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娘娘家的日常生活 第42節
連帶著聽多了,順著把鐘萃的為人處事也聽了些進去,等聞衍來永壽宮請安時,母子倆用完膳,宮人上了茶水退了下去,高太后這才說了幾句:“倒是對皇長子的一應用度十分上心,這許久連門都沒出,最多在外邊林子里走幾步,會讀書寫字,還給宮人講典故,哀家倒是好久沒見過脾氣這么好的后妃了,她能入宮的事哀家聽徐嬤嬤講過了,也是可憐見的,倒不如給她個恩典,問問她可要見見親眷的?!?/br> 聞衍輕輕頷首,在這等小事上自是聽話孝順:“依母后之意。” 聞衍登基十載,忙于前朝,高太后從來見他都是意氣風發之勢,今日難得見他面上帶著幾分疲倦,連一雙星眉似都帶著晦澀,關切的問道:“這些日子可是前朝之事太繁重了些,陛下身為萬民之主,還是要多保重身子,莫要太過cao勞,于朝政無益?!?/br> 聞衍輕輕拂了頰邊垂落的一縷烏發,恭敬聆聽:“母后放心,朕心中有數的。” 高太后哪里不知他是壓根聽不進的,心里微微一嘆,陛下登基數年,氣勢渾厚,早就養成了說一不二的性子,非常人能勸動的,便問起了其他:“中宮后位,陛下心中可有合意人選了?” 聞衍正是因此事而心中煩悶,朝中若要出身大家,又知情識趣,知書達理的女子并不少,只適齡的卻少,尤其去歲選秀進宮的秀女已是最適齡的,如今最高位份也不過是綴霞宮那鐘氏,到如今再挑適齡人選,范圍便小了。 若是要擴大人選范圍,在出身上便又壓不住如今后宮的嬪妃們,便是進宮怕也難以與宮中這些嬪妃們抗衡,更闊論要壓制嬪妃了。彭范兩位太傅挑出來最合適的人選竟然還是高家女,高家女在身份上高,何況高家又是陛下母族,宮中還有太后,自能壓住后妃,只仍舊叫聞衍回拒了。 高太后也有些為難:“宮中的嬪妃在出身才情上已是各家挑出來最好的了,想要在這些方面超過她們的,這人選卻實難了些,資歷高的禧妃幾個又無這方面的才能,每日不是竄這個門便是走那個門,瞧著倒是和氣,只這宮務繁重,到底不是和氣就能成的?!?/br> 淑、賢、良三妃相繼出事,如今宮中的高位嬪妃還剩下禧妃、穆妃、熙妃三妃,端嬪、昭嬪 仍居嬪位。 禧妃是出了名的老好人,萬事都和氣,穆妃為人古板,熙妃溫和,脾氣好,家世模樣都是出挑的,卻是撐不起來,否則排在末位的良妃也不能在封妃后一躍到她們幾位嬪前來。 “要哀家說,陛下不如挑一位有資歷的嬪妃,只要會讀書認字,便是重頭教一教也是使得的?!?/br> 聞衍眉眼一跳:“重頭教?” 高太后點點頭:“是啊,重頭教,咱們一手教出來的總是叫人放心不少的,這宮務其實說難也難,說不難也不難,無非就是管著后宮的嬪妃和各處,做賬登基,采買宴會,下邊還有各管事們協助呢,叫徐嬤嬤教一教就會的,也就是在處置宮妃的事情上難了些,哀家剛入宮為后時,對后宮嬪妃也不知該如何賞罰分明,好在有太皇太后派人幫著打理,久了也就知道該如何做了。” 管束后宮嬪妃,最怕的就是有帝王偏袒了,不少嬪妃得勢后張揚跋扈,犯下錯處,身為帝后,便要進行處置,若是遇上賢明清正的帝王,自是不會過問,若是遇上那等不賢明的,非要護著寵妃,這才是叫人為難的。 好在陛下非是那等昏聵之人,便是有那一日,新后提出宮規,他也不會在一旁阻攔的,這點信任還是有的。 聞衍心頭一動,對上高太后的眼,卻沒有立時應下來,只抿了抿嘴,垂下眼:“母后說的意思朕知曉了,定會好生考量一番的。” 高太后倒也沒指望他能立時應承的,陛下做事喜三思而行,事關帝后之位,自是要跟兩位太傅經過再三考慮才會做出決定來,陛下能把她的話聽進去一二,就已經叫高太后心中高興了,她連連點頭:“好好好?!?/br> 外邊鼓聲響起,聞衍在永壽宮用過晚食,已經坐了半個時辰了,他側了側臉,很快起了身,恭敬的朝高太后行禮:“時辰不早了,朕這便不耽擱母后安歇了。” 天子到永壽宮請安都是夜里,陪著高太后用晚食,坐一坐便要告辭,高太后知他前朝事多,但見他每回來不過多久便要趁夜而去,心中到底生出幾分落寞來,若是天子白日駕臨永壽宮,自是會多待上一些時辰的。 高太后壓下心里的遺憾,朝他點點頭:“天子事忙,便去吧,哀家這里一應都好,他們伺候得也好,天子安心就是?!?/br> 聞衍點點頭,退后幾步,帶著楊培步履從容的出了永壽宮。在他們走后,永壽宮大門緊緊閉上,遮掩里邊的燈火明亮。 身邊兩側宮人開道,提著纏枝流蘇的宮燈,替天子開路,聞衍今日來并未乘坐輦駕,宮燈在夜里透著暖色的光,把他一身的明黃常服襯得柔和了些許,衣擺輕輕飛揚,還帶著幾點破空之聲,走在宮道上卻并無多少聲響。 過了宮道拱門,聞衍正踏上左邊的路要往前殿的方向走,剛踏出一步,腳步一頓,身后楊培跟兩側的宮人都停了下來。楊培微微抬頭:“陛下?” 聞衍眼眸在黑夜里越發幽暗,他看了看前方的宮墻暗影,負手轉身:“去綴霞宮。” “是,改道綴霞宮。”楊培尖銳的揚了聲兒,兩側的宮人便跟著轉了身,一行人往綴霞宮去。 綴霞宮如今可是宮中最叫人眼熱的,每日都有嬪妃過來,想來拜見拜見,鐘萃只一開始見了兩回,后邊便托身子不舒服給拒了,夜里綴霞宮連宮門都關得早一些。 楊培上前敲了幾下,很快里邊開了門,玉貴身上還披著外衣,打著哈欠:“誰啊!”他一抬頭,就見到面前的楊培,以及幾步開外,負手而立的聞衍,瞳孔一縮,還來不及回話就雙腿跪了下來:“陛、陛下?!?/br> 聞衍從他身邊盡直過去,楊培忙替他推了門,朝玉貴招呼了一聲,也跟著進去了。 鐘萃這會也已經準備睡下了,她現在有些嗜睡、犯困,百日里也是這般,時常看上兩頁書就有困意上來,秋夏兩位嬤嬤給她推了日子,都安撫她這是正常的,女子有喜后根據每人身體,反應也會不同。 她剛躺上床,看了一會便犯困了,眼角都沁出淚了,蕓香便伺候她褪下衣裳,鐘萃躺在床上,又強自睜了睜眼,最后到底是迷迷糊糊起來。 睡意朦朧之際,外間有響動傳了來,接著,高大的人影從外走進來,很快到了床前,微微俯下身,鐘萃也迷迷糊糊睜開眼,眼中滿是水霧,好一會才看清人:“陛下?!?/br> 鐘萃腦子里頓時清明了兩分,從床上掙扎著坐起身,正要下床朝他見禮,聞衍先開了口:“不必了?!?/br> 鐘萃聽話的坐在床上。 聞衍朝半開的窗戶看了眼,似是不解:“宮中不過方才禁,怎的困成這般?” 他下意識蹙起眉,宮妃宮人們少有犯困之時,每日時辰都是有規定的,若非是貪玩了才會如此,聞衍有些不悅,正想教她莫要仗著孕有皇長子便放肆胡來,剛要出口,又記起母后夸過她對肚子十分看重,從他教導她讀書那些日子看,倒不是這等沒規劃之人,到底住了嘴。在她身上看了幾眼,憂她是生了病癥:“可有請了太醫來瞧瞧?” 鐘萃老老實實的回道:“嬪妾這幾日都打不起精神來,不時便會犯困,已經問過兩位嬤嬤了,她們都說此乃常事,過了三月便會好些了。” 秋夏兩位嬤嬤也是宮中的老嬤嬤了,又是太后宮中的,聞衍對她們的話自是信的,但到底非是聽信一面之詞的,他開了口:“明日請個太醫來再瞧瞧?!?/br> 鐘萃乖巧的點點頭,就這三兩句的功夫,困意襲來,她捂著小嘴微微打了個哈欠,眼角又沁出了淚花兒來。聞衍沒看她,自沒瞧見,目光移到旁邊小桌上的大字上,拿來看了看,卻見上邊寫的并非是大字,反倒是一些防范后宮手段的話,他卻是不曾懷疑過這是鐘萃所為,反倒問了句:“這是誰教你的?” 鐘萃忍著困意,一一回了:“這些都是兩位嬤嬤說的,嬤嬤們說得多,有些嬪妾記不住,便想著先記下來,等往后有時間了,再背下來,這樣以后就不用被人算計了?!?/br> 她光明正大的把后宮陰私搬到了臺前來。后宮嬪妃對這等陰私手段之事向來避諱,尤其是在聞衍面前,一慣塑造的都是和睦的假象,便是心中再深恨一人,但在他面前時,總是會笑臉相迎,談起其他嬪妃也是一副和樂融融,姐妹情深的模樣來,這便是身為女子的“賢惠”大度。 聞衍對后宮的陰私自是明白,但這還是頭一回有妃嬪在她面前說得這樣清楚,他看過去,只見鐘萃眼中雖帶著淚花,但那雙眼仍舊清澈見底,仿佛并不知道自己說了什么,只是他問,她便一五一十的回答,沒有丁點弄虛作假。只是因為他問,她就如數告知,宛若一張白紙。 高太后提議挑中資歷深的嬪妃為后,親自教出來叫人放心,聞衍在心中當時便回絕了,資歷深的嬪妃閱歷足,便是親自教導了,脾氣性子也早也定型,豈會按照他們的設想做事,若是從宮外挑,人選適齡者少有,卻還到底不知性情。 若想尋那等親自教導出來又叫人放心,與他合拍的,也只有那等白紙之人,能由得他肆意在上邊添黑抹白,受他教導,與他言行合一,白紙之人… 聞衍側臉看了看鐘萃,目光幽暗,鐘萃委實有些熬不住,困意不斷襲來,還帶著兩分委屈:“陛下,嬪妾太困了?!?/br> 聞衍強制壓下心底的浮動,揉了揉眉心,把這莫名的想法散去。他非是那等不通情理之人,定要叫有孕的嬪妃陪著。剛點了頭,想起今日太后的恩典,正要傳達這份口諭,轉頭一看,鐘萃已經歪倒在了床榻上。 第66章 聞衍重規矩,自幼受宮中禮儀教導,行臥走動,言行舉止皆端方寸步,不曾有半點逾越,便是夜里安寢也板正安然,再累也不曾出格半點,一是一,二是二,心性堅定,像這般歪頭歪腦,沒有規矩的模樣向來是叫他不喜的。他下意識蹙起眉心,臉上些許不悅之色,若換做別的嬪妃,此刻他定然怒而離去,但不過須臾,到底伸手把人扶了扶,還替她捏了被角。 聞衍起身,目光突然掃到她腹部一頓。些許難看的臉色稍霽,面上雖有些難為情,但聞衍自覺這是看在皇長子的份上才饒了她這回。哪有等著叫天子給她蓋被的,這與禮不合,不合宮規,哪有半分宮妃該有的樣子,簡直不像話,等她醒來他定是要好生同她說說的。 他朝外輕聲說了句,等候多時的楊培便帶著宮人進來,御前宮人們訓練有素,捧著盆器巾帕,輕手輕腳的上前,輪流著替天子更衣洗漱,只發出淺淺的動靜兒來。 洗漱好,楊培帶著人恭敬的朝他行了禮,帶著人魚貫而出。 聞衍站在床畔,剛彎腰,見到占著床的鐘萃,眉心又蹙了起來。他先前替她拂正了,不過洗漱這點時辰,她現在歪頭歪腦,四肢還伸展著,一人幾乎就占了一張床,哪有半點禮儀嬤嬤們教導的睡姿來。 這副模樣在聞衍眼里自是不雅,尤其半點沒有端莊之態,他身著中衣,在床邊站了許久,強忍著不悅,到底記得她先前說的犯困,念著如今她還懷著子嗣,沒有現在把人叫醒,抿著嘴坐下,伸手把她拂了拂。 剛把她的手放在胸前,正撿了被角要與她蓋上,剛放好的手又橫了過來。 聞衍垂下眼,目光放在她手上,鐘萃手臂橫陳過來,露出白皙細膩的手腕,鐘萃身材瘦小,但一身肌膚卻十分白嫩通透,光滑誘人,落在聞衍眼中,他眼中看不出任何情緒,很快又把她的手放了回去,齊整的交握著。 鐘萃夜里睡得早,翌日清早就醒了。外邊天色也不過剛蒙蒙亮,窗邊的夜色還沒褪去,只有點點灰色余韻落在案桌上幾寸,把臺上的花骨朵包著,暈成淺淺的一團。她現在白日夜里覺多,不時就犯困小睡,醒的時候也跟平時不同。 鐘萃醒的時候身邊源源不斷的有熱源傳來,她伸手不小心碰到,腦子里頓時清明起來,側臉一看,這是頭一次她醒來時陛下還未醒。 天子掌天下人生死,乾坤獨斷,便是渾然氣勢就叫人望而生畏,哪敢有人敢直面天顏的,便是抬眼幾回,也不敢在心里評判。 鐘萃也是如此,陛下長相自是俊美無雙,宮中后妃們多是貌美國色之人,誕下的子嗣在樣貌上自是上佳,皇孫們貴氣天成,臣下們自是不敢逾越敢議論皇孫們的樣貌,何況如陛下這般氣勢駭人,只憑氣勢就足夠叫人望而生退了的,叫人連在心底說上一聲都覺冒犯了的。 如今天子閉眼,安靜躺在床上,周身氣勢收斂,鐘萃這才敢仔細在陛下臉上多看了幾眼,之前她不敢抬頭面見陛下,就是與陛下回話,也不過低眉垂眼,現在才發現陛下眼角還生有一顆淚痣,把他俊美凌厲的面相柔和了些許。 正想著,正對上一雙睜開的眼。 聞衍不過剛睜眼,眼中連一點半點睡意也不曾有,為君之道便是不露聲色,聞衍從習帝王知道起,兩位太傅便在他耳邊耳提面令,儲君天子是萬不能在任何人面前露出情緒來。他只眼皮一抬,似便有氣勢壓下來,沉聲問道:“這般看著朕做何?” 如今她倒是靈動得很,半點沒有昨日的困意了,但聞衍還記得夜里數次她的手和腳不斷的往他身上擱,他把人扶好,正要睡下,她又開始不安分起來。聞衍身為天子,何曾有過這般忍讓之時,都是因著她有喜這才退讓的,聞衍正想好生同她說一說這睡姿規矩的問題,好叫她反省改正的,鐘萃聽到問,下意識認真回了句。 “陛下好看?!?/br> 聞衍一頓。 這并非是第一個這樣形容他的。 天子也有年幼之時,幼時他有許多長者,母后,太傅,先生,甚至是母族高家,他的外祖母、舅母們,甚至表兄們,他曾給他們見禮時都會得上幾句夸贊,他們夸他聰明伶俐,樣貌清雋,十分討人喜歡。 八歲被立為皇太子后,這些夸他的話便再沒聽過了,他為君,他們為臣,便是再恭維,也只夸他足智多謀,知人善任,到如今,所有臣下們在他面前都是畢恭畢敬,如履薄冰,連上奏時,若非是一板一眼,便是言辭華麗的恭維之詞,恭維他圣明之話。 便是母族高家的外祖母、舅母們,再與他相處時,也非如同幼時一般能把他攏進懷中好生歡喜了,俱是規規矩矩的行禮問候,言談中帶著些惶恐關切。 “你說朕什么?” 鐘萃有些不解,老老實實的說:“陛下好看?!彼葡肫鹆舜罂偣軛钆嗟脑?,陛下生氣時要順著說,要夸,說好話,她只以為陛下許是不愛聽這個話,怕他發怒,忙加了句:“陛下是好人。” 說完,鐘萃心里微微一松。書上說資父事君,曰嚴與敬,臨深履薄,夙興溫凊,是果沒說錯的,侍奉陛下如履薄冰。 聞衍眼中略微復雜,若換做別人,他只當這是在恭維天子,溜須拍馬,心中自是嗤之以鼻,便是嬪妃這般,他也不過認為是能說會道,只有這鐘氏… 她眼中實在太清明了,能叫人一眼看到底的,仍舊是他問,她就老老實實的答,沒有任何隱瞞。“你…” ——“陛下?!?/br> 外邊楊培忍不住出聲提醒,聞衍掀了被角起身,放下窗幔,朝外邊揚起聲:“進來吧?!?/br> 門“咯吱”一聲被推開,楊培帶著御前的宮人們輕輕走了進來,麻利的伺候聞衍更衣洗漱。楊培先前提醒,便是該到起身時辰了,這是陛下親自設下的時辰,陛下認為早起頭腦清明,天亮后通政司會送了各地呈上的奏折來,供陛下批閱。等下晌后召大臣商議國事。 聞衍換上明黃的常服,正要帶著楊培離去,想著太后的恩典,行到窗幔前把太后的恩典傳了一遍:“你若是想召江陵侯府的女眷見一見,同徐嬤嬤說一聲便行,她自會給你安排的?!?/br> 原本按照宮規,后妃只有位及嬪位才能每年見一回親眷,位及妃位,可報了皇后,若皇后同意,便可召親眷入宮。 聞衍后宮如今尚無中宮,早前淑、賢二妃在時也尚無這個權利,只每年年末時,大臣女眷們入宮時見一見。鐘萃如今位份不過是貴人,按照宮中的規矩,尚且還見不到家中親眷,如今給她這樣一個天大的好處,自是格外恩典了。 鐘萃從進宮后甚少在想起江陵侯府的家眷,現在被提及,她想了想,咬咬嘴,透著紗幔輕聲問了句,又生怕他不同意,小心翼翼的:“陛下,嬪妾能不召見家眷嗎?” 太后恩典便如同懿旨,拒了恩典雖比不得抗旨,卻也會叫鐘萃落個不識好歹來。鐘萃在侯府時便是個透明的,家里無人關注她,鐘萃也不知該怎么跟長輩、姐妹們相處,召了侯府的女眷們進宮來,鐘萃也不知該同她們說什么,到底還是問了。 聞衍只淡淡說了句:“隨你。”他并非喜歡強人所難的,也并不放在心上,正要抬腿走,到底側身多問了句:“既然不愿召了侯府女眷,那你想做何?” 皇長子的生母,他還是愿意多給一些恩典的。 江陵侯府等了多日都未見宮中有人登門,大小主子們都難免有些急切起來,尤其是老太太,連著多日都遣了下人在外邊候著。 “會不會是她那瞎貓碰上死耗子,在宮里壓根不得寵,自是沒有這甚恩典不恩典的,也就祖母日日等,非覺著那庶女給鐘家揚眉吐氣了一般。”鐘蓉在四姑娘鐘琳院子里,朝她抱怨著。她是躲過來的,穆氏不許鐘蓉說鐘萃的壞話,尤其是當著府上長輩們的面。 老太太已經發過一回火了,鐘蓉自是不敢在她面前放肆,這才只敢悄悄尋了鐘琳,在鐘琳房間里抱怨幾句。 如今人人都知道他們鐘家送進宮的庶女有喜了,懷的還是后宮第一個孩子,貴重無比,登門給他們送禮的無數,連昔日那些比鐘家身份高的嫡女們都主動朝她們交好,鐘蓉卻覺得十分羞恥。 鐘家有現在這樣風光,靠的都是一個庶女。鐘蓉從前看不起鐘萃這些庶女,如今卻要靠著一個庶女的榮光才叫人高看一頭,往昔的手帕交看她雖是笑著,言語跟從前沒多少差別,但鐘蓉就是覺著這些人都在笑話她,笑話她要仰仗庶女,她的面子都丟盡了。 鐘琳倒是和和氣氣的,還安慰她:“三姐你就是脾氣太直了些,祖母都說了,這種話往后還是莫要說了,再則,她也是咱們的姐妹,這樣說也不好?!?/br> 鐘琳說話八面玲瓏,向來是誰都不得罪,鐘蓉習慣她這樣說話,倒是沒覺得不對,反倒還覺得鐘琳傻:“你就是太好心了,當初若不是她替你進了宮,如今的風光應該都是你的才是,你還幫著她說話?!?/br> 鐘琳臉色稍變,勾了勾唇,笑得稍有些勉強,她轉了話題:“好了,不說她了啊。” 鐘琳雖不像鐘蓉一般抱怨,但二夫人姜氏,二爺,以及登門的親朋,手帕交們,每每看到她總是會嘆一口氣,面上帶著遺憾,鐘琳還聽見她們暗地里說,要是她不曾突染惡疾,如今這樣風光的就該是她了。 鐘琳心里如何想不得而知,但見到代替自己的一個庶女進宮,如今又得了這樣天大的榮耀,心里自是不高興的,好似她這個正主還比不上一個庶女。 鐘蓉又不是那等聽話的性子,還想說,外邊丫頭進來叫她們:“三姑娘四姑娘,前邊宮里來人了,老太太說叫你們快些去呢,莫要讓人久等了。” 鐘蓉兩個臉色都一變。鐘琳雖不說,但心里也是認同鐘蓉想法的,認為鐘萃進宮不得寵,沒想到宮中還當真賜了恩典下來。 宮里一來人,外邊等著的下人就飛快回府通知了各位大小主子們,以老太太為首,等大小主子們個個喜氣洋洋的,還命人梳洗打扮一番,穿得格外富貴,全然一副侯府主子們的貴重派頭等著宮中的口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