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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再去旁的人家里偷魚吃了。” “魚頭也不行,哪還有錢賠給人家?這才搬來多久?周圍的鄰居各個認識你,你給我回來。” 他忙不迭攏著衣裳推開半扇門跟出去,卻見浪花像個接客的老媽子,熟練地躺在地上翻開肚皮亮出給來人看。 裴恭蹲在院里,唇角噙笑,正肆無忌憚地搓揉著它的白毛。 “……” 門口的馬還直喘著粗氣打響鼻,連馬蹄都還在不安穩得擱在地面亂踏,顯然剛剛才熬過一陣劇烈奔馳。 建州風水養人,可海上卻也陽光濃烈,海風疾迅,行軍打仗不比在京里養尊處優,裴恭實打實比離京前黑了好些,整個人更是瘦了一圈。 不過這一下,反倒更透的裴恭眉眼輪廓分明,五官削刻硬朗。 他一身紺色的貼里,外罩檎丹搭護,腰上是一根雪獅戲球金帶。脊梁直挺,單膝曲著,衣擺落幾片金黃碎葉,越發顯得英姿挺拔。 一場半年之久的衛疆的海戰,足以讓任何紈绔的世家子脫胎換骨。 如今便是裴恭抬眼之間,也仿佛比從前多出幾分利落瀟灑,還帶幾分更勝他兩位兄長的威嚴。 方岑熙看得微怔。 心上的千言萬語一時澀住,唯剩一如既往的笑意,慢慢爬上他眼角眉梢。 他們分別了半年時光,卻好像一輩子那么久。思念把兩個人,都折磨得發了瘋。 方岑熙彎腰隨手拾起地上的棗,冷不丁朝裴恭丟過去。 裴恭被砸了才后知后覺,放開浪花款款起身,驟然迎上方岑熙的視線,他也忍不住怔了怔。 交織的目光里,蘊著熾熱的繾綣。 方岑熙緩步過去,淺聲問:“這半年可都是好好的?傷沒傷?有沒有落疤?” “吃的可好?休息的怎樣?” “那可實在是太不好了,日日思你思得輾轉反側,又擔憂你不好好吃藥養傷,人都瘦了。”裴恭嗤笑,習以為常似的拍一把方岑熙的腰。 方岑熙的目光有些發顫:“你還瞞我?我都聽到了。” “世子同國公爺說,你肩上挨了倭寇一刀。你還同我說笑?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 “儉讓,還痛嗎?” 裴恭輕嗤一聲,一把牽住方岑熙想要查看他傷口的手:“你也就擔心這一回,你知不知道我為著你,懸了多久的心?” “你知不知道我這一路,都在做同一個夢,夢到我像今日這般歸來,院里卻只剩下我自己,夢到你扯著錢興同不要命一樣往鷺河里跳,夢見你的手是冷的……” “我一路緊趕慢趕,只怕我一日不看著你,你又不肯好好吃藥,不肯安穩睡覺,半點也不知道疼惜自己的小命。” “你半點都不知道自己這身板有幾分能耐,你就是天生來折磨我的冤家。” 他再不由分說,猛然便抓住方岑熙的手,連帶著人也一起擁進懷中。 那是鮮活的,有心臟在跳動的方岑熙。 是還能一直日日朝他笑的方岑熙。 他再也不用體會午夜夢回之后的孤寂,裴恭伏在方岑熙鬢邊,蜻蜓點水般吮過方岑熙耳后,才緩聲道:“沒有血了,倭寇都殺完了,城樓上也都洗得干干凈凈。” “往后我的岑熙,再也不用做噩夢了。” 方岑熙一僵,也徹底丟掉了一貫的矜持。 他發瘋似得抱著裴恭,沉沉吻住裴恭的唇。 裴恭便也越摟越緊,好似恨不得將人按進自己的骨血融為一體。 裴恭輕笑一聲正要搭茬,忽被腳下的毛團兒拱了個趔趄。他忙低頭一看,白浪花正用慣常那副憤世嫉俗的眼神盯著他們兩。 他不由得咂舌:“我才走不過半年,你又窮到連魚都舍不得買給白浪花了?它肚子上那rou是不是少了一圈?嗯?” 方岑熙笑意更甚:“餓點才好。” “敗家貓兒記吃不記打。” 裴恭大笑,又像腦海里千萬次那樣,伸手輕揩過方岑熙薄而紅潤的唇瓣,饒有興致地輕聲問道:“那錢呢?都到哪去了?小方大人?” “到底是它敗家,還是你敗家?” “自然是它。”方岑熙淺嗔一聲,“沒心沒肺的,一出門就那么久,餓了才知道回來。” 裴恭聽出他話里有話,便挑起眉來笑得饒有興致:“那還不都是為了你?” 問完這句,他又好聲好氣地哄道:“從今往后,誰再敢當著你面前提‘賣國賊’那般字眼非議,我就把他腦袋擰下來。” 方岑熙又好氣又好笑:“第一次見你時這樣,如今還是這樣,你怎么就只知道動手動腳?” 裴恭略加思索,覺得方岑熙說得好像有點道理。于是他很快改了改口:“也是,還是客氣點好。” “那我就輕輕地把他腦袋擰下來?” 方岑熙瞥著裴恭,索性被氣得笑出聲:“你就像個沒開化的野人。” “難怪也就白浪花這只胖子整天盼你回來,你們最能說到一塊。” “連貓都知道誰待它好,你呢?方臨遠?”裴恭的指腹又掠過方岑熙下頜線,端著他下巴微抬,“你有沒有良心?你盼不盼我回來?” 方岑熙怔了怔。 那個表字,被裴恭喚得太過自然而然,再也不似昔日一般像個沉沉的枷鎖。 兩個字里再也沒有擦不干凈的血,只氤氳著連綿不絕的溫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