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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恭見過他,此時便不由得更加詫異。 當初還活生生的人,現在有如湯里漂著的筍皮,像春天無依的飄絮,像是塊沒有人要的垃圾。 在冰冷的鷺河水里,尸身隨著水流不斷浮起,又重新沉將下去。 五城兵馬司的人這才罵罵咧咧又走上前來,正挽著袖子準備下河去撈人。 “這是哪來的瘋子?一個接一個殺人,還敢連著往鷺河里拋尸,以為官衙中沒人了不成?” “你沒看那一身的血窟窿?嚇人哦。” “別廢話了,撈去吧,如今誰還敢從鷺河里打水?我看那街上賣水的倒是發了筆橫財,不如咱們也合計合計,做點生意……” 裴恭的眉頭越皺越深。 眼前的人死得太過湊巧,何況他若是藏身在宣府衛里的內衛,萬不該死得如此輕易。 那一身傷瞧著都是新的,又是從何而來?莫不是內衛所為? 裴恭眼中掠過一抹詫異。 方岑熙生前千叮嚀萬囑咐他小心內衛,莫不是查出了什么端倪才被殺人滅口? 裴恭覺得心上像是被剜了一刀。 可他知道,他要找出那個拋尸在鷺河里的“瘋子”,找出那個藏在內為里害死方岑熙的兇手。 然后將那個人欠下裴家和方岑熙的血債,一筆一筆討要回來。 ———————— 于此同時,城北的香菱閣方才開門灑掃,卻已經迎來了客人。 香菱閣位在紫禁城大明門外的街面上。 陳設奢華,菜色珍奇,廂房間間獨立,私密性極佳,是達官貴人們一貫喜歡的宴飲去處。 曾哲見得要等的人入了屋,這才拱著手做個揖。 “恩師放心,裴英已死,再也不會再有人說得出宣府衛外路的三萬大軍覆沒那晚發生了什么。” “知情的釘子也已經徹底清理干凈,誰也不會知道宣府衛那投敵信,是我們的手筆。” “人是臨遠關在地牢的,他先前已經在鷺河里丟過一個死人,如今再從鷺河里撈起來幾個,不管是十三司還是旁處,想到他,難道不都是理所應當?” 曾哲對面的人自顧自落了座,聽到這話,便也輕聲笑了。 他身著仙鶴補子祥云緞赤紅圓領袍常服,腰上是一根江河海水白玉攢金帶,頭戴高頂皂紗官帽,儼然是方才下朝歸來的模樣。 他年過半百,伸手似摸狗一般撫了撫曾哲低下來的頭頂。 花白鬢發上的烏紗翅翼,更是隨著他的笑聲晃得一顫又一顫。 “不愧是十三司的曾哲協領,真是不錯。” “這一場,可要對不住梁國公府的那位裴家老哥了,日后別忘了多燒些紙錢金寶,謝一謝人家墊你的青云路。” 曾哲又冷笑著恭敬道:“學生謹遵恩師教誨。” 被稱作“恩師”的那人冷笑一聲,便自顧自啜了口面前的雀舌茶:“如今只差那信,給我找回來。” “只有讓皇上親眼看到那信,才能讓皇上下定鏟除梁國公府的決心。裴家出了背君叛國的賣國賊,不是被誅滅九族,便是該抄家斬立決,還會有什么好下場呢?” “到時候邊軍的事,還不都是你們兵部說了算?你說是不是?” 曾哲頷首:“學生在朝堂上全靠恩師一手指點拔擢,恩師的事,便是學生的事。” “恩師放心,學生定當竭力以為。” “梁國公府,留不長了。” 第42章 臨遠協領,好久不見 暖閣的黃門叫了退。 幾個人這才熙熙攘攘自屋內出門。 曾哲瞧見走在自己前頭的臨遠, 免不得嗤笑:“臨遠,你是不是又辦壞了事?” “瞧瞧你們這些年輕的,總是毛毛躁躁。你那信再找不到, 只怕令主頭一個就要拿你開刀。” “你們拿著蓋過我章的書文,將人私下帶走, 卻怪我找不到線索?”臨遠冷冷瞥著曾哲,“可我的令章前日就交進了令主手里, 方才剛剛拿回來。你的人昨晚來地牢干了什么?地牢的簿上記得一清二楚。” “那簿連夜就已經送到令主跟前了, 令主是個不愛拖延的人,想來昨晚送過去的東西, 現下已經看完了吧。” 曾哲一滯, 忽覺得周身滋出一股涼意。 “你算計我?” 臨遠彎了彎眼角:“您抬舉了。” “臨遠在您手里差點連命都要沒有的, 于您的這點程度的謝禮, 又能算什么?” 曾哲啞然:“你……” 臨遠協領便又道:“您放在宣府衛里頭的樁子實在嘴嚴,既然撬不開,與其殺了,何不拿他做個魚餌釣一釣?” “看來, 我運氣不算太差, 曾哲協領的耐心,著實是不大好。” 曾哲眼中顯而易見地蘊出了一抹慌亂, 他忙上前兩步跟住,暗暗呵斥道:“你站住。” 臨遠定了步子, 緩緩撩起眼, 不咸不淡的目光隨著梭巡在曾哲身上:“還有什么指教?” 曾哲便壓了壓嗓音:“咱們本不必這般,針鋒相對, 兩下里都不痛快。” “陛下不過就是想看到裴英通敵的罪證, 想抄了梁國公府, 咱們讓陛下看到不就完了么?” 他又道:“你堂堂一個探花郎之才,在大理寺和十三司cao勞這么多年,旁的同科怕是都點翰林,拜閣師了,你卻才堪堪升個寺正,豈不是太虧待了些?” --