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頁
牢中的人都不免瞠目結舌。 “裴總兵,這是裴總兵……” “不是在宣府外路……原來竟然沒有死?” “是裴總兵回來了!” 裴宣更是看得怔住,半晌才慢慢從唇邊漾出一句:“令謹……” 趙俊艾瞳孔一縮:“怎么會是你,你是人還是鬼?” 裴英勾起唇角嗤笑一聲:“實在不好意思,沒和外路三萬大軍一道兒死在宣府,讓趙尚書失望了。” “勞尚書大人再說說,究竟看到了誰勾結錢興同通敵。” ———————— 京中變了天。 朝堂里一時間沸沸揚揚,錢興同以摧枯拉朽之勢徹底垮塌,人人茶余飯后言談的,都變成了十幾年前冤死建州的知府方廉。 先前那些將方家罵到狗血淋頭的人,恍惚在之夜之間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處處人人對鐵骨錚錚方知府的贊頌。 可這一切,都和裴恭沒有任何關系了。 他的岑熙,至今都還沒有醒來。 這日清晨顧氏敲門入內時,裴恭還在無微不至地替方岑熙拭臉。 顧氏記得,裴恭說過,那位姓方的郎君,總是喜歡干干凈凈的,故而直到如今,人雖未醒來,裴恭卻每日都會替人擦洗。 “儉讓。”顧氏將早膳替裴恭擱在桌上,又使眼色叫下人上前接過裴恭的帕子,“方郎君今日可好些了?” 裴恭臉上倒是沒什么顯而易見地憂色,只不過整個人的精神總是帶著疲憊。 “昨日太醫院的吳院使來瞧過,岑熙本就身子薄底子弱,那日嗆水傷及肺咽,又遭錢興同折磨至深……” 過往的一切都歷歷在目。 裴恭恨不能撕開時光,去截住自己抽下的刀鞘,扯住自己掐人的手。 他欲言又止,徑直改口道:“怪我,先前沒有照看好他,沒讓他養好身子。” “否則事到如今,他也不會遲遲不肯醒來。” 顧氏便也輕嘆:“方郎君怎么會不肯醒呢?” “他既是儉讓的心上人,終日提著這一口氣,不就在等著與你相見么?” 裴恭這才勾出幾分笑意:“讓大嫂費心了。” 顧氏說完了話,忽又拿了件帕子包住的東西,徑直擱在裴恭手里。 裴恭打開帕子,始見得里頭擱著個鐲子。 那瑪瑙鐲子通體瑩白,只夾雜幾綹粉色絲絮,皆被雕作了桃花模樣,顯得這鐲子越發精致貴重。 顧氏徐徐開口:“娘留了三只,一只在我手里,一只你二嫂戴著。” “余下這只,早晚也要給你的,你便收著吧。” 裴恭便泠然合住掌心,朝顧氏輕點下頭:“多謝。” 言罷,他又像想起什么似得問道:“爹和大哥昨日入宮,一夜未歸,現下可回來了?” 顧氏輕嘆:“倒是回來了,可個個扭著眉頭,瞧著似是有什么要緊事。” 裴恭端著碗,一口氣囫圇將那粥水喝干吃盡了,方將碗重新擱回托盤。 “我去瞧瞧。”裴恭說著,便拿帕子抹了唇角,大步流星往外走去。 梁國公府的矮子松尚且青翠欲滴。 裴恭人還沒進正院,便已經聽到了父兄沉悶的交談聲。 “倭寇多年駐在海島上,早被錢興同的銀子喂肥了,如今才一斷了銀錢,便已經逼到了泉州和興化邊上。” “兩城如今是朝不保夕,危如累卵。” “建州衛軍餉這么多年被吃得空空如也,如今根本沒有應戰之力,陛下恐怕早晚要點人去的。” 梁國公嘆一聲氣:“朝中一時間沒有堪用之人,陛下正為這事為難。” 裴英的手指在圈椅上輕點了點:“韃靼堪堪治住,朝中還有誰能用?陛下是等著咱們裴家主動請命。” “也罷,這趟建州,我去得。” 裴宣立即皺眉:“這怎么行?” “令謹你傷勢尚未大好,建州山高路遠,水土難服,此時怎能再披掛上陣?” 裴英輕嗤:“大哥不必擔憂。” “知己知彼,兵法得當,不戰亦可屈人之兵,我自會當心。” “不成。”裴宣皺起眉頭,“絕對不成。” “如今文娘還沒從宣府回來,你再去冒險,我怎么同文娘交待?” 裴恭終于忍不住推了推門:“別爭了。” “裴家又不只有你們兩個兒子。” 裴恭裹挾著父兄縈繞的視線,利落進門:“我去。” “大哥二哥去得,裴儉讓怎么就去不得?” 裴英皺了皺眉:“上陣退敵不是兒戲,豈是你說去便能去的?” “那些倭寇盤踞在海疆多年,占盡天時地利。此時上陣,未必就能輕易對付這些流寇倭人。” 兄弟三個人一時誰也說不服誰。 大家的目光,便都不動聲色地撒去了父親梁國公身上。 梁國公望著眼前的狀況,泠然嘆下一口氣:“老二去坐陣,老三跟著一起。” “爹……” “可是……” “怎么?老子跟你們說話不好使了?” “就這么定了,勿要再多言。” …… 梁國公府的春花,趁著幾天闔府忙忙碌碌的時光悄無聲息地迎著風綻開。 東南戰事吃緊,宮中的旨意自然也下放迅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