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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娘娘家的日常生活 第13節(jié)

    鐘萃喊住她:“嬤嬤等等。”

    她垂下眉眼,但很快移步到了床榻邊的柜子里,從里邊拿出了幾張薄薄的紙過來:“這是給你和張嬤嬤的。”

    幾張紙,一張是契書,一張是銀票,分成了兩份。

    鐘萃朝她笑:“兩日后我便要進宮了,以我的位份只能帶蕓香一人進宮,只能求了祖母,找來了你們的契書,你們拿了契書,有銀票傍身,后日便出府買個院子,安心住下吧。”

    上輩子鐘萃沒能為她們做這些,讓她無數(shù)次后悔過,現(xiàn)在她終于能把她們安排好了。她要是能平安在宮中,憑著伺候過她這丁點名聲,也無人為難她們,若是她出事,她們在侯府的日子也不會好過。她怕時間太趕,來不及交代。

    王嬤嬤無兒無女的,接了契書,推了銀票,渾濁的眼里滿是清明:“姑娘留著吧,這些年的月銀我都存著呢,等我出府后夠我花銷的了。”

    鐘萃不容拒絕的放她手上:“拿著,也不多的,你照顧我這么多年了,也該享福了,我的銀子足夠了。”

    鐘萃現(xiàn)在現(xiàn)銀票子就有三萬,還有嫁妝和不少的貴重首飾,甚至后日還有交好的人家登門為她添妝,已經(jīng)足夠他們在美人宮里的生活了。

    第18章

    最后一日講課學規(guī)矩,嬤嬤和夫子的態(tài)度跟平時沒有區(qū)別,課上嚴厲正經(jīng)。

    鐘萃在讀書認字上,因有三少爺鐘云輝早前替她開了蒙,比學規(guī)矩進步更大,她學規(guī)矩的時間到底晚了些,哪怕有兩位宮中出身的嬤嬤日日教導,但在規(guī)矩資深的人眼中,儀態(tài)舉止只是畫皮不畫骨,遠沒有真正的名門貴女們那邊儀態(tài)優(yōu)美,賞心悅目。

    尤其在巍峨深宮中,步履儀態(tài)上佳的娘娘們千姿百態(tài)。

    落日夕下,夫子合上了書本,伴著余暉,夫子也不再提女戒、女規(guī),只是說了句:“深宮大內(nèi),姑娘去了以后謹言慎行,多看少說,也未必沒有出路。”

    教導兩月,這是夫子在指點她。

    如今宮中后位未定,各種爭斗自然免不了,暫時掌權的就有薛淑妃和董賢妃兩位,并上嫡女出身的世家貴女們,鐘萃的出身放在宮中貴人娘娘里實在差了一大截兒,她要往上走,前路艱辛,若是不謹慎卷進了宮中爭斗中,怕是難以脫身。

    鐘萃起身,鄭重的朝夫子福了一禮:“多謝先生指點。”

    鐘萃表情平靜,性子不急不躁,夫子有一瞬間在她身上看到了大將之風,覺得鐘萃能在后宮走得長遠的念頭,但隨即他就撇開了。

    許是他看錯了。

    他接了鐘萃這一禮,抬了抬手:“不必多禮。”

    夫子素薄青衣,捧著書離開。鐘萃目送夫子走遠,帶著蕓香轉(zhuǎn)身朝另一條道走。

    她們到蘭亭院時,院子里仆婢們正穿行其中,或捧著各樣擺件,花瓶兒朝一旁的房里走,里邊室內(nèi)寬敞,無一多余,是專門騰出來置放鐘萃嫁妝的房間。除了侯府為鐘萃備下的嫁妝箱子攏占了一半,外邊敞開的梨花木香攏要裝鐘萃常用到的貼身物件等。

    箱攏在今日便要裝完,待天黑便要上鎖,只等后日跟著鐘萃進宮方才開啟。鐘萃瞧見院中忙碌的場景,頓了頓,轉(zhuǎn)了個方向,朝箱攏走過去。

    王嬤嬤專門負責鐘萃的嫁妝,正拿著單子在清點,見鐘萃過來,朝她走過來:“姑娘下學了,怎的不回屋去練字?”鐘萃每日回來都會先練字。

    她朝忙碌的仆婦們看了看,輕輕搖頭:“不急這一兩日。”

    王嬤嬤也不勸,叫她一起看:“這幾個箱攏里放的都是姑娘平日用到的,銅鏡、脂粉、首飾、頭花,還有三少爺一早遣人送來的書,并著好幾個匣子,都裝進去了。”

    鐘云輝送來的書就裝了整整一箱子。

    王嬤嬤還是第一次聽到嫁妝里裝一箱子書的。她不識得字,也不知道到底都是些什么書,到底是學什么要讀這么多書的。

    鐘萃往她指的箱子看去,箱子已經(jīng)被放下來了,鐘萃輕輕掀開一看,一箱子書籍滿滿當當?shù)难b著,被擺放得齊整,鐘萃放下蓋子,又隨意看了兩處,便不打擾王嬤嬤清點嫁妝了,回了房間里,又朝蕓香擺擺手:“你伺候我一日了,現(xiàn)下也沒事了,下去歇一歇吧。”

    蕓香高高興興的福了禮:“奴婢這就下去。”

    鐘萃無事,在軟榻上閉目靠了會,又挑了本書看了起來。等天黑,院子里燭火明亮起來,嫁妝房里的門“咯吱”一聲,能清晰的聽見落鎖的聲音。

    一大早,院子里就忙開了。

    今日是親戚們登門,要來為鐘萃添妝。侯府大門開了不久,便有夫人姑娘們登門兒,她們會先去慈安堂見過了老太太,才會來蘭亭院給鐘萃添妝,說上幾句便會告辭,只有年輕的姑娘們會留下跟她說話。

    有客人登門,鐘萃換下了平日穿的半舊衣裳,穿了一身翠色的薄紗,頭上帶著同色的翡翠首飾,翡翠莊重,能把鐘萃過于楚楚動人的臉龐顯得偏秀氣,不至于過分楚楚可憐。

    鐘明蘭帶著上門的夫人們過來,她被簇擁著走在最前,爽朗灑脫,見到鐘萃就好一陣夸,當先往旁邊的添妝箱里添了一張五千兩的銀票。

    鐘明蘭的銀票一出,后邊緊接著要添妝的夫人們頓時臉色變了。珠玉在前,她們就是出不了鐘明蘭的數(shù),原來準備的幾十上百倆也不好拿出來了。尤其是穆氏,她可是侯夫人,又是嫡母,是絕對不能比鐘明蘭一個外嫁女還低的。

    穆氏忍不住捂了捂胸口,她本該第一個添妝,被鐘明蘭搶先后,大家都看向她,眾目睽睽之下,她只能在鐘明蘭的基礎上又添了兩千。二夫人姜氏和三夫人裴氏各添了三千倆。其他的夫人們也只有幾百倆的往里添。

    穆家的大夫人莊氏也在其中。

    莊家同鐘家是姻親,按輩分算,鐘萃身為庶女,那穆家便是她正經(jīng)的外家,但鐘萃有這個自覺,哪里敢肖想。

    莊氏不得不來,之前商議過的親事,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兩家人抹平了痕跡,莊氏心里雖然不高興這件事出了意外,但臉上掛著慈祥的笑容,待鐘萃也同以往一般親切,拉著她的手拍了拍:“好孩子,往后你就要進宮了,我跟你母親都盼著你平安無事的。”

    鐘萃面露感激,細聲細氣的答謝:“多謝舅母。”莊氏臉上更和藹了些,正要往里添妝,鐘萃抿了抿嘴兒,依舊是滿臉感激,“舅母也要保重身體,上次遇上了大表哥,托舅母也幫著給大表哥說一聲…”

    莊氏頓時變了臉色,生怕再從鐘萃的嘴里聽到穆文高的名字,忙截斷她的話:“好孩子,你孝順我們都知道,且放寬心吧。”

    莊氏原本是要從身上掏銀票的,現(xiàn)在叫了身邊的丫頭上前,拿了一張五千兩的銀票添了進去,與小姑子穆氏添的數(shù)額一樣。

    添完妝,莊氏生怕鐘萃再說話,借口要去尋同來的夫人,急急的走了。

    鐘萃不著痕跡看了添妝箱一眼,微微垂下眼眸。

    莊氏出了蘭亭院,捂著胸口氣得慌。莊氏原本準備的只有三百倆,穆文高的名字從鐘萃嘴里提出來,莊氏又氣又怕,生怕鐘萃知道他們當初的打算,不得不把提前準備好的銀票拿了出來。

    她忍不住恨恨回頭瞪了瞪。

    就當是花錢消災了!

    莊氏走后,又有幾位夫人來添了妝,等她們走后,鐘萃房中剩下的便是姐妹和手帕交們。小輩們添妝都是添小物件,荷包帕子的都可以。鐘琳領著姐妹們添了些帕子,團扇,首飾等,也沒多待,坐了坐便離開了。

    離開前,鐘琳還說了句:“五meimei可別忘了咱們姐妹才是。”

    鐘蓉倒是想譏諷幾句,但老太太已經(jīng)敲打過她,嚴厲告誡鐘蓉不許再踏入蘭亭院,她嘴角動了動,臉色難看的拂袖而去。

    最后便剩下陳盈、關瀾、薛平三人。

    都是手帕交,沒有太多顧忌,鐘萃讓房里伺候的都下去,同她們到榻上坐著說話。

    薛平先說:“沒想到你竟然進宮了。”她臉上稍有些猶豫,還是說道:“你性子軟,要是進宮遇到了淑妃娘娘,還是避開些。這次是三姐進宮,她清高孤傲,倒是不愛同人計較。”

    薛淑妃明艷貌美,性子也張揚跋扈。

    鐘萃上輩子就領教了薛淑妃的脾氣,還是領她的情:“我知道了。”

    關瀾笑了聲:“你進宮了,陳盈也定親了。”

    鐘萃這兩月沒有踏出侯府一步,還不知道此事,她高高興興的同陳盈道喜:“恭喜你。”

    陳盈勉強笑笑:“有什么好恭喜的,我嫡姐走了,留下兩個孩子,兩家都想要再結親,維系關系,府上的嫡女要坐正頭娘子的,只能從我們這些庶女當中選了。”

    年紀輕輕的姑娘,有幾個想當繼室的?

    陳盈嫁過去,若是有丁點處置不妥當,前面已經(jīng)走了的原配就是壓她頭上的大山。在府上時嫡女便壓她們庶女一頭,嫁出去還是壓她一頭,讓她執(zhí)禮上香,永遠不能翻身。

    她若不是因為被挑中進宮,如今面臨的便是跟陳盈相同的境地。鐘萃想了想,跟她保證:“陳盈,你相信我,你要好好過,總會等來花見花開那一日的。”

    當今陛下重嫡輕庶,引得下邊上行下效,如今陛下年輕力壯,可總有老去的一日,待新帝登基,未必還是如今的光景。

    陳盈微微點頭,鐘萃看得出來,她其實并沒有把安慰話放心里。

    下晌,陳盈等人不能久留,趕在申時前告辭離去。她們都明白,這一別,大家便是各奔前程了。

    王嬤嬤跟張嬤嬤抬了添妝箱進來,這便是她明日隨身攜帶的箱子,房間里許多常用的擺件隨著裝進箱攏里,房間里瞧著空蕩蕩的。

    鐘萃歇了會,蕓香進來:“姑娘,三少爺來了。”

    鐘云輝才下學不久,他手上捧著好幾本書:“五meimei,抄錄的書已經(jīng)好了。”

    鐘萃接了過來,正是上次的論語。鐘云輝把注釋都備著,還貼心的附了一些自己的見解。鐘萃捧著,鄭重的朝他道謝:“三哥,多謝你。”

    鐘云輝點點頭,臨去前也鄭重的同她說:“五meimei,無論何時,記得保全自己。”

    鐘云輝是男子,不能在后院多待,交代完便告辭了。鐘萃看他走出房門,喊住了他:“三哥,你也要考中進士,出入朝堂。”

    *

    三更天。

    遠遠便有兩隊簪著金釵的丫頭聘婷踩著月露星稀,踏橋而來,足足二十人,有捧盆的,有捧水的,有捧面巾的,美婢們低眉垂首,輕柔的替鐘萃梳洗上妝。

    天光昏暗,只有燭火微微發(fā)出響動,鐘萃看不見,只能感覺到她們的指腹在臉上輕輕按壓,脂粉的香氣混合著美婢們身上的體香,淡淡的充斥在鼻息間。

    到天光微明,面前的丫頭往后退開。

    “小主,好了。”

    跟上次進宮選秀不同,昏黃銅鏡中的女子仍舊面容姣好,但這次她頭帶珠翠,穿著同色的華服,身形纖細卻少了幾分楚楚可憐,帶著些秀氣端莊,鐘萃微微動了動,頭上的珠翠便輕輕響起,銅鏡里的人微微偏頭,帶著幾分陌生。

    蕓香扶她起了身,嫁妝房的門已經(jīng)開了,鐘萃深深看了立在院子里的王嬤嬤兩個,被攙扶著往正院去。

    今日出了大門,她便不是鐘家人了,鐘萃要拜別生父嫡母。

    她一身華服珠翠,行動不便,到正院,正院門早早開了,鐘正江與穆氏坐在上首,秦姨娘跟幾個姐妹站在下邊。她是生母,今日可以觀禮。

    鐘萃行到跟前兒,緩緩跪下,朝他們行了大禮:“女兒拜別父親母親。”

    穆氏抬了抬手:“快起來快起來,使不得,五姑娘今日便要進宮了,是才人了,母親雖不舍得,卻也不能再留你了。”

    鐘萃低著頭:“這個禮母親受得,女兒多謝母親多年的撫育。”鐘萃對穆氏又行了一禮。

    這個禮她是真心實意的,鐘萃沒有生母教導為人處事之道,這些日子卻在穆氏身邊學了許多。

    穆氏臉色更柔,親自扶了她起來。

    鐘正江也十分滿意,說了幾句叫她伺候好陛下的話。老太太那邊已經(jīng)開了門了,鐘萃與他們拜別,在攙扶下去了老太太的慈安堂。

    鐘萃還記得上輩子她最后見到老太太的模樣,她端坐高堂,厲聲急言。這次仍舊是坐在高堂上,但面目柔和了許多,甚至還與她交代了幾句:“宮中不比侯府,每走一步都多想一想,勿要沖動行事。”

    老太太交代幾句就讓她走了。鐘萃拜別了兩位叔嬸,外邊宮中的小轎已經(jīng)候著了。

    鐘萃在攙扶下從大門步出,她的身后有數(shù)位婢女,抬著箱攏的侍者。上轎前,鐘萃忍不住回頭看了眼,侯府門前掛了一丈紅,兄弟姐妹們送她出門,看著她上了小轎。

    第19章

    抬轎侍者們虎背熊腰,肌rou撐得紫袍鼓鼓的,他們抬著一頂小轎如履平地,腳步極快,從大街上行過,很快便從偏城門抬入宮中,整個隊伍訓練有素,步伐輕盈,只能聽見些微的動靜兒傳來,叫人跟著嚴正以待。

    穿了偏門時,東方的一縷光緩緩打過來,半圓的紅色冒頭,鐘萃看著剛好打到腳前一寸的光,忍不住掀開了簾子一角。

    宮墻的古樸沉重略過,往上就是高高的墻頭,再往上就看不到了,鐘萃正要放下簾子,空曠的皇宮上方傳來幾道鐘鼓敲響的聲音。

    鼓聲鐘萃上輩子聽過很多次,她知道鼓聲響起,便是大朝會之日,皇帝會在承明殿接見所有大臣。年輕的被扶上帝位的孩子坐在鑾殿上,從一開始的慌張錯亂,到面無表情的看著底下百官的吵鬧,不言不語,猶如一個傀儡一般任由他們爭辯出個結果,他唯一的作用便是在重臣已經(jīng)篩選過的奏折上批閱上一句準或不準。這并非什么好的回憶,鐘萃垂下臉,放下了簾子。

    楊培候在一旁伺候著,弓著身子等候成帝在宮婢的伺候下穿戴好朝服。小太監(jiān)扒在門上悄悄看了眼,見里邊各司其職,陛下也不曾看見,偷偷跑到大總管楊培身邊小聲說了幾句,很快楊培便揮了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