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娘娘家的日常生活 第55節(jié)
聞衍起身,朝高太后福了禮:“叨擾了母后,是兒臣不孝,母后安心歇著。” 高太后側(cè)過身,聞衍輕輕頷首,轉(zhuǎn)身出了門兒。他剛一出門,楊培便迎了上來,行動還有幾分行動不便一般,低著頭:“陛下。” 聞衍看他一眼,到底沒再說甚,大步出了永壽宮。天家母子在殿中商議正事,又關(guān)乎著中宮之位,一是片刻定是議不出的,楊培便自去領(lǐng)了板子。 出了永壽宮,外邊天色已然暗淡下來,聞衍卻沒回前殿,轉(zhuǎn)而朝了綴霞宮去。 綴霞宮如今不同往日,鐘萃入宮不過一載多,便由才人升到了嬪,能被稱呼一聲娘娘了,膝下又有皇長子,各處哪里敢怠慢的,便是綴霞宮的宮人去膳房里提膳食,也必然是除開天子、太后外頭一個叫膳房里奉上來的。 膳房都如此,余下各處更不用提,綴霞宮需要的必是排在頭等,連蕓香幾個出門,也是叫小宮人們艷羨的。去歲提及綴霞宮,宮中避之不及,膳房為難,司衣處連個宮人都敢瞧不起他們,不知受了多少白眼,還說他們綴霞宮落在那等偏僻之地,注定了是個“冷宮”。 現(xiàn)在這個“冷宮”翻了身,成了后宮中頭一份,各宮的娘娘們也客客氣氣的,鐘嬪如今便升了嬪位,等往后陛下再大行封賞時,便是妃位了。 高位嬪妃中,如今禧妃鮮少出宮,召著嬪妃們四處游玩,為嬪妃們解惑,當(dāng)老好人,余下的二妃,穆妃為人古板,張口閉口就是規(guī)矩,在宮中卻是沒幾個能夠交心的,反倒是熙妃溫和,脾性好,在禧妃、穆妃身邊時向來不出挑不出頭,如今卻因著這脾氣成了宮中嬪妃最樂意結(jié)交的。 蕓香幾個提了食盒來,擺上了膳食,鐘萃先問過了兩個奶嬤嬤那邊,確定她們用了膳食,這才正要用膳,宮人來報天子駕到,鐘萃剛起身,聞衍已經(jīng)隨后垮過了門欄進(jìn)了殿里。 鐘萃忙朝他行禮:“臣妾參見陛下。” 聞衍“嗯”了聲,目光向下。鐘萃問:“陛下用過膳食了嗎?” 楊培忙在身后作答:“陛下方從永壽宮給太后請安出來,還不曾用過。” 鐘萃身為嬪,按規(guī)矩是九道菜,膳房給備下的菜色自是極好,每樣都色香俱佳,非是從前那等大葷大油可比。 她一人又用不了,多是給近前伺候的分一分,一聽陛下未曾用膳,便抬手引了引:“陛下請坐,臣妾伺候你用膳。” 聞衍撩了衣擺坐下,又吩咐下去:“讓膳房再送幾道來。” 鐘萃忙出聲阻止:“不用不用,這里已有九道,只陛下和我,應(yīng)該足夠的了,不必叫膳房再送一回的了。” 聞衍抬眼看她。鐘萃身形與從前相比豐腴了兩分,但在聞衍眼中卻還是偏瘦弱了的,她說著無需膳房送來膳食時,眼中的真切做不得假,眼中仍是能叫人一眼看透,與從前相比,半點沒有皇長子生母該有的傲然。 以嫡女身份進(jìn)宮的諸位嬪妃,在這等些許小事上向來不會掛心,見天子駕臨,她們只會憂心這些菜色不夠,恨不得叫膳房再送了些來以討天子歡心的。但這到底不合宮規(guī)。 鐘萃被看得心中忐忑,難得結(jié)結(jié)巴巴的:“陛、陛下?” 聞衍只道:“此事不合禮數(shù),在其位便該享什么位份,你既身為嬪,往后在宮中也要注意儀態(tài)規(guī)矩,舊衣也收著,若叫人知曉堂堂嬪位還如此裝扮,成何體統(tǒng)?” 鐘萃忍不住低頭看了看,身上的衣裳雖不是新衣,卻也是上等料子做的綢衣,何況她穿舊衣也非一時半刻之事,何況宮中嬪位宮妃不少,彩云也說過,其他的嬪妃們在宮中也是穿的常服,不拘是新的還是半舊衣裳,卻也不曾見天子如此嚴(yán)苛過,怎的現(xiàn)在挑剔了起來,鐘萃細(xì)細(xì)看了眼,天子眉眼倒不像是要發(fā)怒的模樣。 鐘萃心中正奇怪,聞衍已經(jīng)看了過來:“可記住了?” 鐘萃雖不知天子為何格外叮囑這般,卻謹(jǐn)記過不惹了天子發(fā)怒,乖巧的點點頭:“臣妾記住了。” 聞衍見狀,心下對她的乖覺倒是滿意幾分,后妃伺候天子用膳本是應(yīng)當(dāng),但鐘氏到底育有皇長子有功,看她模樣也沒有那回說嫡庶的倔強,顯然已是知道了錯處。想到此,聞衍輕嘆一聲,罷,再多照應(yīng)她一分,待下回再好生教教她規(guī)矩的,朝一旁指了指:“坐下吧,不必伺候。” 要坐上中宮之位,叫人信服,鐘氏既是中宮人選,那便不能行從前松散的規(guī)矩儀態(tài)了。 第83章 鐘萃這一夜過得膽顫心驚,天子時常來綴霞宮,整個綴霞宮早便習(xí)以為常。從前天子來綴霞宮也只是略微坐坐,多是自己在殿中挑了本書隨意看看,等有了明藹后,雖天子來得勤了,但也多是關(guān)注腹中子嗣,念書讀經(jīng),或是聽鐘萃說說秋夏兩位嬤嬤們提點她的,看她的肚子慢慢大起來。 對殿中其他也曾說過一句兩句,但也多是恩典賞賜,不曾過多過問,但這一回,天子宿在綴霞宮,除了明藹醒時會守在小床邊輕聲同皇長子說上幾句,余下便不時在殿中四處看過,或是看著鐘萃的舉動,不時蹙著眉心。叫鐘萃心中忐忑,生怕自己做錯了事,又要惹得天子不悅。 翌日一早,鐘萃早早起了身,等楊培帶著御前宮人們?nèi)玺~進(jìn)了殿中,她主動接下了楊培的位置,仔細(xì)伺候起天子更衣。 這還是她頭一回這般,楊培微微一愣,隨后便退到一邊。他昨日挨了板子,行罰的侍監(jiān)打板子也是看人的,見楊培去領(lǐng)板子,哪里敢當(dāng)真打的,楊培還要在御前伺候天子呢,領(lǐng)罰也只是走個過場,讓他長個急性的,幾個板子下去也只是痛上一時,歇了一個夜,早便好了。 鐘萃之前也打過下手,天子早年行軍打仗過,在洗漱上要求并無太多細(xì)致,御前宮人們伺候天子多年,對天子一應(yīng)最為熟悉,鐘萃只需在中間接一接便行了,等伺候好天子洗漱,天子看過了皇長子,這才帶著楊培離去。 鐘萃等天子離去,還仔細(xì)思索了一番昨日陛下的行為,只她苦思許久,到底不知陛下深意。莫非是這殿中的布置礙了陛下的眼不成? 秋夏兩位嬤嬤自永壽宮而來,從前伺候在高太后身邊,對陛下的性子喜好想來也有幾分了解,鐘萃召了兩位嬤嬤來,請她們看過房中的布置,問道:“嬤嬤,這殿中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鐘萃說話大方,兩位嬤嬤也直言不諱:“嬪娘娘房中,素淡了些。” 鐘萃請她們二人來,本就是為了聽取她們意見,便一直認(rèn)真聽著,聽見兩位嬤嬤說只是素淡了些,非是那等觸及到避諱之類的,鐘萃心頭一松。不過須臾,另一道聲音傳進(jìn)了耳里,這語調(diào)往下低了低,只輕嘆一聲:【哪里是素淡,稱得上簡陋了。】 秋夏兩位嬤嬤身為高太后身邊的嬤嬤,便是不如徐嬤嬤那邊深受太后倚重,卻也是見過不少好東西的。各宮娘娘們的住處更是見過了太多,卻也還是頭一回見到一位受寵的嬪妃宮殿是這般簡陋的。 若是那等不受寵的便也罷了,但鐘主子這里,從太后娘娘到陛下,可都是時時關(guān)注著的,徐嬤嬤也隔三岔五過來,陛下也下了旨意,令內(nèi)務(wù)處那邊替鐘主子采買一應(yīng),若是換做其她嬪妃得了這樣的寵,早便里外裝扮起來了。她們兩個頭一回進(jìn)綴霞宮,還當(dāng)是走錯了地方的。 便也是在綴霞宮待了這些月,秋夏兩位嬤嬤才多少知道些,非是綴霞宮里不如其他娘娘們殿中那般奢華,而是鐘嬪娘娘為人節(jié)儉,這才叫綴霞宮里邊瞧著素淡。說句不客氣的,便是隨著鐘嬪娘娘一同入宮的秀女們,宮中的幾位常在美人,宮中的布置也是比她們綴霞宮好上不少的。 鐘萃忍不住四處看了看,環(huán)顧起秋夏兩位嬤嬤嘴里說的“簡陋”來,目光中帶著不解。菱窗,花梨木的坐椅、桌案,多寶柜,名貴的瓷瓶畫卷,還有內(nèi)殿中的床榻,紗幔等,樣樣數(shù)出來都是價值不菲的,怎么在秋夏兩位嬤嬤眼中就成了簡陋。 未進(jìn)宮時,她在侯府里住的院子比宮中不知差了多少,只她即將板上釘釘了,侯府這才給她換了一處原本姑奶奶鐘明蘭住的院子。 鐘明蘭是老太太的嫡女,她的院子布置自是不同,亭臺水榭,紗幔巧件,都是老太太特意為姑奶奶尋來的,鐘萃只在院里住了不過兩月便進(jìn)宮了,那院子自是算不得她的,只能叫侯府讓她在上等的院子里進(jìn)宮罷了。 鐘萃自己住過的院子可比綴霞宮差遠(yuǎn)了,哪里會嫌棄綴霞宮簡陋的。 聞衍回了前殿,回內(nèi)殿里用過了早食,出來后通政司那邊早把折子給送了過來,正整齊的擺在桌上,供天子翻閱。 聞衍隨手挑了一本,看到后邊忍不住嗤笑了一聲兒,“朕看這督察院實在太閑了些,上到天子下到黎明,誰不叫他們給參上幾本的。” 楊培伺候在一旁,聽天子這語氣,倒是半點不像發(fā)怒的模樣,捧了宮人送來的清茶遞上去,還恭維了句:“也是陛下心胸寬廣,不與他們計較。” 聞衍冷哼一聲。他能計較什么?御史自古以來便是些直諫不諱之人,既倔強又固執(zhí),連皇權(quán)都壓不住,前仆后繼的,最為頑固,上回奏請過繼便是督察院的頑固大臣們諫言的。連他膝下無子嗣對不住列祖列宗都搬了出來。 這回督察院參的是江陵侯鐘正江。說他前日在府上宴請百官,江陵侯府花銷如流水,鋪張浪費,那泔水堆積了一條巷子。天子一食不到十五道菜,江陵侯身為朝中官員,如今又為鐘嬪娘娘生父,宴上菜色竟遠(yuǎn)超天子,視為不忠! 聞衍手指在那折子上點了點:“你說說,督察院是不是太閑了些,連此等小事也來上奏,朕是食不到十五道,卻并非不讓臣下也如同這般,只不是那等貪婪,收刮民脂民膏之輩,臣下的正當(dāng)宴請,朕如何去插手管轄的?” 說著,聞衍對此倒是來了幾分興致,問道:“江陵侯府開宴,所為何?” 鐘正江記掛著大臣們說的宴請賓客,倒是認(rèn)真記掛了下來,又怕別人說他們侯府仗著宮中的鐘嬪抖落起來,打成裙帶,江陵侯府在京城經(jīng)營數(shù)代,雖這也是明面上的,大家都心知肚明江陵侯府有了宮中鐘嬪這曾關(guān)系,自是與以往不同。但鐘正江身為侯爺,卻還是要維護(hù)侯府顏面。 宮中大皇子的滿月宴都過了許久,鐘正江這才松口在府上辦了一場宴,又給諸位大臣都下了帖子,到宴席那日,還有許多官員們親自登門討了杯水酒喝。 “是,聽聞去歲的賞春宴是長平侯府辦的,今歲卻是由江陵侯府辦了,給大臣們下的帖子也是賞春宴的帖子。”楊培早就得了下邊通報,只這等小事自不必事事往上稟的。他還笑了笑:“奴才聽聞,也是這場賞春宴后,江陵侯府的兩位嫡小姐就定下了婚事,大房那位,便是鐘嬪娘娘的嫡姐,定下的人家正是長平侯府,另外一位也定給了國子監(jiān)的關(guān)家。” 長平侯府可比江陵侯府出息,那國子監(jiān)關(guān)家的長子前歲可是考中了進(jìn)士的,年輕有為,學(xué)問淵博,去歲便入了朝,按今歲的調(diào)任,便要外放幾年,若是差事辦好了,等回來便是升官了。 聞衍聽著,倒是不置一詞。臣下的走動他向來不過問,若是別人如此大張旗鼓的宴請官員他倒是應(yīng)該多關(guān)注幾分,但若是江陵侯鐘正江,連交代下去做陪的差事都能辦砸,在朝為官十幾載仍只是個掛著的五品閑差,何必放目光在他身上的?左右不過是同鐘氏有關(guān)罷了。 他目光閃了閃,交代楊培:“去挑一個知曉宮中規(guī)矩禮儀的嬤嬤給綴霞宮送過去。” 中宮之位,既要品貌,又要才行。若要百官信服,便要出眾才是,如此才得人敬仰。鐘氏若只身為普通嬪妃,行為規(guī)矩只過得去便是,他睜只眼閉只眼也就過了,但中宮身為嫡妻,是要與天子齊行之人,哪能如此輕易。 聞衍還想起方才督察院呈上來參江陵侯府的帖子,心中驀然不悅起來。這江陵侯府雖算不得什么,但也是城里有名望的官宦人家了,如此奢靡的排場宴會都能擺出來,主子們呼奴喚婢的被伺候著,怎的便不知用在正道上,好好的教一教家中女兒們的規(guī)矩禮儀來的。 楊培尚且不知天子所想,只聽著吩咐,弓了弓身:“是。”他又有些猶豫,在宮中的嬤嬤們自都是知曉規(guī)矩禮儀的,不然也不能走到如今的,只宮中教規(guī)矩禮儀的嬤嬤們最厲害的還是在司宮處,宮中的宮婢們都是這些嚴(yán)苛的嬤嬤教導(dǎo)出來的。 余下各宮中的嬤嬤們也有不同,有更重規(guī)矩禮儀的嬤嬤管著各宮的婢子奴才,也有為人親和好說話的嬤嬤們。 楊培分不清陛下心中所想,只根據(jù)他自己心中的想了想。如今后宮中哪位嬪妃最為得寵,自是綴霞宮的鐘嬪娘娘,何況鐘嬪娘娘往后的前途不可限量,那些規(guī)矩嚴(yán)謹(jǐn)?shù)膵邒邽槿斯虐辶诵降撞蝗缙渌麐邒哂H和,若是送過去惹了鐘嬪娘娘不滿,倒是他的不是了。 楊培心中有了定數(shù),很快便出了承明殿,親自從御前選了一位規(guī)矩嬤嬤給送過去。 第84章 御前候著的嬤嬤足足有五六位,都領(lǐng)了差事掌著天子的一應(yīng)衣帽鞋襪的管束,身為御前嬤嬤,在天子面前當(dāng)差,對嬤嬤們來說,再是有頭有臉不過了。出門去了那后宮,便是后宮的娘娘們待她們也是客客氣氣的。 楊培也非是那等擅自下定之人,同在御前當(dāng)差,嬤嬤們不少比他在御前的時間都長,楊培自是不敢拿喬的,尋了幾位嬤嬤,好聲好氣把陛下的要求同她們說了說。 平日最為嚴(yán)謹(jǐn)?shù)年悑邒卟毁I賬:“陛下要為綴霞宮的鐘嬪挑教養(yǎng)嬤嬤,公公自去那司宮處挑上一位便是,司宮處的嬤嬤們規(guī)矩禮儀,教養(yǎng)無不嚴(yán)苛,想來定是能好生教導(dǎo)鐘嬪娘娘的。” 其她幾位嬤嬤聽了陳嬤嬤所言,臉上也猶豫起來。在天子御前當(dāng)差,這可是潑天運道,誰都不愿從御前去往后宮小小的嬪妃宮殿的。在嬪妃面前當(dāng)教養(yǎng)嬤嬤哪有當(dāng)御前嬤嬤來得風(fēng)光?后宮娘娘可不少,她們在宮中多年,并不會因著寵妃二字便心動,相反,她們見多了今日得寵明日便失寵的嬪妃們,闔宮上下,只天子御前才是最穩(wěn)妥之處。 楊培也不意外,便是他身在這個位置,若是有人來叫他讓了位,去別處當(dāng)值,他怕也是心中不樂意的。只天子的命令,楊培也不敢不盡力,“陳嬤嬤說的是,只綴霞宮那里也是個好去處,雖不比在御前當(dāng)差來得風(fēng)光,但綴霞宮如今無一位教養(yǎng)嬤嬤,嬤嬤們?nèi)チ吮闶穷^一份了,也不算辱沒了的。” 娘娘們身前的頭一位嬤嬤,身份又是不同了,便如現(xiàn)在高太后身邊的徐嬤嬤,便是早年一路跟隨著太后娘娘的,永壽宮里,除開太后娘娘外,便是這位徐嬤嬤最有威信的了。但陳嬤嬤不同意楊培這話,徐嬤嬤那等宮中又有幾個的? 徐嬤嬤可是隨著高太后一同入宮的,情分跟入宮后分過去的嬤嬤又不同,再則高太后入宮便是中宮,那綴霞宮的鐘嬪娘娘不過只居于嬪位罷了,哪里能與太后娘娘相提并論的? 楊培來時便打了兩手準(zhǔn)備,若是能從御前的嬤嬤中挑上一位過去自是皆大歡喜,御前伺候的人皆是過了再三查驗的,總比去司宮處里挑一位不知底細(xì)的好,若是御前沒有嬤嬤愿意,便只有去司宮處挑一位教養(yǎng)嬤嬤,再好生查查底細(xì)了再送過去。 楊培見仍舊沒人應(yīng)聲,便朝她們抬抬手,準(zhǔn)備去司宮處了,正要抬步,落在最末的杜嬤嬤站了出來,不忍見他白跑這一趟,到底給了楊培臉面:“老奴掌著陛下的書畫,平日也無多大事,倒是能去那綴霞宮走一走的。” “楊公公,可行的?” 杜嬤嬤正是御前幾位嬤嬤中為人親和的一位了,不若那陳嬤嬤古板,平日里也好說話,楊培原本便是打算從這幾位為人溫和的嬤嬤中選一位的,杜嬤嬤應(yīng)下了,楊培哪里還有往外推拒之理:“杜嬤嬤說的哪里話,自然是行的。” 杜嬤嬤既然答應(yīng)了,便干脆的回去收拾了個小包袱,跟著楊培往綴霞宮去。 天子交代的事圓滿給完成,楊培心里也松了氣,帶著杜嬤嬤往綴霞宮去,倒是給他透露了兩分:“杜嬤嬤莫多想了去的,綴霞宮那位鐘嬪娘娘性子安靜,好說話,嬤嬤去了是當(dāng)教養(yǎng)嬤嬤的,可是綴霞宮頭一份了,如今綴霞宮還有兩位嬤嬤,秋嬤嬤和夏嬤嬤原本是太后宮中人,叫陛下發(fā)話留了下來,專門管著嬪娘娘和殿下的飲食吃用,杜嬤嬤是頭一位教養(yǎng)嬤嬤,往后也是有大造化的。” 杜嬤嬤聽出了幾分意味,心頭一驚。楊培身為陛下心腹,御前的大總管,他說話總不會無的放矢的。 杜嬤嬤原本只是脾氣好,想著同在前殿做事,便也賣楊培一個面子,如今聽他這話的意思…,杜嬤嬤心頭一跳。嘴角蠕動了幾下,到底沒問出口。 楊公公口風(fēng)緊,能透露給她一點已是不易,再問也是問不出來的了。 鐘萃正坐在小床邊小聲同明藹說著話,拿著兩個撥浪鼓搖給他看,撥浪鼓做得小巧精致,顏色各異,做木身的木材選的是貢上來的上等木材,挑了年久的來,搖動波浪時敲響出來的聲音只微微有些低沉,并不刺耳尖銳,另一只用竹身做的,搖動時清清脆脆,他現(xiàn)在正是聽聲的時候,喜歡聽見聲音動靜就朝某個方向瞥一瞥,但最喜歡看鐘萃給他搖撥浪鼓了。 天子喜歡同他說話,更喜歡撿了書好生同他讀一讀,一時片刻的他還能聽一聽,久一會就不樂意了。 撥浪鼓的聲音傳來,他看得目不轉(zhuǎn)睛的,嘴邊還隱隱笑了下,隔上一會又看著鐘萃,似乎在記著母妃一般。 楊培帶著人先在外邊通報了一聲,稟到鐘萃跟前兒,她看著在門口等著發(fā)話的宮人,輕輕點了點頭:“請楊公公進(jìn)來。” 楊培帶著杜嬤嬤進(jìn)門,先朝鐘萃見了禮,鐘萃目光落到面生的杜嬤嬤身上,倒是不曾想了太多,只抬了抬手:“公公請起。這位是?” 楊培弓著身子,十分恭敬:“嬪主子有所不知,這位杜嬤嬤是御前殿里掌著陛下書畫的嬤嬤,擅規(guī)矩禮儀的,陛下特意叫了奴才把人送了來,好叫嬪主子這里也有個能照應(yīng),平日接見嬪妃們有杜嬤嬤在一旁提點也是好的。” 天子的話生冷強硬,意思是送教養(yǎng)嬤嬤來教導(dǎo)嬪主子的規(guī)矩的。 天子能這般發(fā)號施令,楊培便是伺候在天子身側(cè)的內(nèi)侍,被人叫一聲大總管的,到底也只是伺候的奴才,哪里敢照搬天子原話傳達(dá)的,自是添添減減的美化一番,把話放到明面上來好聽一些的。 后妃們自幼得教養(yǎng)嬤嬤們、嫡母們教導(dǎo)為人規(guī)矩,手段謀劃,自也是聰明人,楊培這番話下去,都能領(lǐng)悟上三四層意思,知道楊培這是在全了顏面,也概知天子意思,領(lǐng)下這份情,自也會叫她們好一番感謝的。 鐘萃從下了月子起,便多是在殿中照料皇子起居,也只在他安歇時才出門,在外邊林子里走一走,余下便是重新?lián)炝藭痛笞制饋恚咳諘r辰安排妥當(dāng)。自她誕下明藹后,想登綴霞宮門的后妃便時不時的下了帖子來,想來綴霞宮坐坐。 鐘萃只出了月后見了一回,聽后妃們客氣的說著話,應(yīng)付了這一回后便沒再接見人,但想登門的自然少不了,顧全幾個每日要打發(fā)掉無數(shù)人。 這自然非長久之計,明藹身為皇長子,早就打了眼,他們母子兩個遲早要面對,鐘萃原本還不知該如何去應(yīng)付往后那些嬪妃們,現(xiàn)在聽了楊培這番話,鐘萃只聽到楊培說的“照應(yīng)”、“指點”,并不曾聽出其它的意思來,只知陛下在前朝還記掛著綴霞宮,給他們尋了教養(yǎng)嬤嬤來,叫鐘萃十分感激:“多謝陛下恩典,請楊公公替本宮謝過陛下。” 楊培一時有些愣神。他在宮中多年,帶著陛下的口諭去傳話也非是一回兩回了,乍然聽到這番話中有話,嬪妃們少說也得變個臉色,再收了笑,面色如常的同他道謝的,怎的到了嬪主子這里,臉上半點不見變的,何況依他冷眼瞧著,嬪主子臉上的感激卻是做不得假的。 楊培朝杜嬤嬤看去,只見杜嬤嬤臉上也有半分狐疑,但楊培還是下意識的回了話:“嬪主子客氣了,奴才自然傳達(dá)。” 杜嬤嬤就此留了下來,楊培把人送到,說了幾句后便回了前殿里復(fù)命去了。 聞衍挑著看了不少折子,未留下朱批,通政司送來的折子經(jīng)過手,早便先分置了一番,但送呈到帝王御案上,仍舊有一大摞,其中有加急,也有關(guān)乎前朝后宮等各項折子需要帝王御覽,國事中又夾雜著文武百官的公事、家事等。 抽空中,天子問了聲:“事情可辦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