,這幾日天又好,難免便干得快了些。” 楊培沒說的是,這宮人們也是捧高踩低的,前殿送過去的,自然是頭一等,其后才是宮中得寵的娘娘們。至于那些不得寵的,送過去的衣裳鞋襪,怕是十天半月都送不回去。 這些都是小事,卻是陛下頭一回過問,楊培自然上心,陪著笑臉:“陛下穿這一身卻是極襯的。” 他低頭在疊得齊整的衣裳上看過,笑意更深了些:“依老奴說,不如讓司衣處再置辦兩身的。” 聞衍抿了抿嘴,卻沒有如楊培所料的應承下來,只朝他擺擺手,又低頭看起了書。 楊培臉上的笑意跟著收了收,這回便察覺到兩分不對勁來了。昨日陛下穿上這身衣裳的時候,他也恭維了幾句,那時陛下可是瞧著心情很好的模樣,如今他再夸,怎的卻成了這般? 按理來說,陛下昨夜里才與貴妃講了貼心話,便是愛屋及烏,如今他說這話也不該是這般反應的。若說討厭生氣,瞧著又不像,若是高興,也不像,倒是像在這二者中間,有些別扭… 楊培心里猜測起來,手上卻沒有停下,去置放衣物去了。 聞衍看著手中的書,書上的內容卻半個字也看不進去。 今日一早他便后悔了,心里十分懊惱。耗費數日心血,卻連一句話都沒說出口,他堂堂皇帝,富有四海,竟還猶猶豫豫的,哪有平日半分果決,哪有平日半分做派。 聞衍同自己生氣,見到與昨日相似之物一時無法面對,免得又勾起了心里的懊惱之情,只得讓人把這些相似之物先收了起來。 楊培伺候了兩日,前殿便又恢復如常,宮人再奉到御前來的茶盞靜靜置著,天子不時捧上喝上兩口,楊培細細觀察過,見天子不再避開,這才松了口氣。 陛下心思難測,便是有不虞的時候也屬常事,楊培伺候多年也時常摸不清的,但只要陛下心情平和,他們這些在御前伺候的也不用提心吊膽了。 近日朝中事少,聞衍召了幾位大臣后,還召了顧元舜,特意問過宮學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